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成安_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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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安朝昀下獄,沈溪才徹徹底底的亂了章法。 彼時邊關(guān)漸有不寧之勢,攝政王仍然偏執(zhí)的收攏著自己的權(quán)柄,沈溪想,安朝昀暫時還有用,和朝還靠他抵御外敵,攝政王不會動他的,不會的。 七日后,宮中傳出風(fēng)聲,安王朝昀,依仗兵權(quán)在手,目無王法,悖逆君上,其心可誅,斬立決。 一個在緊要關(guān)頭有肱骨之用的重臣都會被斬,旁人豈不是如鴻毛般無足輕重,整個朝廷都沸騰了,人心惶惶,對攝政王莫敢不從,這才是真正的殺雞儆猴。 沈溪瘋了一樣沖進了皇宮,他跌跌撞撞的去覲見幼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動攝政王,但只要幼帝不擬旨,不按下玉璽,攝政王就不能順理成章的采取行動。 他在殿前磕破了頭,幼帝打開門,懵懂而不解的望著他。 “沈卿?!庇椎弁曂瘹獾溃骸澳悴灰念^了,看著好疼,進來吃些點心吧?!?/br> “皇上!”沈溪聲音嘶啞:“求求你,沈溪就求你這一次,不要擬旨,不要擬旨?。 ?/br> “沈卿。”幼帝也紅了眼眶,他手足無措的攥著衣袖:“朕......朕......” “皇上,看在沈溪從前同你的交情上,求求你了!”沈溪聲嘶力竭:“僅此一次,沈溪以后一定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幼帝眨巴了一下眼睛,于原地抽噎了許久,慢慢道:“對不起?!?/br> 沈溪渾身涼透。 幼帝用袖子揩著眼睛,無助委屈道:“可朕,可朕不能不聽攝政王的啊!沈卿,你不要難過了,你進來吧朕請你喝茶......” 沈溪驟然間癱倒在地上。 他望著昏暗的天,忽的笑出了聲。 自作自受,他說,自作自受?。?/br>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父親甩了他一個耳光,厲聲道:“你是不是活膩味了!竟然去求皇上饒恕罪臣!” “安朝昀不是罪臣。”他止不住的冷笑:“攝政王謀權(quán)篡位,大逆不道,當(dāng)天誅地滅!” 父親怒吼道:“那你就忍心看著生你養(yǎng)你的父親母親被治罪下獄嗎!沈溪,你醒醒吧!良禽擇木而棲,攝政王文韜武略,若當(dāng)政會比這癡傻幼帝好千倍萬倍!” 沈溪面露譏誚,他隱約回憶起攝政王從前的種種,像是披著羊皮的狼,令人作嘔不堪,他避開父親,默然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圣旨下,安王朝昀三日后菜市處斬。 沈溪自閉屋中不飲不食三日,昏昏沉沉,卻在拂曉時猝然驚醒,他五臟六腑都開始絞著疼痛,奪門而出。 他一路瘋了一樣推搡著人群,人潮都往一處涌動,大家都是奔著處斬去的,所謂繁華湮滅成灰,一個貴胄中人落得如此下場,是最博人眼球的。 什么忠肝義膽,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溪擠開人群,沖到最前沿,赫然看見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自安朝昀還朝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想維護著這個岌岌可危的大和朝,仍舊是聚少離多。 距離上次見面,似乎已經(jīng)過了很久。 牢獄之災(zāi)使這個曾經(jīng)英姿勃發(fā)的男人憔悴消瘦,可眼神仍舊發(fā)亮。 亮到一眼就看見了他。 沈溪開始止不住的發(fā)抖,深深的恐懼開始在體內(nèi)瘋狂的滋長,吞噬著他的血rou。 眼眶睜的發(fā)疼,卻流不出眼淚。 上一次為什么要拒絕他呢?沈溪腦子里混亂的想,為什么? 安朝昀望著他,他穿著囚服,背上插著簽令牌,脊梁骨卻筆直,他的眼神里有千言萬語,飽含深情和不舍。 他翕動嘴唇,看唇形,他在說:“走吧?!?/br> 沈溪用力的搖頭。 安朝昀皺眉,他似是要暴起,卻被猝然按住了肩膀,隨著“行刑”一聲起,簽令牌被摘除,他的腦袋被壓在了木砧板上,眼睛卻死死的吊著,目光傳向一處——他始終望著沈溪。 手起,刀落。 沈溪一瞬不瞬的看完了全部,他的額角克制不住的抽搐了兩下,隨后歸于平靜。 菜市看熱鬧的人逐漸散去了,沈溪杵在那兒,像是被抽掉了靈魂。 “小伙子,走了,沒啥可看的了?!币徊宿r(nóng)拍了拍他的肩勸道。 沈溪面如死灰,他僵硬的抬腿,木偶似的走了兩步,猛地栽倒在地。 “小伙子!”菜農(nóng)看他不對,以為他被斬首嚇著了,忙上前去扶,他遞上水瓢道:“來,喝點水緩緩,承受不了就不要來看,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北簧蛳偷赝崎_。 “亂葬崗?!彼恼f,茫然四顧,眼神卻不聚焦:“我要去亂葬崗?!?/br> 亂葬崗在城郊,所有死囚的尸體都會被車運去亂葬崗。 沈溪徒步爬上亂葬崗,在堆積成山的尸體里翻找,他想,安朝昀不能被丟在這里,絕對不可以。 “我來帶你回家了。”他顫聲喊,不顧腥臭,蚊蠅亂飛,他不知疲倦的找,拼了命的找。 他找了兩天,沒有找到,最終暈倒在亂葬崗的尸體堆里。 沈家上下找他找瘋了,以為他出了什么事,不料沈溪自己回來了,面色如常,他主動換洗了衣裳,整理冠面,朝父親母親行跪拜大禮,說:“兒子不孝?!彪S后入宮。 幼帝聽聞他來,歡喜非常,他小跑著出來抱住沈溪道:“沈卿,朕還以為你生朕的氣了,你不要難過,朕請你吃好吃的,朕給你金銀財寶?!?/br> 他一直是幼帝的保護傘,曾經(jīng)擋住了所有試圖戕害這個孩子的人,幼帝對他的信任不肖多言。 沈溪摸了摸他的頭,笑的冷冽:“好。” 在他的心底,仇恨與悔過如巖漿噴發(fā),將天和地都焚毀,他想要的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