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荊地棘_分節(jié)閱讀_32
敖歡嘻嘻笑:“我就愛你這股子狠勁!”那柳祁聽了這個“愛”字,心里無端一軟,又不言語了。敖歡卻湊近他,正要拉他的手,卻聽見樹叢里傳出一聲:“特么不要臉!”那敖歡一聽就知道是柳離。那柳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出來,只說:“王子請自重,您這樣是把略叔放在什么位置了?”敖歡見柳離一臉義憤填膺,也是好笑:“這是大人的事兒,你少插嘴?!绷x聽了更怒:“您跟我差了多少歲?怎么就我是小孩兒,您是大人了?”敖歡便悠悠道:“這是按輩分算的。”柳離冷笑道:“不知道是什么輩數(shù)?”敖歡笑了:“哈哈,這也難說,不如你就和你那個膩膩歪歪的‘略哥哥’成婚得了,那到時候你的輩分大,我得管你喊聲大嫂?!?/br> 敖歡和柳離嗷嗷吵架,所言的無非就是柳祁的那檔子事,雖然只字未提柳祁,也夠柳祁尷尬了。柳祁只得說:“你是來拜你姐的,還是來吵架的?也不知道消停點!”柳離急了:“您還替這個沒臉的東西說話呢!”說著,柳離哼了一聲,便往靜室里去了。那柳離拜過了jiejie,又氣沖沖地回家去,只是一回到那兒,就聽說敖?jīng)r來找他了。 這大王子被禁足,卻遲遲未遭解禁,更甚的是他被告發(fā)禁足期間并未自省,還抱怨父王太過嚴(yán)苛。這種抱怨他是時常有的,只是現(xiàn)在卻被冠上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大王大筆一揮,命他搬離王府,圈禁到苦寒之地。大王子方知事態(tài)嚴(yán)重,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干著急。敖?jīng)r雖然平時和大王子不算很密切,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去為大王子求情了。大王見了他也煩,生氣,但不說話。正好虞國要與三危交換質(zhì)子,大王就決定送敖?jīng)r去做質(zhì)子了。 敖?jīng)r聞?wù)f此事,只覺地動山搖。只是他心里又牽掛著那柳離,便連夜來找他。柳離見他來了,便笑問:“好久沒見了,是什么事兒?”那敖?jīng)r掙扎再三,才道:“父王決定讓我到虞族為質(zhì)?!绷x聞言一怔:“???”敖?jīng)r卻又苦笑:“其實我來找你也是白找。你這么聰明靈敏,當(dāng)然知道我對你的心??晌铱偛惶?,非要來表白表白?!?/br> 這話聽得柳離心內(nèi)大震,他可謂敖?jīng)r高看了他的“聰明靈敏”了,然則他確實從未察覺到敖?jīng)r的心意。這柳離有柳離的機敏處,可他也只是長于深宮的少年郎,某程度上的“未通人事”,且他近來一顆心都撲在家事上了,確實對敖?jīng)r的心思未有所感。 柳離在震驚中未能回應(yīng),敖?jīng)r見他的表情,以為他是難堪了,便又一嘆氣:“但我今天非要說出來,是怕以后沒有機會了?!绷x回味過來這話,方問道:“是出了什么事嗎?”敖?jīng)r便說:“父王要我去虞族為質(zhì),不日就啟程了?!绷x聽了,更是滿心的波瀾,驚訝之余,又想到敖?jīng)r作為嫡子,哪里會成為質(zhì)子的首選?必然是因為大王子的事了,大王子出了事,敖?jīng)r受到了牽連吧。這大王子出事,少不得柳離的推波助瀾,這么想來,敖?jīng)r被迫為質(zhì),也有柳離的一份力了。 柳離更是十分愧疚:“這事……已經(jīng)定了嗎?難道沒有轉(zhuǎn)寰的余地了?”敖?jīng)r聽著柳離口齒纏綿的,便雀躍起來:“你不愿意我走么?”柳離這才發(fā)現(xiàn)此刻的尷尬,他無論說什么,似乎都不對。敖?jīng)r又慢慢地靠近了一步,這柳離確實機警,也馬上往后退了一步:“我在這兒是異鄉(xiāng)異客,九爺是我在王城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不愿意你遠行為質(zhì)?!卑?jīng)r看見柳離的后退,又聽了“最好的朋友”五個字,自是失意,卻又振作似的提起個笑容:“那你到時候倒是記得為我送行,不要因為我的冒失莽撞而對我避而不見。