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了聲音, 聲線就像木匠拉木頭時(shí)一樣粗糙, “我娘親說, 人死后會(huì)會(huì)有很漂亮很漂亮的神仙來把人帶走, 帶去一個(gè)不用忍饑挨餓的地方。”

    楚瑜愣了愣，突然莞爾一笑，他沒想到看上去老成的孩子居然會(huì)說出這么稚氣的話。

    他柔聲問，“你娘呢？”

    小孩子垂下頭, 一邊摳手指一邊一腳把腳邊的小石頭踢開，過了好一會(huì)，才蠕了蠕嘴唇，小聲道, “我娘被神仙帶走了。”

    楚瑜一怔。

    那雙漂亮的眼睛籠上了一絲心疼和愧疚。

    楚瑜想了想, 還是把rou包子遞到孩子面前，“這個(gè)給你, 我不是什么神仙, 也不會(huì)帶走你的，放心吧?！?/br>
    那孩子猶豫了一下，看著楚瑜白皙的手指，用力地在身上擦了擦手, 才小心翼翼地接過楚瑜手上的包子。

    揭開包子外面的油紙, 包子的香味撲鼻, 小孩剛接過來就狼吞虎咽, 被燙的直吸氣也不舍得放開。

    楚瑜看著他大口吃熱包子，彎了彎眼睛，雙手搭在膝蓋上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自己的吃相有些丑，臉紅了紅，手上的動(dòng)作慢了下來，他咬了一口包子餡，含糊道，“我沒有名字，不過他們都叫我小狗崽，我娘以前也是這么喊我的，說賤名好養(yǎng)活。”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小狗崽裝作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楚瑜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他笑著摸了摸小狗崽的頭，“你叫我瑜哥哥就好了?！?/br>
    小狗崽眨了眨眼睛，把包子的最后一口塞進(jìn)嘴里，艱難地咽了下去之后直接干脆地喊了一聲，“瑜哥哥?！?/br>
    楚瑜笑著看著他，終于說出了他的目的，“小狗崽，我有幾個(gè)問題想問你，你按實(shí)回答我之后我再去給你買幾個(gè)包子吃，怎么樣？”

    小狗崽毫不猶豫道，“成交?！?/br>
    他才不在乎楚瑜會(huì)問什么問題，只要能換包子吃就行了。

    楚瑜點(diǎn)了點(diǎn)頭，毫不猶豫地從兜里掏出一個(gè)剛才買包子找的銅板遞給他，“第一個(gè)問題，你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小狗崽接過銅板，往懷里一揣，“小的時(shí)候我和我娘一起逃難來到這里，多久我也記不清，大概七八年吧?！?/br>
    楚瑜沉思了一下，抬起頭，試探著問道，“那你知道岳秋云將軍是哪位嗎？”

    小狗崽的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仿佛楚瑜問了一個(gè)很愚蠢的問題，“岳將軍啊！岳秋云你將軍是我們這里的守護(hù)神，是永遠(yuǎn)不會(huì)打敗仗的常勝將軍，連這個(gè)都不知道，你真笨?！?/br>
    楚瑜蹙起眉。

    他來這里之后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上到白發(fā)老嫗，下到垂髫稚子，沒有一個(gè)不知道岳秋云將軍，并且對(duì)他都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這倒是與他在京城聽到的傳聞不一樣，在京城的人眼中，岳秋云就是羅剎閻王，既厭惡他殺人如麻，又不得不依仗他戍守邊疆保護(hù)國土安全。

    傳聞再如何也不一定是真的，真正是個(gè)怎樣的人還是得他親自去一探究竟。

    楚瑜還沒有開口繼續(xù)問，小狗崽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岳將軍很了不起的，要不是他，我們這里早就是異鄉(xiāng)人的地盤了，異族人特別壞，喜歡殺人，是岳將軍保護(hù)了我們?！?/br>
    提起岳將軍，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

    楚瑜看到他眼中閃爍著的崇拜驕傲的光，比剛才比起來精神奕奕了不少，開玩笑道，“你若是想成為岳將軍那樣的人，就不該偷東西了，偷東西可不是好孩子應(yīng)該做的事?！?/br>
    小狗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來，他又垂下頭，扣著手指甲縫里的泥巴，不說話了。

    楚瑜垂下眼，視線落在他皸裂干枯的手上，突然蹙起眉。

    他小心捧起小狗崽的胳膊，拉開他的衣袖，露出他的胳膊，那上面到處都是青青紫紫，新傷舊傷重疊在一起，觸目心驚。

    楚瑜蹙起眉。

    小狗崽卻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抽回了手，用衣袖擋住傷口，“小傷，落在胳膊上肯本就不疼，若是踢到肚子才疼咧。”

    他是挨打挨慣了，從小就摸爬滾打地長大，并未知道這些有什么好值得眼前這個(gè)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大哥哥煩惱的，只好笨拙地安慰了一句。

    楚瑜卻依舊抿著嘴，他抬起頭，與他好言好氣商量道，“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去買點(diǎn)藥替你上，可以嗎？”

    小狗崽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道，“你這個(gè)人，好奇怪，我差點(diǎn)偷了你們的錢袋，你還對(duì)我這么好，你就不會(huì)生氣嗎？”

    楚瑜站起身，重新戴上斗笠，毫無芥蒂地牽起他還沾著包子油滑膩的小手，“若是你答應(yīng)我以后不再去偷東西我就謝天謝地了?！?/br>
    小狗崽猛地閉上嘴，又開始悶頭裝啞巴了。

    “小哥，你怎么把他撿回來了！”

    劉大壯抱著手臂，氣沖沖地看著小狗崽，眼睛瞪得像銅鑼，一幅恨不得把他揍一頓的模樣。

    小狗崽滿不在乎地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黏在了楚瑜的身上，眨都不眨一下，“誰讓你看著那么蠢，不偷你偷誰的？”

    這下劉大壯更氣了，恨不得拎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扔出去。

    楚瑜動(dòng)作輕柔，給小狗崽的兩邊胳膊上都上了一層冰冰涼涼的藥，輕輕地吹了幾口氣，問道，“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