……

    李南風(fēng)沒想到晏衡來的這么不是時候，回房換了裙子，暗罵了他十句八句，又糾結(jié)起要不要去見他來。

    去吧，何瑜還在李夫人那兒呢，她跟李摯立過字據(jù)，還有千兩銀子的鋪?zhàn)庸煞莸戎鴥冬F(xiàn)，就是沖著這份上，她也不好就這么把何瑜丟在那里。

    不去吧，至于嗎？就因為他告?zhèn)€白，她就嚇得連見都不敢見了？她李南風(fēng)是那么沒出息的人嗎？

    “姑娘，晏世子說，要是你不出去，那他回頭就天天在門口守著……”

    梧桐已經(jīng)像是得知了什么驚天恐怖之一般，睜大眼睛在跟她說話了。

    李南風(fēng)屏息三瞬，一咬牙——罷了，何瑜那邊她其實(shí)也幫不上什么忙，李夫人要真對何瑜的回答不滿意，她越說會起反效果，還不如讓她自由發(fā)揮去呢！

    ——對不住了嫂子！

    看了眼正院方向，她二話不說去往角門。

    門房顯然早等著她來了，看到她就哈著腰沖外頭指了指。

    李南風(fēng)沒著急，先悄摸湊到門縫里往外看了看，果然外頭桂樹底下有個白衣墨發(fā)的人正徘徊不止。

    這不是老匹夫是誰嘛？

    李南風(fēng)心下流過一汪溫泉水，她站了下然后輕輕把門推開，探出半個腦袋。

    晏衡聽到門聲就停下步來了，目光落到她這半個腦袋上，再看見她眨巴眨巴瞅過來的一雙大眼，兩腳就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李南風(fēng)把身子從門里鉆出來，立在門下，清嗓子道：“找我干嘛？”

    晏衡目光在她眉眼上落了會兒，然后牽著她的手上了馬車：“找個地方說話！”

    “哎哎——我家里還有客人呢！”

    “有客人你還來見我？”

    晏衡二話不說讓侍衛(wèi)駛起了馬車。

    也沒走多遠(yuǎn)，就折進(jìn)后巷到了太師府先生有人走動的后門，所以馬車上基本也沒來得及說什么話。

    晏衡先下車，再接了她下來，然后揮手又讓馬車駛遠(yuǎn)了。

    李南風(fēng)收回目光道：“我可不能出來很久，你有事的話最好快點(diǎn)說?！?/br>
    “沒關(guān)系，說完話就送你回去。”

    李南風(fēng)穩(wěn)下心思，問他：“你剛才跟梧桐說什么？什么叫我不出來你就天天守在那兒？你耍無賴呢！”

    晏衡道：“你又不是今時今日才知道我無賴?！?/br>
    李南風(fēng)哼道：“是啊，是沒想到這無賴的功力日益變深。”

    晏衡今兒不想跟她斗嘴，問她：“櫻桃吃了嗎？”

    “沒有?！?/br>
    “為什么不吃？”

    李南風(fēng)睨他：“也不是隨便誰送的東西我都吃?！?/br>
    “我還‘隨便’？”

    “那我也要看心情?！?/br>
    晏衡望著她，說道：“你昨晚睡得怎么樣？”

    “挺好的呀，折騰半夜累死我了，一回去我就睡著了，睜眼就大天亮了?！?/br>
    “哦？”晏衡瞇眼瞅著她眼圈，“我怎么覺得你壓根沒睡？”

    “怎么可能？”李南風(fēng)道，“我還做了夢?！?/br>
    “什么夢呀？”

    “我夢見——夢見把你揍了一頓！”

    “……為什么揍我？”

    “因為你敢耍我，你拿我當(dāng)傻子耍?！?/br>
    晏衡頓了半晌，噢了一聲：“那是該揍。我若是耍你，別說揍我，你就是殺了我，我都沒意見?！?/br>
    第412章 少年時光

    李南風(fēng)披著一身堅硬的殼出來，聽到這里，再看到他平靜表情下深凝的目光，竟然堅硬不起來了。

    誠如先前所想，這家伙至今為止的表現(xiàn)，如果是真是裝的，那還真是無懈可擊……但他裝這么真，就為了來騙她，不至于吧？

    她捉住一縷長發(fā)在指間纏繞，片刻后扭頭看他一眼，收回去，又看他一眼。

    這家伙雖然有很討厭很欠扁的時候，但多數(shù)情況下還算是有品的，手段有時候也顯得過于黑了點(diǎn)，也過于六親不認(rèn)了點(diǎn)，但是要知道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消拿人品什么的來說事了。

    只要他不是耍他，那倒也不用覺得他這番心思有什么不應(yīng)該……

    想到這里她嘴角就微微揚(yáng)起來一點(diǎn)，然后她吸一口氣，身子轉(zhuǎn)過來說：“你知道就好。我這人脾氣不好，你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敢耍我，我會讓你下輩子看到我都害怕！”

    晏衡笑而不語，看著她眉目含風(fēng)，看著她神色放軟，又看著她語帶輕嗔，早前的那股焦躁已然無影無蹤。

    他說道：“你也想想，打從咱們倆認(rèn)識，我哪里有耍過你？你要干什么我不是幫著你？

    “再說了，就像你說的，我就算想耍你，也得有那個膽啊，光你一個我都頂不住，別說還有你爹你哥。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李南風(fēng)聽著舒坦。

    她深吸了一口氣，揚(yáng)起下巴道：“你哪里來的櫻桃啊？看著還挺新鮮，回去我嘗嘗?！?/br>
    晏衡頓了下：“我父親在濟(jì)南的部下送來的，比別處的好吃。不過，因為是我送的，可能還會加倍好吃！”

