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不是官，沒有上朝資格，但他出身不錯，很多場合事件有過參與，自是認(rèn)得楚帝的，趕緊后退兩步，不好對著微服私訪的楚帝行大禮，恭敬行個揖手禮，卻是要的。

    楚帝眉頭皺了皺，大約沒料到會遇見這么多人。

    但他是皇帝，隨心所欲慣了，只有他讓別人不自在，沒有別人讓他不自在的，隨便揮揮手，就沒理了。

    嗯，林琛因為行了個禮，楚帝還揮了揮手，周堯安安靜靜站在一邊，沒動作沒出聲，他便連個眼神都沒給。

    “你這老賴，又摸魚喝茶，”楚帝顧自打趣賴齊舒，“任上旁人都忙翻了吧，就你倚老賣老不干活，出外逍遙，不帶一點好頭！”

    賴齊舒也不怕，笑嘻嘻拱手：“這不是咱們皇上英明神武，政事清明，上下溝通及時，事務(wù)料理準(zhǔn)確么！我這職務(wù)本就清閑，臨近年關(guān)沒什么事，只有些小的們跑腿的活兒，小孩們閑我占地方礙地，把我給趕出來啦！我這可不是摸魚，我呀，這是享福！”

    楚帝被拍的相當(dāng)舒服，神態(tài)卻沒改，仍然背著手，瞪著眼，一臉佯怒的樣子：“還是懶！有那忠心，就該主動到皇上案前找事干，給皇上分憂！”

    賴齊舒就嘆氣：“我老啦，現(xiàn)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你看朝上那一批新提拔的朝官，不僅個個跟水蔥似的，看著就叫人心情好，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什么大事小情，到他們那里，都不叫事！我年輕時可是差遠了，正該把舞臺交出來……再說，我這也沒什么本事，就會摸魚，呵呵……”

    “你這是也在諷刺我老嘍？”楚帝滿臉不贊同，“老驥伏櫪，還志在千里呢，你怎能如此沒有斗志？”

    賴齊舒繼續(xù)笑嘻嘻的和楚帝歪纏：“斗志這東西么……”

    周堯看著，感覺略奇怪。

    他的記憶里，賴齊舒是個游離在權(quán)力中心之外混日子的人，就算方才一場談話，他也只以為賴齊舒聰明通透，是個超脫的睿智之人，現(xiàn)在看……他好像又小看別人了。

    楚帝這架式，一點也不像偶遇，竟像是有意來堵賴齊舒，想讓他效力出山的！

    賴齊舒究竟干過些什么事，讓楚帝知道他有大才，并渴望重用？

    被一個皇帝如此惦記，賴齊舒還能舒舒服服干著鴻臚寺的清閑活兒，自由又任性……也是本事。

    “不管怎么說，這人活著，就是不能懶，不然哪來的精氣神？”楚帝說著說著，話題拉到一旁的林琛身上，“你看這林家小子，聰明有能力，外面人人都夸，他自己也肯努力，誰指點都肯聽，就想著學(xué)成報效朝廷……年輕人有沖動，看著多順眼，多舒服？你我這做長輩的，連點看護力氣都不肯出，實是小器！”

    這是大皇子四皇子沒在這，周堯又不合適，隨便點個人出來應(yīng)景。

    不過以林琛以往表現(xiàn)來看，也確實禁得起這夸。

    “晚輩何德何能，哪有那般福氣以您和賴大人為長輩？”林琛從小到大被夸的都習(xí)慣了，但這回夸他的是楚帝，大約有些惶恐，趕緊拱手說話，“看護二字，萬萬擔(dān)不起?！?/br>
    賴齊舒就順著話往下接：“是啊，我是哪根蔥，哪有本事護楚爺?shù)耐磔?？上頭大事，外面小情，自有相輔良才，我這樣的，實是用不上啊。”

    楚帝大約嫌林琛太過膽小，拖了后腿，瞪了他一眼，目光幽暗的看著賴齊舒：“你這挑我理還挑上癮了？”

    面子連番被掃，他是真有點不高興，眼神斜斜溜了一圈站在賴齊舒身后的周堯，面色極為不善：“不思朝事，不理公務(wù)，倒是有空會年輕后生……”

