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我的“東家”

    徐幽跟上前：“可是這風(fēng)險太大了。公子當(dāng)三思?！?/br>
    裴寂沒有動，從屋里看過去，他背影像是嵌在昏暗夜光里的一副剪影。

    “公子身份殊然，高衍雖推倒了靈帝，但他終究是新朝君王，如今趙室所有宗室子弟在他手上均無善終，李晏兩家均是高衍的擁躉，公子若向兩家披露此事，豈非是羊入虎口？這三家可沒有任何一家有理由容得下公子！”

    “韓拓時刻想要蠶食掉咱們的實力，拿我當(dāng)傀儡。林復(fù)差一點就死在他們手上，如今什么情況你我無從得知，而林家大姐是早就死在姜圖手下了。再這么下去，終有一日我們也無法牽制住他們?！?/br>
    說到這里裴寂看向窗外：“這幾日我這里也有人了，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姜圖的人，如果是，那我們很被動?！?/br>
    “姜圖并不知道公子在京城?！?/br>
    “若不是他，那就是李南風(fēng)了。這幾日她往我這兒走動的也多了，她若懷疑我，于我也很不利?！?/br>
    裴寂的聲音跟他的臉色一樣，埋在夜色里讓人分辨不真切。

    徐幽默了下，說道：“屬下已經(jīng)著人去金陵打探過，沒有聽說李南風(fēng)在金陵有什么友人與公子長得相像。

    “其實就算是有，小孩子的長相也不可能與成人相似到哪里去。據(jù)公子所說，李南風(fēng)在乍見公子之時就反應(yīng)頗大，確實可疑。

    “公子確定，她真不是對您生出了心思嗎？”

    裴寂靜立著：“不是?！?/br>
    徐幽沉默。而后道：“即便被動，也還有退路，若鋌而走險，替王爺復(fù)仇的事就再也不用提了。請公子權(quán)衡。”

    裴寂良久未語。

    徐幽又道：“若是李南風(fēng)有懷疑，那么按照姜圖他們的作風(fēng)，一旦有不妥，便會先解決?！?/br>
    “解決李南風(fēng)？”裴寂扭頭，“你想多了?！?/br>
    “她也是李家的人，這沒什么不妥?！?/br>
    裴寂沉默良久：“在拿到確鑿證據(jù)之前，她只是我的‘東家’?！?/br>
    徐幽凝神：“公子……”

    裴寂拉開抽屜，取出一卷紙道：“城里風(fēng)聲目前是沖著姜圖那邊去的，你先把這個給他送去，這是咱們答應(yīng)他的，不能不做到。至于他能不能送出城轉(zhuǎn)交韓拓，就憑他們自己的本事了。他那邊不安全，日后少跟他接觸。”

    徐幽頜首。

    裴寂又囑道：“姜圖此刻應(yīng)在館中，你約摸也就半個時辰能完事。去過之后，記得差余沁到我這兒回個話，報個平安。”

    徐幽又應(yīng)下，出了門，踏著夜色里乘上馬車。

    夏夜京城的街道，稀稀落落還有人聲，裴寂望著遠處燈火，眼底清冷。

    ……

    燕京到瀘州兩千多里，往返也得到六月底了。

    而六月，算起來又該是她染病的那段時間。

    前世識人不清，錯看了程淑，后來總不至于再那么眼瞎，裴寂的事情她沒有倒回去想過，當(dāng)然也是因為亂黨在前世并沒有被撕出破綻，很多事情當(dāng)時都覺得順理成章了。

    她仍是看不出來裴寂有什么確鑿的證據(jù)，但她想，一個著意克制著文章鋒芒的人，一定是有他的秘密的。

    抱膝在玉簟上坐了一陣，越發(fā)睡不著，她扭頭喚來梧桐：“晏世子在干嘛呢？”