    李南風(fēng)忍不住又要跳腳：“真不要臉！”

    晏衡點(diǎn)頭：“是真的，你回去吃吃看就知道了。”

    櫻桃只是幌子，重點(diǎn)是她對櫻桃的態(tài)度。就她這難纏的性子，眼下能給出這樣的回應(yīng)，他也心滿意足了。

    這么想著心里又寬松了些，想起她說急著回去，便問她道：“你家里來了什么客人？”

    “阿瑜。她正在我母親那兒呢?！?/br>
    李南風(fēng)扯了根狗尾草在手里搖著。

    晏衡正想問何瑜怎會在李夫人那兒，回想起上回酒樓里跟李南風(fēng)見到的那幕，心下也了然。

    又想到李摯早點(diǎn)成親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便說道：“那你母親怎么看這門婚事？會不會很快就去姚家提親？”

    “現(xiàn)在還難說。不知道阿瑜能不能應(yīng)付得來我母親。”

    晏衡道：“有我?guī)兔Φ牡胤絾?？?/br>
    李南風(fēng)看了眼他：“沒有吧？難不成綁著他們進(jìn)洞房？可這也不是他們不想進(jìn)洞房的事?！?/br>
    晏衡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br>
    說完望著她頭發(fā)，又道：“你頭發(fā)吹亂了?！?/br>
    李南風(fēng)抬手撫發(fā)，晏衡看她捋了半日，伸手幫了她一把，把她鬢邊發(fā)絲給捋了捋。

    李南風(fēng)瞅見他眼直直地，又忍不住拿狗尾巴草抽他。

    毛絨絨軟綿綿的草抽著倒也舒服，晏衡迎風(fēng)揚(yáng)唇，想起前世的自己，前世這會兒他忙著報仇，忙著學(xué)習(xí)怎么在人精里冒尖，哪里有過什么像樣的少年時光？眼下揣著這好幾十歲的靈魂，跟她在一起，倒覺出了幾分年少暢快的意味來。

    “我要回去了?！崩钅巷L(fēng)把草扔了，說道：“我哥還答應(yīng)我把鋪?zhàn)庸煞葑尦鰜斫o我呢，可不能弄砸了?！?/br>
    晏衡頓了下：“什么時候再出來，說說查林復(fù)的事？”

    “回頭吧，”李南風(fēng)捶著后門，一面道：“等我有空讓人傳話給你?！?/br>
    門里頓時傳來狗叫，未久，有婆子自窗洞張望之后，從里頭迅速開了門。

    李南風(fēng)閃身進(jìn)內(nèi)，看了眼跟她揮手的他，把門關(guān)了。

    穿過園子往府里走這一路，鳥語花香，正午陽光自樹葉縫隙照在地下，灑出一地金光。

    不知哪房的弟妹在涼亭里嬉戲，傳來清脆活潑的笑聲，草木的香氣毫不客氣地盈入鼻腔，讓人心情輕快。

    這真是最美好的時光，是前世大部分人生時光所不敢想。

    正房這邊，何瑜聽到李夫人提到自己的母親，忽然就想到了李南風(fēng)提醒她的那一句。

    自己母親怎么過世的，都已經(jīng)有定論，李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會隨意拿這個當(dāng)話題。

    昔日李摯在綢緞鋪剛見她時也曾提到她母親，她當(dāng)時大方，甚至可以說是略帶驕傲地回答了。

    可在知道真相之后的如今，她還怎么“驕傲大方”地回應(yīng)？而李夫人問到這里，多半也是沖著她從姚霑嘴里逼出真相這件事來的吧？

    她想了下，說道：“家母在我心中固然萬般可敬，但論對國家社稷的功勞，也不敢與郡主相比?！?/br>
    李夫人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一個腳趾頭都沒往戰(zhàn)地踏過，哪有什么功勞？”

    何瑜微笑：“男外女內(nèi)各司其職，郡主雖未曾前往戰(zhàn)場，但是卻做到了讓太師后顧無憂，這同樣也是不可抹滅的功勞?！?/br>
    李夫人揚(yáng)唇，喝了口茶，說道：“聽說當(dāng)初你舅舅決意跟皇上請罪，坦白往事，也有姑娘勸說之功？”

    何瑜聞言微頓，望著膝蓋，沒急著答話。

    若放在平時，這種話她可以毫不費(fèi)力地應(yīng)付過去，也不會太放在心上，但李南風(fēng)提點(diǎn)她的那句話又始終縈繞在心頭——“我哥哥對你實(shí)心實(shí)意”，如此，她又怎能隨意應(yīng)付？

    沉思了會兒，她說道：“不瞞郡主，舅舅進(jìn)宮請罪，最初確實(shí)是我勸說的。”

    李夫人眉頭微動。

    “不過我相信就算我不勸說，舅舅最終也會選擇坦白。姚家上下都是有大是大非的，我一直都在被外祖父母和舅舅們的忠義所影響，我也一直在努力地讓自己不辱沒姚家表姑娘的名聲。

    “所以我一直以母親的視死如歸驕傲，也以舅舅的磊落英勇驕傲?！?/br>
    這話本來就讓她不好回答，哪怕是如實(shí)照說，也有替自己開脫的嫌疑。而李夫人想必在意的也并不是來龍去脈，而是她的初衷吧。

    李夫人看了她一會兒，收回了目光。

    “母親！”

    這時候李南風(fēng)輕喘著跨進(jìn)門，望著同時看過來的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