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糧種帶來的風(fēng)波漸漸平息，孫義芳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也漸漸感受到了尋常不曾發(fā)現(xiàn)的東西。印象中對自己孩子非常好的父皇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慈愛，只是一直以來自己看見的是他父親的一面，而不是皇帝的一面；育有兩子看上去心滿意足的母妃也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似乎有著更深的渴望；兄友弟恭，一心輔佐父皇的太子哥哥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自信。

    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變，但是卻好似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更加尊貴的人一般。

    享受到了名望和權(quán)利帶來的快感，孫義芳對爭奪大位這件事更加努力認(rèn)真起來。遵從游鴻吟的諫言，不再遵循心意癡迷自我的愛好，每日固定讀一些書籍或者是和手下幕僚討論某個問題，配合自己的妻子徹底清掃府內(nèi)仆役，定下一些以前不曾有的規(guī)矩。

    就在孫義芳自我提升的時候，游鴻吟出手放了第二招。

    第9章 夢燈成燼（九）

    自古鹽鐵都是官營，原因有很多，不過都脫離不了奪民之利，抑民之亂這些原因。

    如今，采礦技術(shù)不到家，鐵礦多是采集的地表富集礦，供應(yīng)不足，同時為了限制民間刀劍的數(shù)量，鐵官營這點游鴻吟覺得是如今最好的方法，并不想改變。

    但是鹽不同。

    鹽官營的原因絕對不止是產(chǎn)量的緣故，鹽也是朝廷變相斂財?shù)氖侄?，還能防止食鹽外流進(jìn)草原外族等等。

    只是，鹽政之下，血淚太多，盡管如今朝廷初立，尚無太多弊端，但不可避免這一塊兒將來就是附著于龐大帝國身上無法割斷的腫瘤，遺禍無窮。

    可是沒有更好的方法，皇帝也想不出解決之道，只能兩害取其輕，鹽掌握在朝廷手中總比掌握在某幾個勢力手中要好得多。畢竟鹽太重要了，它不只是生存的必須品，同時還擔(dān)任著食物保存的功能，更是因為有食鹽的存在，某些東西才有了遠(yuǎn)距離運輸交易的可能?？梢哉f，鹽在這個社會的地位堪比現(xiàn)代社會的石油。

    游鴻吟倒也不想挑戰(zhàn)廢除鹽政這么敏感的東西，他只是想要改進(jìn)一些方法，杜絕私鹽罷了。

    私鹽的出現(xiàn)是因為官鹽的價格居高不下，而官鹽價錢高的原因，一是制作成本高，煮鹽是如今最主流的制鹽方法。二是運輸成本高，并非每個地區(qū)都產(chǎn)鹽的，內(nèi)陸多是湖鹽井鹽，產(chǎn)地并不多，并且多在地形崎嶇交通不便的地方。再加上與鹽相關(guān)的官員伸伸手，鹽場本身管理者盤剝盤剝，這官鹽價錢自然下不去，有的地方當(dāng)?shù)馗改腹倏吹膰?yán)一點，價錢還好能接受，有的地方吃鹽怕是根本吃不起。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有了私鹽生存的空間，哪怕律法禁止重判也無法阻止，為了利益，私鹽商人不會停下，為了生存，百姓不會不買。

    游鴻吟在紙上寫下了‘成本’和‘運輸’兩個詞，同時又在運輸上點了個墨點。

    飯要一口口吃，孫義芳如今風(fēng)頭已經(jīng)蠻大的了，真插手鹽政就是找死，所以，游鴻吟放出的第二招是修路。

    其實現(xiàn)在的修路方法并不差，修的好的路用上許多年也是有的，只是成本很高，無論是材料還是人力都耗費過大，這才是限制修路的根本原因。

    所以游鴻吟拿出了水泥這個大殺器。水泥配方并不難，只是在如今的生產(chǎn)技術(shù)下，只有使用煅燒這個辦法，所耗費的資源也不少，好在如今瓷業(yè)發(fā)達(dá)，燒水泥和燒磚燒瓷工藝流程相近，至少制做上沒有問題。

    孫義芳最近一段時間在準(zhǔn)備吏部考核，忙得不見人影，游鴻吟左右推敲后，決定在吏部考核結(jié)束后再正式出招。他對這次孫義芳的工作非常關(guān)心，就看結(jié)束后，這位他想要扶持的主上到底能學(xué)到多少。

    期間，皇子妃找了過來：“先生鐘意的姑娘我倒是有個人選?！?/br>
    游鴻吟說：“有勞殿下費心了?！?/br>
    趙菡推辭：“順手可做的事情，不值得先生如此客氣。此女名聲不顯，家中也算是官宦人家，只是并不顯貴，不過她父親是五品詹事府諭德，與太子關(guān)系不錯。最近她娘親剛將人帶出來走動，我觀察一番，脾性蠻烈的，應(yīng)該是先生想要找的那種類型姑娘。若先生有意，我去開口探探人家的意愿。”

    “太子詹事府的諭德嗎？”游鴻吟近日學(xué)了些附庸風(fēng)雅的做派，手中拿著一柄紙扇，聽聞趙菡的話，說了句：“那真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然后扇子一合：“殿下不急，此女自然不是我想要娶的，她自有其他用處。只是這種后宅之事，算是你我?guī)偷钕绿幚淼?，最近殿下正在主持吏部大考，就不必告知殿下讓他分心了。?/br>
    趙菡一頭霧水：“先生？”

