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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那人誰???這么有趣的!”南廣和雙手把玩崖涘懷里的白玉柄麈尾,笑呵呵地看熱鬧。 崖涘聞言瞥了一眼,淡淡道,“葉慕辰?!?/br> 南廣和挑了挑秀氣的長眉,笑道:“就是綽號玉面煞星的那個?” “殿下不記得了?”崖涘蹙眉。 “記得什么?”南廣和眨眼,眸子里濕漉漉的,瞳仁深處倒映出一個極小的白衣道人的影子。 “……沒什么?!毖聸宕鼓浚荛_他的目光。 * 鎮(zhèn)國將軍府小將軍葉慕辰此次從有羊國星夜奔馳回國,原本便是為了奉長輩之命定親。葉府老太太難得逮著一次父子倆都在西京的契機,一口氣拿出數十幅適齡少女的卷軸,硬逼著自家乖孫相看了個遍。 好容易選中一個容貌上等品性柔弱的文官之女,據說找人相過面,此女壽命極長,且擅生養(yǎng)。是個難得的旺夫益子的命。 葉府老太太先前吃過虧,兒媳婦出身將門,娘家也是開國三十六諸侯之一。雖然精明干練,又替葉家生下一兒一女,卻短壽。兒子癡情,至今鰥夫一個。 如今挑孫媳婦,自然要挑個活得長的! 葉府老太太多留了一個心眼,在她挑選的三十多幅卷軸里,文官與世家出身的女兒占了一大半。 就怕再娶回來一個勛貴之女,與自家乖孫興趣相投,感情太過要好,以后萬一掛了不好再娶?!擎?zhèn)國將軍府豈不是要一門孤寡鰥夫?! 這個出身性格面相極其符合她需求的詵家小姑娘,原本便是作為壓軸之作,放在一大捧卷軸筒的最里頭。此刻見果然這幅卷軸留下了,葉老太太頓時喜出望外。 也不管自家乖孫當時只是打了個噴嚏,扭頭去找帕子,因此沒來得及將這幅卷軸揮落。 ——此前的數十幅卷軸,停留在葉慕辰手中皆不超過一個呼吸。 葉老太太懸著一顆心,一個呼吸都沒敢大喘,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家精挑細選的畫軸全部被囫圇看完了。 “太丑!” “眉毛太細!” “腰身粗!” “嘴唇厚!” “……這生的還沒您孫兒我好看呢!” 葉慕辰大氣不喘,一息(一個呼吸)蹦出一個點評。落花流水般完成任務。 直到他突然打了個噴嚏……回頭就見自家祖母抱著一尊羊脂白玉瓶似的抱著案幾上碩果僅存的那幅少女畫像,一臉警惕地瞅著他。 “怎么,瞪什么瞪,你個小白眼狼兒!”葉府老太太臉不紅心不跳,惡人先告狀?!霸蹅兪孪日f好的,若有畫軸能在你手里停留十息以上,便是相中了!” “祖母……”葉慕辰目瞪口呆,劍眉高挑。 于是便有了今兒個,葉府老太太提溜著葉慕辰,打鐵趁熱地入宮求見隋帝這一幕。 葉老太太難得按品級大妝,見孫兒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兒,氣的跳腳?!芭?!你個悶葫蘆,和你爹一個德性!” 葉將軍得知兒子中招,在自家老娘手里栽了,默默掂量了一下自個兒的戰(zhàn)斗力,然后摸了摸鼻子,在兒子投來的忿忿的眼神里,一臉肅穆地遁了。 葉慕辰悔不當初,恨不得時光倒流,叫自個兒在有羊國從馬背上摔下來。或者今兒早上,不要打那個噴嚏。 “祖母,”葉慕辰死死穩(wěn)住下盤,暗自慶幸自幼打下的馬步功夫扎實,沒叫老太太拽走。“天降異象,宮中一夜暴雪,陛下此刻想必正在找國師推演天象,咱們就別去添亂了!” “啊,呸呸呸!”葉老太太斜眼乜他,手拽不動,幾個得力的侍女礙于身份都沒能入得宮內。頗有些吃力。 喘了幾口粗氣,這才氣急敗壞道:“別以為老太太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過了今兒,你月底又要隨你那個悶葫蘆爹出征了!打量著老太太好騙是不是?!” 葉慕辰哭笑不得,又不敢高聲,只得拼死頑抗。 * “嘻嘻,原來葉將軍在家叫做悶葫蘆!”南廣和耳朵極尖,順風聽了一耳朵八卦,心滿意足。他扯了扯崖涘衣領,往他懷里又靠了靠。 崖涘默然。 葉慕辰自有羊國回來,殿下便找了他不下十次?;鼗嘏尚∪齼涸趯m門內外轉悠,專門堵著這人。 如今不過四五日,殿下竟然就將此事忘了。 崖涘不知道小殿下已經與葉慕辰當面問過了,此刻葉慕辰于他而言只是個相看兩厭的陌生人。更何況此刻在小殿下心里眼中,壓根就藏著件天大的秘密,只瞞著誰也不說,更擔心他與葉慕辰一旦對峙,問起有羊國的事兒,容易露餡。 于是乎一無所知的崖涘,心下還在暗自慶幸,小殿下醒來后果然忘記了昨夜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忘了那一句……孤絕的恨。 崖涘抱著南廣和,腳下不急不緩,閑庭漫步般飄過長廊。一路往韶華宮去了。 一滴逐漸干涸的鮮血,滴在南廣和月白色紗衣上。紗衣吸水,那滴血漸漸滲入月白色十字經緯紋理。 如一滴春雨,落入沉寂了整個寒冬的黑色泥土中,溫柔潤澤泥土下尚未破體而出的種子。 如一滴淚珠,奮不顧身躍入一望無際的茫??嗪?,化作億萬眾浪花水珠的一份子,隨波沉浮。 如一滴晨露,無聲無息消逝于清晨第一縷陽光下,永遠不會告訴昨夜他呵護過的那朵花,他曾護過他。用畢生修為。用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