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子
三年后。 b城的初春最是迷人,嫩柳吐綠,黃鶯鳴啼,微風和煦,全國三年一度的金融投資交流盛會今年會在這里舉行。作為世界頗高規(guī)格的資本名流盛會,其中不乏政商大腕的參加,作為東道主,每次都由內陸舉辦迎客。 與上一屆一樣,今年拔得頭籌的仍然是李家。 李家世代經(jīng)商,在b城根深蒂固,頗有實力,于5年前勝過分庭抗禮的周氏烈廷與姜氏凌耀,麾下的主公司星輝投資在5年間收益傲居榜首。 作為李氏企業(yè)的話事人,李沛一直投資有方,所涉及的運輸、醫(yī)療、科技等各個方面的投資總能慧眼實珠,加上得力干將的輔助,發(fā)展的可謂如魚得水。今年交流盛會可謂是賺盡臉面。 今晚的慶功宴會是在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舉行。大廳燈火通明,曲樂華麗,賓客如云,多得是隨波逐流,趨炎附勢的巴結之人。 李沛表面為人隨和,長袖善舞是他的特點,比不得周烈的囂張霸道,姜明的冷淡儒雅,雖然三家向來是競爭對手,暗斗不斷,但都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今晚所有三家的厲害角色都齊齊到場。 周伯垣是宴會???,自小得周烈器重,應對此類虛與委蛇的場合得心應手,今日正攬著女伴與市長碰杯寒暄。 “——垣哥!”一聲突兀且顯得急躁的聲音刺破了歡糜的氛圍,來人正是周伯垣的心腹秦立。 周伯垣皺眉回頭,與市長簡單禮貌交談幾句便將空杯遞給了酒保,腳步不急不慢來到單獨的休息室,整理坐定在皮質沙發(fā)上才開口,“什么事?” “咱們的貨被人換了?!鼻亓⑸袂榫o張,焦灼不堪。 畢竟見過些大場面,周伯垣倒也不慌,仿佛對這樣的事已經(jīng)習以為常,“先緩一緩,”他遞了一塊名貴手帕過去給他擦汗,長腿伸展,“這次又是姜明?” 秦立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點了點頭,臉上焦躁卻褪不下去,“可是這次不一樣,是違禁白粉!” 周伯垣面上微動,深情略微有些難看,“父親知道了嗎?” “這次就是您父親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在正大發(fā)雷霆央我叫你回去。” 聽到這句話后,周伯垣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周烈叱咤風云多年,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當年在毒梟舒老大手下當過打手,而后娶了他的寶貝女兒舒雅為妻飛鴻騰達。雖然成了一家人,周烈卻對舒老大碰毒的事情嗤之以鼻,他平生最恨毒品,當年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在舒老大伏誅病逝之后就對手下嚴明禁止,不許碰毒,他的手段雷厲風行,接管舒氏資產(chǎn)的時候,多人礙于他的yin威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次周伯垣明晃晃的破戒,無論是不是他所為,在外人看來都是在明晃晃的打周烈的臉,這對于極好面子,在乎顏面的周烈來說足以令他惱火。 周伯垣無奈苦笑,用力的揉了揉眉心,整頓好一會兒后,終于開口,“先回家吧?!?/br> 周家別墅內—— 周伯垣來到周烈書房的時候,他桌上的酒杯早就空了,全身泛著酒氣,醉的有些糊涂,他抬頭略微看了眼周伯垣一眼,又輕輕閉了眼,抬起手揉了揉太陽xue,看著疲憊不堪,只留指尖的紅寶石戒指閃著鮮明的光,越發(fā)襯的他年歲不再。 父子相見,本應是溫情時刻,而此時室內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氣氛冷凝,這一般都是周烈氣急的表現(xiàn),周伯垣很理解,五年內,周烈不止一次在這樣窒息的沉默后毆打過自己。 像是明白會離不開周烈暴躁的恥罵和羞辱,周伯垣不發(fā)一言,只是沉默的站在一邊。 許是受夠了周伯垣呆在自己身邊,周烈終于開口:“你很讓我失望......” “嗯?!