    游鴻吟說：“太子娶妻已有近十載，膝下卻無一子，只是皇后陛下仙逝，陛下國事繁忙也想不到此節(jié)?！?/br>
    趙菡終究不是笨人，似乎是覺察到了什么，有些遲疑：“先生此舉似乎不太妥當(dāng)?！?/br>
    游鴻吟說：“在下只是提供一個機(jī)會，該如何選擇最后依舊是本人的決定?！?/br>
    在道義和丈夫之間，趙菡選擇了自己的夫君。

    人生初見最是刻骨銘心，桃花與白衣美人，是男人心中自古不變的浪漫。趙菡并未做什么手腳，她也犯不著做什么手腳，只是平日里幾次應(yīng)酬夸夸這詹事府蔡諭德的夫人好生養(yǎng)，將來女兒不愁嫁之類的，最后在籌備孫義芳生辰宴的時候，將地點放在了神游園，不僅僅邀請了太子等諸多兄弟，還請了一幫女眷，其中就有這位被選中的蔡小姐。

    之后的事情都是游鴻吟安排的，神女有心，襄王縱然無夢，也不介意帶回一個‘好生養(yǎng)’的妾侍回去，再加上這女子是自己詹事府諭德的女兒，為了以后自己耳根清凈，娶回去也不虧。

    一樁姻緣就這么在神游園的漫漫桃花之中定下了，郎才女貌，看上去就是天作之合。

    趙菡有一段時間挺后怕的，一直懷著一種矛盾的心情等待太子后院發(fā)生點事情，可實際上，太子妃大度的很，對太子抬回來的侍妾都好生養(yǎng)著，那蔡氏女進(jìn)了太子門，竟然真的短短三月就有了身孕，只是身子薄弱，胎兒沒坐住，但太子對此女多有安慰寵愛，也不曾起什么波瀾。

    趙菡曾想過這位劉先生到底打的什么算盤，難道是計策失了準(zhǔn)頭，白白給太子做了一樁好媒？但她平日里管理后院事務(wù)繁忙，又要幫自己夫君處理一些家眷外交，漸漸地就將這件事放了下來。

    而同時，孫義芳吏部考評的工作也完成了，這段經(jīng)歷給他帶來的成長是非常大的，之前他對整個朝堂的認(rèn)知還停留在了上朝時站著的那些，最多加上京都里那些有名的世家門閥。但是吏部大考下來，他對整個朝堂的官員體系有了清楚的了解，腦中也記下了不少人，包括他們的性格，政績，為人，才學(xué)等等方方面面。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為何劉先生說，要等他這次的工作完成后，才會對以后的事情進(jìn)行詳細(xì)布置。想必對于先生而言，旁人再多的扶持也抵不過本身能力，他有處理全國事務(wù)的能力，才有競爭的資格。

    果不其然，他考評工作告一段落后，劉先生在六合夢境設(shè)宴招待了幾次，與他促膝長談了不少東西后，又有了另外動作。

    讓他使用一種新事物去修路。

    “這種配方可以先官營一段時間，所得盈利就專用作修建官道，或者將配方售賣，讓那些大商人以修路長度作為費用將方子拍下來。”游鴻吟只是大體說了一下一些可行方案，并未什么都想的仔仔細(xì)細(xì)完完整整，他希望孫義芳這次自己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做下來：“殿下，這方子的使用方法很多，這次我并不贊同殿下直接將如同新糧種那般交由陛下處理，此事最好是作為歷練，由殿下出面處理?！?/br>
    孫義芳思考了兩天，決定聽從游鴻吟的意見。他的確并未單獨處理過許多事，修路這件事雖然瑣碎辛苦，甚至還要出京，但是可能真的就如先生所言，自己必然有所斬獲。

    就在孫義芳與眾位幕僚商討了半個月后，他將此事奏報了皇帝，而經(jīng)過討論，最后戶部核算了成本，多方扯皮挑選后，皇帝決定在現(xiàn)今官道的基礎(chǔ)上，再修建一條串聯(lián)各個繁華地區(qū)的商道，此道由各地富戶出錢糧，當(dāng)?shù)匕傩粘鋈肆?，而朝廷出這種名為‘石壤’的建造材料。

    同時，石壤歸于官營兩年，兩年后配方進(jìn)行公開，可民間售賣。

    孫義芳出了京，游鴻吟就比較輕松了，太子如今的確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本身卻又找不到原因，心情不太美妙自然做事就不謹(jǐn)慎，周圍盯著這塊肥rou的世家不少，一時之間他們也找不到太子的把柄，但是這些人刁鉆無比，他們不愿真刀實槍的做事，就干脆打起了輿論戰(zhàn)。太子無論是朝堂上的所作所為，還是日常生活里的瑣事，但凡有一點不對，便四處都有些流言傳出。

    沒有人能受得了這種一天十二個時辰全天盯梢的生活，太子最近肝火旺盛地嘴角都起泡了。

    這其中游鴻吟推了兩手，但并不過分，他并不想露出一些破綻，在將來成為后患。所以這一次，他更多的是作壁上觀。

    孫義芳和太子之間，此消彼長，但游鴻吟卻并不會覺得斗倒了太子就萬事大吉，真正攔在孫義芳前行路上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帝本人。

    可惜，游鴻吟暫時還找不到這個皇帝太大的破綻，這也是為什么游鴻吟所作所為，更多的都是在增強(qiáng)孫義芳本身的實力，而不是去削減太子的實力。

    “嘖，每一任開國之君，都非易與之輩?！?/br>
    第10章 夢燈成燼（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