    梧桐會意，打發(fā)楊琦去王府。

    李南風(fēng)又看著窗外夜色，忽然想起李存睿今夜也還沒有回來。

    姚霑送了密報回京，隔日皇帝就下令挖除了兩個細作。而這兩個細作，卻又正是在前朝任過職的官員。

    經(jīng)此一事，朝中所有在前朝任過職的官員都惶惶不安起來，一是害怕自己會不會哪里踩線，二是也害怕皇帝打擊報復(fù)。就算不打擊報復(fù)，被他挑中了盯上顯然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幾日滿朝廷就多了好些鵪鶉。

    皇帝也是生氣，明明他大施仁政，對前朝臣子并沒有干過什么兩面三刀的事情，結(jié)果這些人有著康莊大道不走，偏要跟著韓拓亂來，連日朝上也沒有什么好臉色。

    姚霑密報里還有著關(guān)于韓拓的新消息，今夜幾個人便在承恩侯府用飯，順道議事。

    因為回頭還得有后手，晏衡探知靖王去向之后就帶著身邊所有侍衛(wèi)出了府，楊琦來到時他前腳剛離開。

    西城的魁北胡同是京畿有名的煙花地，拐角的東寧大街又密布著酒樓茶肆，城西的花鳥集市也在這一片，故而到了夜間，人擠人人推人，恍如年節(jié)里的燈市。

    金三說的那家落英齋，名字看著不流俗，排場也大，人客自然是少不了。

    天黑之前唐素已經(jīng)在落英齋隔壁的客棧訂了間房。此時晏衡到達，只留下兩個人，吩咐其余人分批埋伏在娼館四面，而后上樓透過后窗掃向隔壁的燈火。

    等到街頭人漸少，他遂把面巾拉上，沿著窗戶跨上屋頂，貼著墻壁潛到了隔壁。

    紙醉金迷銷金之地，喃喃燕語不絕于耳。

    金三標(biāo)記給他的這間屋子，是館子里一間設(shè)施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房間。房間頗大，此刻屋里雖點著燈，但卻無人，四處紅綢彩帶，幃幔低垂，透著無限曖昧之氣。

    晏衡打量四下尋找暗門，最后憑著夜闖大理寺的經(jīng)驗在博古架后摸到一處機關(guān)，猜想便是暗門，當(dāng)下便匿在衣櫥后的角落里。

    落英齋的后院，是連接著一片民居的，哪怕是此刻前院繁華喧囂，后院也只影約聽得到些聲音。

    徐幽在街口下了車，沿著小巷進了民居里的后院，空氣里飄著脂粉香，連院子里種著的一院薔薇的的香味也掩蓋住了。

    這娼館早在去年就被韓拓的人買下了，與這民居連接在一起，以障人耳目。通過兩邊連接的通道來回匿藏，不管官府的人搜得如何仔細，至今也還沒挨著姜圖半點衣角。

    但是裴寂說姜圖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他此行也就格外地提高了警惕。

    其實對于韓拓選擇這樣的地方作為聯(lián)絡(luò)之地，徐幽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魏王趙蒼與靈帝向來是一路貨色，靈帝是什么人，魏王府能帶出來什么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進了東廂房，打開衣櫥，這里有道通往姜圖落腳之處的通道。

    第506章 熟悉的臉

    他進了東廂房，打開衣櫥，這里有道通往姜圖落腳之處的通道。

    他跨過通道，到了這間屋子，再示意后面的余沁把衣櫥通道復(fù)原，自己推開了另一扇門，迎面便就是一間充滿著甜膩脂粉味與喜房似的房間。這房里房門緊閉，只有側(cè)窗開了一半，屋里沒有人。

    他被屋里的味道刺激得打了個噴嚏，在桌旁坐下，而后掏出先前裴寂給他的那卷紙卷來看。

    晏衡瞇眼打量，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幽的側(cè)面，他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留著短須。

    晏衡心里的姜圖不是這個樣子。姚霑說他面相風(fēng)流，是擅沾桃花的主兒，眼前這人卻行動衿持，雖然不失儒雅，卻跟風(fēng)流二字遠遠沾不上邊，更是看不出來會有女人主動往上撲的跡象。