    一直站在楚帝身后的太監(jiān)認(rèn)得周堯，此時上前兩步，低聲同楚帝說了些什么。

    楚帝臉色更加諷刺：“你竟同一個質(zhì)子關(guān)系甚篤？賴齊舒啊賴齊舒，你可真是讓我失望。”

    周堯：……

    質(zhì)子怎么了！吃你家米了！真是沒事也能被躺槍！

    賴齊舒被刺了，也沒不高興，還是一臉笑：“沒辦法，誰叫這孩子家人救過我呢？我總不能做那恩將仇報的小人?！?/br>
    “小人不小人，知錯能改，方為正道……”楚帝說著話，視線滑過賴齊舒，落到林琛身上，似有什么深意。

    不知道林琛看出來了，還是沒看出來，并沒為剛才拖后腿圓場道歉，只是微微笑著，也看了周堯一眼：“質(zhì)子其實挺好，不用勞心勞力，不必擔(dān)心家國朝堂，更不必憂心前程，換一種角度，其實很安穩(wěn)?！?/br>
    周堯：……

    安穩(wěn)你個大頭鬼！

    你們要互相懟就互相懟，別舌頭捋不清楚陰陽怪氣瞎胡鬧！

    他算是看出來了，就楚帝這德性，這水平，楚國遲早要完！那四皇子不是個東西，大皇子看著還行，實則有待商榷，這樣的國家，他就算插手玩壞了，也沒半點愧疚。嗯，還不如給他玩壞了，去掉沉珂，重生生機……

    還有這林琛，感覺略奇怪，說出來像是捧人護人的話，效果卻是十足十的諷刺。

    就像他嫌棄賴齊舒，不想與之為伍，也瞧不起自己，只是個小小質(zhì)子……

    可是之前，林琛給他的印象，并沒有這么尖銳。

    楚帝氣的臉都黑了：“一個沒用的質(zhì)子，也值得你們一個兩個這般維護！”

    周堯簡直氣的吐血，關(guān)他屁事??！這樣的躺槍姿勢也是清奇！

    他本不想說話，存在感低點就低點，他是質(zhì)子么，無權(quán)無勢，想干什么事，低調(diào)比高調(diào)便利很多，可不帶這群人這么欺負人的！

    重活一回，不知是書看多了，眼明心亮，對自己多了信心，還是被封姜默默關(guān)愛，脾氣養(yǎng)出來了，以前受的委屈，現(xiàn)在還真不想受了。

    去你的指桑罵槐！

    眼神都不用往這方寸空間溜著觀察的，他早看出來了，今日這里是怎樣的食物鏈。

    出于不明原因，楚帝對賴齊舒有求，不管賴齊舒怎么表現(xiàn)，只要沒當(dāng)面指著楚帝鼻子罵娘，楚帝都不會真正介意。林琛呢，不管那些話說的有心還是無意，也是未入朝的小輩，不敢跟楚帝頂撞，不敢惹楚帝，自然也就不敢對賴齊舒不敬，就算有意見，也只敢拐彎抹角的，‘無心’的刺一刺。

    這就好辦了……

    周堯站到賴齊舒身邊，修眉舒展，笑容溫軟，連頰邊小酒窩都掛著乖巧：“多謝二位關(guān)心，有用沒用，勞不勞累，其實我都不甚在意，有幸同賴大人有緣，我看能活成賴大人這樣就極好。自由自在，萬事隨心，百無禁忌……”

    他說一個詞，楚帝和林琛臉色就微妙的變一分。

    “這怎么成長，以后的路怎么走，果然還是得和長輩學(xué)啊?！?/br>
    周堯長長感嘆。

    賴齊舒哈哈大笑，厚厚手掌搭在了周堯肩上：“不錯不錯，還是咱們小堯有眼光！”

    二人間氣氛融融，楚帝和林琛就很尷尬了。

    周堯捧賴齊舒，楚帝沒話說。他想讓賴齊舒別再偷懶，入政局幫他，自己都得忍著脾氣捧呢！可周堯這么硬往賴齊舒身上靠，他還怎么擠兌，逼賴齊舒有負罪感，主動圓場就此順了他？

    想到這里，他就生氣，小質(zhì)子周堯都看清了場面，知道為自己爭氣，怎么林琛就會壞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