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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一線生機……崖涘目光中灼灼,海水般的眸有什么不可說的東西,氤氳生動。 * 在鳳華獨自立在黑海中又數了一百多次潮起汐落后,在第一百八十次汐落的時候,崖涘再次走入黑海的沉水中。 這次,崖涘帶了滅天劍來。 我放你走!崖涘對他道。 鳳華詫異挑眉,不知道這次崖涘又在搞什么鬼。然后下一刻,他就見到滅天劍出鞘,斬斷連接于他心口的上萬條鎖鏈,雪白劍芒插/入黑沉海濤中,攪動的這座煉獄中眾生俱寂。 你走吧!崖涘收劍,頭也不回地朝岸邊走去。 鳳華怔怔地看著身上被割斷后已經自行掉落海中的鎖鏈碎片,以及赤/身裸/體的自己,鳳眸微轉,突然間朝岸邊那個紫衣人影大喊了一聲——崖涘,你放了我,終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崖涘猛然回頭,素來平淡渺遠如同世間一切人事都不能驚擾的眉目陡然變得猙獰。他倏然轉身大踏步踩入沉水中,手提著鳳華的脖子,冷淡道,鳳華,你當真想逼吾斬你證道嗎? 鳳華眼眸微瞇,神色有說不出的奇異。瞳仁內映出一個小小的紫衣人影,銀發(fā)藍眸,表情悲哀而又憤怒。 崖涘凝望落于鳳華瞳仁內的那個自己,終于緩緩松開手,側過身,淡淡道,你先將衣服穿上。 鳳華嗤了一聲,隨后步出黑海盡頭,腳下一點力氣也無。有幾次險些摔倒在沙灘上。最后他茍在嶙峋礁石叢中大喘氣,費力地自體內積聚一點可憐的靈氣,幻作一件極樸素的白袍從頭套下去。 我走了。鳳華回頭看了一眼仍站在黑海邊的崖涘,心下略有些不安。怕他隨時都會反悔,心底卻又隱隱的,懼他不反悔,當真放了他走。 崖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沒應他的話。 于是鳳華便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礁石叢往外走,膝蓋窩軟的很,幾次都險些當場雙膝跪地。他每走三步,便要停下扶著膝蓋喘氣。黃豆大小的虛汗沿著他額頭流下,透明如同娑婆沙華的汁液。 最后許是崖涘再也看不下去,飛也似地一手提著他衣領,腳下乘風掣云,瞬息間便到了南天門外。 你走吧!崖涘松開他衣領,自后推了他一把。 鳳華朝前跌了一個踉蹌,掙扎著回頭朝他古怪一笑。三劍,你一共朝我出了三劍,都不曾殺死我。崖涘,你失了道心。 吾本無心。崖涘淡淡地道,似乎絲毫不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他又垂眸補了一句,鳳華,吾只放你這一次,若這次你輸了,吾不會再輕易放你任性妄為了。 嗤!鳳華勾起半邊唇角,喘著氣,眼望向南天門外鋪滿天空的彩霞,鳳眸微瞇,口中漫然道,帝尊啊,今日一別,或許便是永訣。 崖涘的身子震了震,眼皮微撩,勉強道,人間世吾亦不熟,但想來,你一向伶俐,必不會虧了自個兒。 鳳華似笑非笑,待氣息喘均勻了,便轉過身,自輪回井跳下去了。 第160章 明火6 鳳華跳下去的時候, 崖涘一瞬間想也沒想就沖到了輪回井邊,手都是抖的,扒在輪回井的井壁, 薄唇哆嗦了半天, 海水漫漶的眸底一片怒濤。 他并沒料到鳳華如此決絕。 這數十萬年, 他從未見鳳華決烈的模樣?!谝淮我姡侨f年前道爭時, 鳳華站在羽族與朱雀那廝身前,擇了極情道。那次,他劈了鳳華的宮。第二次見, 則是此次鳳華不惜一切要下界嫁與朱雀殘魂托生的那個凡人, 這次,他傷了鳳華。 可是鳳華都忍了。 所以崖涘當真料不到,在他親手劈開鎖鏈將鳳華送至南天門放他下界時, 鳳華居然會跳了輪回井。 上界仙人尋常下界走動時都是直接走天門, 按云頭,降落凡塵時幻身衣裳就行。便有那應劫下界為人或為妖的, 稍微凄慘點, 也只不過將原身封存于上界自家洞府至隱秘處, 然后以一點元神飄飄蕩蕩,入凡塵重新轉生。 歷來只有犯下大罪的,或者遭遇天罰的, 才會剝去一身修為, 以原身跳輪回井。 鳳華……鳳華他為何這樣決絕,竟走了昔日那位花仙君的路? 有什么東西, 就在這一瞬間徹底擊中崖涘。 就是在這一刻,崖涘知道自己敗了。潰不成軍。 那一日, 帝尊崖涘雙手扒住輪回井井壁,身子緩緩地癱軟下去,最后靠坐在輪回井邊,銀發(fā)暴漲,如水銀般傾瀉了足有數十丈。 流云傾觴,云層中裊裊再不聞鳳鳴。 * 鳳華卻只聽見耳邊風聲呼呼地,有無數細小的聲音或哭泣或悲嘆,夾雜在風聲中隱隱綽綽。又有許多的手來拉他。他只是閉上眼睛不理會。 在那無數聲嘆息中,鳳華依稀聽見了數十萬年一些舊友的聲音,勾的他雙睫一顫,隨即指甲掐入掌心,強令自己不能看。不能聽,不能看,如此才有一線生機,跳出六道輪回,從此成為執(zhí)掌自家性命的自由身。 法身遭遇侵襲,神魂深處亦有無數個亡靈在啃咬。這一切于鳳華而言都在意料之中,便有千萬苦楚,難不成還能疼過當時崖涘親手捉鎖鏈將他穿心而過之痛? 鳳華咬牙冷笑。 ……再睜開眼,耳旁的風聲中多了啾啾鳥鳴,有風暖花開的香氣,腳下踩著的青草甚為柔軟,如一塊鋪設于春天的毯子。眼前是一座很圓潤的小山坡,山下有流水人家,還有幾對蛺蝶圍著他翩躚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