若臨行前無法再見你一面,對我來說則是大憾了!”柳離聽了這話,便低下了頭。敖?jīng)r見慣了柳離趾高氣昂的樣子,如今見他在清朗的月色也默默垂頭,說不出的乖巧安靜,叫敖?jīng)r又想起初見他的樣子來,心里是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即摟住柳離,可又實在不敢唐突,便也默默低頭不語。平日柳離最是滿腹文章,如今肚腸里卻是空空落落的,半句話擠不出來。敖?jīng)r明白他的窘迫,寒暄兩句便告辭了。 那柳祁這邊倒是一早知道敖?jīng)r被選上的消息了,卻也不大關(guān)心。他現(xiàn)在懸心的頭一件事就是升官發(fā)財。那敖歡倒是沒辜負(fù)他,果然給他拿來了委任狀,又笑道:“你這個典禮司也做夠了,現(xiàn)在可以想著做什么了?”大王子來揍柳祁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給了柳祁知道,敖歡幫他拿到的官職是殿前司少卿,可柳祁卻又故作懵然,只說:“你以前不是說過了,除了典禮司,都是好的。我也是這么想的,不論是什么?!卑綒g卻說:“那你倒是猜一猜?!蹦橇顭o奈笑笑,說:“難道是祭司?”敖歡說:“你這樣子七情六欲、五毒俱全,還祭司呢!”柳祁冷哼一聲:“那我不猜了?!蹦前綒g卻又腆著臉笑:“好相公,再猜一個!”那柳祁便說:“那……難道是轉(zhuǎn)運司?”敖歡便道:“這個你也當(dāng)?shù)?。只是也不是?!闭f著,敖歡從袖里拿出了委任狀,那柳祁劈手將委任狀奪過,見上頭赫然寫著“殿前司少卿”,心下只道“果然”。又想著要哄敖歡開心,便裝出個極為驚喜的樣子來,那“驚”是假的,“喜”倒是真的,柳祁那眉眼都笑開了:“這可怎么弄來的!”那敖歡蹲在地下,仰著頭看柳祁的笑臉,也跟他一起笑了起來。 第69章 這兒是典禮司,雖然他的書房門戶緊閉,無人會擅自進入,但在這兒光天化日的,柳祁也覺得不是很妥當(dāng)。只是現(xiàn)在氣氛也不錯,柳祁半推半就的也就從了。敖歡與他徑自在羅漢塌上一番親熱后,又要著裝,柳祁看著敖歡貼身戴著的那枚蝙蝠玉佩,想起當(dāng)時在典禮司庫房里,柳祁隨手將這玉佩往敖歡臉上砸,不想敖歡還當(dāng)個寶,天天貼身戴著。 敖歡自顧自地穿好衣服,又說:“午間就會傳旨,到時候大家都知道您柳主簿要高升了。晚上一頓酒是免不了的了。”柳祁聽著“高升”兩個字就能樂,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是請不起?!卑綒g卻又坐了下來,挨著柳祁說:“怕也是要吃花酒,這是咱們這兒的慣例?!绷钚枺骸澳菤g王子要不要一起來吃花酒?”敖歡撣了撣衣裙上剛剛一番折騰留下的褶皺,卻說:“我也想,只是今晚有會議。不但我去不了了,恐怕阿略也去不了陪你?!绷盥犃诉@話好笑:“哦,怪不得這樣急哄哄的,光天化日就要,原來是要喂飽我,叫我晚上別吃外食?”敖歡笑了又不說話,半天又抓著柳祁在他臉上吧唧一口,說:“你晚上吃完酒記得早點回家?!?/br> 敖歡說得倒是半點不錯,午間就傳旨,晚上柳祁就被簇?fù)碇M了官家酒樓。也不必旁人說什么,老板就拉了一溜兒水靈靈的官妓前來伺候了,有男有女。其中一個叫巧官的,生得很是靈巧,精致玲瓏,叫柳祁想起自己在京中曾經(jīng)極為寵愛過的一個小官。那柳祁不免多看了他幾眼,眾人立即就察覺,將那巧官推到柳祁身邊坐下了。柳祁笑問他:“你是哪兒人?”巧官便用漢語說:“我也是天家的人?!绷钜宦牽谝?,那是同鄉(xiāng)呀,更為熱絡(luò)起來。 這王宮晚間議事,倒是沒談得太晚。商議完了,那敖歡便與劍略一同出了議事廳。劍略抬眼看了月色,說:“恐怕他們還沒吃完呢。我也趕得上去看看。”敖歡一聽“他們”,就知道說的是誰了,打趣說道:“你把人看得也忒緊了。他難得出去喝一杯,你還管三管四的,只怕把人越管越跑?!眲β岳湫Φ溃骸澳悄闶遣恢浪娏似聊泻⒕透òV一樣。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一個樣?!卑綒g卻說:“那是他以前當(dāng)風(fēng)流侯爺?shù)臅r候的事了吧,那都多久了?他現(xiàn)在還能么?”劍略卻道:“我看他是挺能的,之前不是還在庵堂里招惹了個琴師么!”敖歡卻笑道:“那也是吃吃酒,總不會出什么亂子的?!