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飄飄一一回答，心里稍稍放松。特別害怕一來就上演那種我多苦，多對不起你，多愛你的苦情戲碼。她怕自己沒辦法給出很恰當(dāng)?shù)姆磻?yīng)。

    簡單閑聊了幾句之后，高琳開始夸她：“真的是大姑娘了，比電視里還好看。每天在醫(yī)院很忙吧？”

    “還好，習(xí)慣了?！?/br>
    “多注意身體，多吃點兒。喜歡吃海鮮嗎？這邊海鮮不錯?！?/br>
    “我不挑食?！?/br>
    “那待會兒午飯我們?nèi)コ院ｕr，我知道一家店還不錯。”

    “……好?！?/br>
    高琳滿意地笑笑，余光瞥見晏旸，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你男朋友很不錯，看得出來心里有你?！?/br>
    伍飄飄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忍不住扭頭看他。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擊中了一樣，砰砰砰地開始亂跳。他的眼睛，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從前，他一直都是那個他。堅定的，不變的，特別好的他。

    晏旸笑了一下，見她表情不對，揚起眉頭詢問。

    她搖搖頭，鼻子好酸，趕緊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轉(zhuǎn)回了目光，輕輕地對高琳說：“他很好?！?/br>
    高琳笑笑，欣慰地點著頭，眼眶又想紅了。

    午餐在一個海鮮餐廳吃的，加入了晏旸，氣氛竟然好上了很多。伍飄飄從來不知道他可以活躍氣氛。雖然話還是不多，但總能在她們快要沒東西可問的尷尬節(jié)點，插上一句。

    于是一頓午飯下來，高琳把伍飄飄的生活細(xì)節(jié)打聽了個夠，同時也把自己的家底都說了個仔細(xì)。在拉近人際關(guān)系方面，真的是一把不錯的好手。

    不給壓力，又能很好的讓她知道她是在乎自己的。伍飄飄看得出來她的努力，心里有點暖。

    下午他們要回燕城，高琳非要親自送到機場，直到兩人過了安檢，人才依依不舍得離開。

    候機室里，晏旸挑了個沒人的角落。安排好伍飄飄落座，自己拿了兩瓶水過來。

    “喝點。”他擰開瓶蓋放到她面前。

    “……謝謝?！彼亟舆^，喝了兩口。感覺到他看著自己，睫毛顫了顫，不好意思回視。有點別扭，尤其是獨處的時候。怕他又談起兩人的關(guān)系，怕他再提重新開始的事。

    “感覺怎么樣？”他在她對面坐下，輕聲問。

    伍飄飄稍微松了口氣，注意力回到高琳身上，想了一下，說：“比我想象得好?！?/br>
    晏旸點頭，笑了，明白她的意思。第一次見高琳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個自帶熟人本領(lǐng)的人。知道分寸，還能很快讓人覺得親近。當(dāng)時就覺得，飄飄的生活里如果多了這樣一個人，一定會幸福不少。

    “怨她么？”他問。

    她靜了會兒，搖搖頭，“都過去了……”

    他收斂臉上的笑意，神情轉(zhuǎn)為嚴(yán)肅，看著眼前這個姑娘，好大一會兒之后，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他想說聲“乖”，可她又不止是這個。她的善良，體貼，勇敢，正直，沒有一點是不可貴的。

    伍飄飄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拿起水瓶又喝了兩口水。

    晏旸眼里染上笑意，知道她在慌什么。自己也擰開瓶水，灌了幾口。這時廣播里傳來飛機延誤的聲音，他擰好瓶蓋，起身要了一小碗熱湯面端給她。

    “吃點兒。”剛才她海鮮吃得少。

    “……我不餓?！?/br>
    “簡單吃兩口?！彼芽曜臃诺剿掷铮a了句：“吃不完我解決。”

    她垂首看了眼面，又緩緩地抬起頭，望進這雙特別深邃的眼睛里，突然有點說不出話來。感覺到鼻子發(fā)酸，她趕緊低頭，盯著碗看。

    清湯細(xì)面，綠油油的除了青菜，還有香菜。旁邊紅通通的，是一小撮辣椒油。

    香菜，辣椒，都是她愛吃，他卻不怎么吃的東西。

    眼睛里像忽然進了石頭，視線有點模糊。她努力控制著情緒，把筷子放進碗里，剛習(xí)慣性的要攪拌，又突然收住，挑著有香菜和辣椒的地方，撈起面條，慢慢送進嘴里。

    晏旸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錯過一丁點。胸口那地方涌上一股猛烈的熱意，溫暖著全身。喉嚨不知道怎么的，就開始有點干。

    他忍不住伸手來，輕輕把她耳邊落下來的碎發(fā)撥到后面，感覺得出來她微微發(fā)顫，可還是用拇指劃了下臉頰，才收回手。

    他看著她臉蛋發(fā)紅，看著她小口小口吃著，直到把辣椒和香菜都吃了個干凈，這才輕輕地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他這邊，也不看他，聲音特別小地說：“我去給你拿雙筷子?！?/br>
    他拉住她的手，按下，直接拿起她的筷子，就著碗開始吃面。

    這是他吃過的最難吃的面，也是最好吃的面。

    難吃到不能稱為“面”，好吃到讓任何珍饈美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第60章

    回到燕城之后，伍飄飄每天按時上下班。

    多了個mama，生活似乎并沒有什么大的不同。除了每天會收到高琳的微信問候之外，一切如常。

    可如果說完全一樣，也不太對。

    心里漸漸有了點不一樣的東西。類似牽掛，又跟對奶奶的那種牽掛不同。這份牽掛不累，不苦，也不那么深。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剛剛好。