敝懿Z氣淡淡。 這是什么態(tài)度?突然間就激起了周烈的無名火。 “怎么?你那幾噸貨,有多少是膩子粉,有多少是要命的東西我不知道?” “你不相信我,多說無益?!?/br> 信任只有一次,周烈對他的信任早在五年前周仲卿死的時候就大打折扣,他一直耿耿于懷。 兄弟本就同氣連枝,相互斗的你死我活,外人只會把周家當做笑話,威風跋扈的周烈教子無方。 再聯(lián)想到當年他是因為贏娶妻幫派老大的女兒上位,多少人提起這段過往也都盡是揶揄之色。 更令他惱火的是五年前那場惡斗,竟然沒有將姜明這個眼中釘去除,害得周氏損失慘重,只得與他看不上的李沛虛與委蛇,這口氣誰又能咽得下? 周烈向來最重名利,這樣恥辱的事情發(fā)生在他身上,怎能不氣氛。 “好個多說無益?!敝芰揖従徠鹕?,醉酒使他的頭目有點暈眩,“怎么?很不服氣?” “不敢?!?/br> 周烈肩膀有點顫,忍了忍要爆發(fā)的怒氣,用了些許時間才平復好心情。 他走向他,腳步虛浮,青筋凸起的手壓在他的肩頭,手法青澀,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周伯垣,似乎是發(fā)現(xiàn)不妥,他也只得收了手,語重心長地嘆息說道:“你應該明白我對你寄予了厚望?!?/br> 這樣的話是無可奈何的,周烈永遠只相信自己,又怎么會認為自己有錯?可如今困頓展現(xiàn),不可一世的他做了最大限度的服軟。 他抓了周伯垣的軟肋——周伯垣一直都期望自己對他認可。 被他寄予厚望的人突然無情的笑了,“懂啊,你只是為了自己?!?/br> 這話要是放在15歲那年亦或5年前,周伯垣是會相信的,只是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 “你!” 霽月難逢,彩云易散。情誼淡薄,有些好聽溫情的話說出來只是華麗的空殼而已。 周烈走了,在踹了周伯垣胸膛一腳之后,獨留周伯垣躺在地上。 窗外的樹葉密密匝匝,投在窗前的影子模模糊糊的。 周伯垣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這就是他的父親,剛愎自用,薄情寡信,永遠以自己為中心。 現(xiàn)在想想,他又算什么呢?只是周烈彰顯自己英明一世,戴上虎父無犬子勛章的工具? 五年前的一場惡斗,他的右手肌腱損傷,再也不能拿重的東西。內心煎熬,又有誰來關心過他? 周伯垣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他從小到大都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直至15歲那個私生子的出現(xiàn),一切都變了...... 母親的癲狂抑郁,父親再也沒有那么重視他,他所擁有的愛本來就是完整的,卻因為一個野種的介入變得殘缺。 他從小努力,堅持不懈的去討周烈的歡心,最終卻落得一個痛失至親,不被父親器重的結果,這一生的意義泯滅,所堅持的信仰早就搖搖欲墜,誰又能懂他? 也許他的母親會懂,可如今斯人已逝,那他的父親周烈呢? 他不禁嘲諷起來,周烈,絕無可能。 沒有人,再沒有人懂他所苦...... 所以他恨,他要報復!周仲卿在五年前粉身碎骨,他是無比的暢快,可那種暢快卻維持不了多久,慢慢的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狀還是從未改變。 夜涼如水,瓷磚沒有溫度,周烈把他關在了這個黑暗的地方,每次小時候犯錯后的懲罰就是如此,他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 其實答案早就明了。 不怪蘇筠,不怪周仲卿,害他人生陷入泥濘的人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該恨嗎?恨了又能如何?再像報復周仲卿那樣殺了他?那這不就是太可笑了嗎? 不,可笑的不止是他。 他突然笑了,喉嚨嘶啞,眼角帶淚。他笑自己親情淡薄,人倫殘缺。 “周烈,你我果真走到了這個地步,果真到最后也就只剩恨了......” 父親和兒子,走到這一步,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