    但他若不是姜圖，又如何會輕車熟路進到此間？

    他環(huán)起雙臂，屏住呼吸沒動。

    正在這時，房門處又傳來吱呀聲，門口光影浮動，又有人進來了。

    進來的這人一身錦衣，身段矯健，一張臉面目如畫，眼尾微挑，手里還牽著個水蛇腰身的姑娘，本該是時刻帶著春風(fēng)的臉上，此刻他卻略帶凝色。

    晏衡呼吸一屏，斂住了氣息，這張臉?biāo)谷豢粗行┭凼?，是在姚霑畫出的畫像上？不，?zhǔn)確的是說前些日子與李南風(fēng)從酒樓下來的樓梯上！……

    “你可算來了！”

    他正思索間，屋里已經(jīng)有了對話。

    錦衣人進門看到燈下的徐幽后就松了手，打發(fā)女子去了暗門，而后捻著眉心坐下來。

    徐幽抬頭：“你等了我很久？”

    “高衍讓晏崇瑛率隊四處搜捕，多半是審出來我在城中了，我已經(jīng)有十來日沒出去，方才往街頭走了一遭，才發(fā)現(xiàn)城里的幫派都出動了。

    “這境況下，莫說救人與行事，便是想抽身退出去也不容易了！”姜圖給彼此各倒了杯茶，凝眉道。

    “幫派？你的意思是幫派也在替官府找你？”

    “沒摸清他們在做什么，但近來他們的人露面鬧事的次數(shù)挺多的。高衍也不是吃素的，就是想到這個辦法也不意外?！闭f到這里他又看向徐幽，“你倒是安全，至今為止也沒人查到你們頭上。”

    徐幽道：“官府不查我們，林復(fù)不是也差點死在你們手上么？”

    姜圖望著他，輕哂了一下：“還在為林家的事記恨我呢？你們就是太優(yōu)柔寡斷了，干大事不利落，遲早為人魚rou。”

    徐幽想說什么，止住了，他拿起桌上紙卷遞過去。

    姜圖道：“是什么？”

    “這陣子推估出來的朝廷政務(wù)，是你們想要的?！?/br>
    姜圖接在手里，眉頭卻仍緊鎖著。隨后他抬頭：“你讓你的人幫我送出去。”

    徐幽半垂的雙眼有點冷：“我本身人手就不夠，分不出人來。這還是要將軍自己?！?/br>
    “我是不能露面的，相反你倒是安全?！?/br>
    “并不安全，近日這周圍，屢有練家子走動，我聽說前些日子秦王世子高貽還在街頭追人，我要是猜的沒錯，應(yīng)該就是余沁在此拿卷宗給我的那次?！?/br>
    他把紙卷又推回來：“余沁已經(jīng)暴露了，東西我已送到，你趕緊傳人送出去，或許來得及?！?/br>
    姜圖望他半晌，身子靠進椅北：“我怎么覺得你在京不止那么幾個人？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徐幽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瞞你什么？咱們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你竟然在懷疑我？”

    姜圖不吭聲了。

    晏衡眉頭擰得生緊。

    他沒有錯過他們半個字的談話，但他此時腦子里卻如一團泥漿，后進來的錦衣人就是姜圖這已經(jīng)有把握了，但反而是這白衣人讓他另起了興趣。

    從話意看，白衣人應(yīng)該是鄭王府那一派的，那為什么看起來他們雙方之間并不是那么愉快？

    他想起追蹤林氏的時候，也曾聽到她與那兇手爭執(zhí)，難道說，鄭王府與魏王府之間并不和睦是確實存在的？既然不睦，那他們又是因為什么而走到一起？

    “時辰不早，我該走了?！?/br>
    徐幽放下茶杯起身。

    晏衡右手倏地抓住了劍柄，但下一瞬他手又松下來。

    徐幽走出了暗門，那機關(guān)在面前又合了上來。

    姜圖坐在椅中，對著那門默坐了半晌，末了也站起來。

    很顯然徐幽的話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他仍然是很自如地把那卷文書執(zhí)起，看過之后也朝著那扇暗門走去。

    只是他還沒有走到門前，腳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了。

    衣櫥旁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人，環(huán)胸靠著櫥壁，姿態(tài)瀟灑得緊，又自在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