    兒科輪轉(zhuǎn)還有三天結(jié)束，離整個輪轉(zhuǎn)期結(jié)束也只有半年時間了。熬過這半年，就可以安心跟著魏教授學(xué)習(xí)。也算是邁向第二個階段了。

    其實……

    最近還有一點不同。

    他又開始給她點餐了。

    每天都有，樣樣都是她愛吃的。排骨飯，壽司，牛排，拿鐵，檸檬茶，還有巧克力蛋糕。

    入夏之后很熱，他會在她下班的時候“偶遇”，順便送她回家。會在下雨的時候“偶遇”，然后一起回家。就連刮大風(fēng)，也會“偶遇”他。

    拒絕過，他總有話等著。要不就是沉默，用無形的壓力逼退她的堅持。拒絕一個你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也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人，很困難。

    她妥協(xié)著想妥協(xié)的東西，堅守著不能被遺忘的東西。不想考慮是非曲直，不敢思考未來。

    早上七點半，她快速踩著單車朝醫(yī)院騎。從起床雨就下下停停，趁著這會兒不下，趕緊上班。

    路邊茂密的夏日景象，讓她想起剛搬來的那個下午。還真是時光荏苒，歲月無情。

    他今天沒有安排偶遇，昨天晚上已經(jīng)發(fā)了微信，說要通宵手術(shù)。她沒回。當(dāng)時手機握在手里足足三十多分鐘，手心的汗都出來了，也不知道回什么好。最后選擇跟對待他之前的每一條消息一樣，裝聾作啞。

    單車飛速前進著，醫(yī)院大門口就在正前方。

    伍飄飄把車停在路邊存放處，從車筐里取出背包，剛直起腰，就看見一輛熟悉的白色轎車從醫(yī)院開出來。門口路段搶修，車拐到了人行道，車速極慢。

    她站在綠化樹后面，看清了車?yán)锏娜恕?/br>
    晏旸跟關(guān)佟。

    兩人正聊著什么，有說有笑。短短一瞥，畫面就扎根進了她的腦袋。連同那天看到兩個人一起出差回來的畫面，頻繁出現(xiàn)。

    進醫(yī)院，進科室，換衣服，鎖柜子，交接班，所有都做完，畫面還在。直到開始查房，人才開始專注工作。

    在小孩兒的各種疾病中穿梭了一上午，中午臨去食堂前，她所在的日班又收到了他點的外賣。

    今天是壽司。各式各樣都有，還附帶咖啡。

    她怔怔的，在同事們的嬉笑聲中坐回位置。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翻開桌上的案例整理起來，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靠到椅背上，輕輕嘆出一口氣。

    在意什么呢？

    她有點混亂。論身份，沒有資格在意。論事實，也知道他們根本什么事兒都沒有。

    可是，心里的不舒服騙不了人。

    原來……他也會對別人笑，也會讓別的女生坐他的車，也有看起來這么登對的異性朋友。

    她擰開杯子喝了口水，看了眼放在旁邊的壽司盒。鰻魚、三文魚手握，蟹仔福袋，外加海藻軍艦。全是她愛吃的。就連別人清一色的黑咖啡，到她這兒也換成了拿鐵。

    是他太好了。好到她把他的專一和用心當(dāng)成了常態(tài)。好到她忘了男人其實不全是這樣的。有很一般的，也有很壞很壞的。

    她摸出手機，想找他。打開一看，里面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新消息。

    她盯著屏幕，點開圖標(biāo)。一行清晰的文字映入眼簾，心臟瞬間像遭到了重?fù)?，視線也漸漸模糊起來。

    他發(fā)的。早上7:15。

    他說：“來醫(yī)院了沒？沒有的話等我一會兒。今天有雨，帶把傘出來?！?/br>
    她想，他一定是出手術(shù)室看見有雨，第一時間想到她。怕她淋雨，怕她不方便。

    她那個時候在干嘛？

    七點十五，剛走出巷口。沒聽見手機響。后來看見他跟關(guān)佟在車?yán)?，心情一直很壓抑，手機鎖在柜子里，根本沒看過一眼。

    直到現(xiàn)在。

    她擦擦淚，不想被人看見，也不喜歡這么多愁善感。強行壓住心里的難過。盯著輸入框里閃動的光標(biāo)，好想跟他說話。

    ……說什么呢？

    說我一直很喜歡你？還是說我不想放開你，可是又不敢接受你。

    半晌，她發(fā)了條這樣的文字。

    [不要再點外賣了]

    冷淡的，拒絕的，代表著她所有的，以及最后一丁點的理智。

    收起手機后，她開始吃午飯。線上說著拒絕，這頭卻一點一點地享用著別人的用心。每吃一口，她都覺得自己很壞。一會兒覺得對不起他，一會兒又覺得對不起奶奶。

    好好一頓飯，哭著吃完了。頭也不敢抬一下，生怕丟人。

    努力工作到晚上九點，剛一出門就看見最害怕的人了。

    他站在門口不知道跟誰說著話，一見她出來，立刻跟人說了再見，來到她面前。

    “雨大，一塊兒回去?！彼f。

    她靜靜地聽著，沒吭聲。心里知道他就是專程來接自己的，鼻子開始泛酸?；艁y地點點頭，啞著聲說了句“謝謝”。

    今天的雨確實不小，他好像有無數(shù)把這樣的大黑傘，把她整個人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護送到了車上。

    她坐在副駕駛，看著他入座，折傘，放傘。等他系上安全帶之后，她遞了兩張紙巾過去。

    “擦擦?！彼p聲說，心澀澀的。

    他右肩上有雨水，手也是濕的。

    他笑著接過去，隨手胡了兩下把紙巾收到小垃圾桶。跟著一連串動作，車子順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