眲β詤s說:“橫豎我也是順路,就去看看。順便和他一起家去?!卑綒g卻說:“那咱們就一起去看看,可打個賭吧!” 敖歡與劍略打賭,看那柳祁吃花酒會不會越軌,卻不想席間也有人為此打賭。他們又說柳祁與那巧官很是熱絡(luò),又說:“眾人都知道劍少爺管他管得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容得他出來玩一玩?!焙檬抡咝Φ溃骸叭粽娴牟蝗荩遣藕猛?。”一堆人有看不慣柳祁是外族人的,也有妒忌他剛?cè)肼毦透呱模?nbsp;更有被柳祁打擊設(shè)計過的,也有些無心的只是喝高了,一股腦的就起哄,推著柳祁和巧官要入洞房。還有人早吩咐老鴇在洞房里放暖情酒、點催情香,真是周到備至了。卻又不知敖歡和劍略已在來的路上。 劍略與敖歡的車架卻在路上與另一輛小車迎面堵住了。敖歡掀起簾子打量著外頭,又回頭對劍略笑道:“我說什么了?教你別別圖快抄小路。你非不聽?!眲β孕πΓf什么,卻見對面小馬車的人也扯起簾子了,俏生生一張玉面,眉頭的翠色像他領(lǐng)口的纏枝花一樣。劍略朦朧月色間以為又見了柳祁少年時,倒是一下又被那句“略叔”扯回現(xiàn)實里。柳離與熟人說話的時候總有種俏皮又軟糯的調(diào)調(diào),和柳祁的拿腔拿調(diào)可謂是截然不同。 敖歡見劍略看柳離看怔了,便笑他:“還說柳祁見了漂亮男孩就發(fā)花癡,我看你也差不多。”劍略不喜歡這種玩笑,徑自板起臉來,敖歡便不做聲了。劍略下馬車來,說:“你這么晚還去哪兒?”這語氣倒是很有長輩的樣子。偏偏柳離又很服管教,怪乖巧的笑笑:“來找略叔呀。還真巧就碰上了?!眲β员銌枺骸罢椅沂裁词??”柳離露出一臉尷尬的樣子,又看了看敖歡。敖歡笑笑,從馬車上跳下來:“行,我自己回去。你們自咬你們的耳朵去。”劍略卻說:“你坐我的車回府吧!我跟離離一起去接祁兒好了?!卑綒g也不愿意與柳離同行,總怕這柳離一時為了譏諷他又說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話來,便說:“那我就先打道回府了。”故敖歡便乘坐了馬車離去。劍略則與柳離一同坐上柳離的車。 那柳離上車后放下車簾,臉上頗有些愁色。劍略便問他:“怎么了?”那柳離便道:“是不是我們?yōu)榱藢Ω洞笸踝樱寻經(jīng)r也害了?聽說他要去做人質(zhì)了,我心里總是不太安樂?!眲β月犃诉@話,便說:“我倒知道你和敖?jīng)r是朋友。我和敖?jīng)r、敖歡和敖?jīng)r、甚至你爹爹和敖?jīng)r,都是朋友。敖?jīng)r么,他是個明白人。虞族和咱們一直交好,而且上頭還有天子看著呢,不會出問題的?,F(xiàn)在大王子還是大王心里一根刺,仍未拔出,還是叫敖?jīng)r遠遠的,這才算是對他好?!绷x也不說話。劍略又說:“其實在我們決定對付大王子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了。再說,你的朋友不是有許多么?”這話說得和軟,聽著卻無情。柳離竟也是無言以對。劍略又說:“你也該學(xué)著些。你現(xiàn)在和敖?jīng)r是好朋友,等他一天知道了你做的事,還能跟你做好朋友么?把他放在離我們遠一點的地方,對他、對我們,都是好的?!?/br> 柳離的車廂里愁云慘霧,酒樓的包廂里卻是燈紅酒綠。眾人故意鬧柳祁,將他和巧官推入了洞房,又在外頭鎖了門,嘻嘻哈哈的。那柳祁簡直被三危的民風(fēng)給弄懵了,之前在王宮被打,現(xiàn)在在酒樓被鎖,這種事情在中原簡直想都不敢想。也怪不得敖歡特別叮囑他吃夠了就早點走,不要耽擱。 到底柳祁也是風(fēng)月中人,一進了房間,就認(rèn)出了熏香是催情香,那么酒肯定就是暖情酒了。因此巧官倒了一杯酒,請柳祁飲的時候,柳祁笑著拒絕了:“我今天吃得夠多了?!鼻晒俦阈π?,要自己飲,那柳祁卻將他杯口按?。骸澳憬裢硪渤缘脡蚨嗟牧?,別吃了?!鼻晒俦闳鲩_手,睜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柳祁,便轉(zhuǎn)過身去,從柜子里拿出一串鑰匙。柳祁笑問:“這是什么?”那巧官便說:“咱們從側(cè)門悄悄兒走,誰都別告訴。”那巧官說話的口吻、狡黠的神情,讓柳祁想起那遠在天邊的傅魅來,忽而也是有一些心動。 巧官牽著柳祁的袖子,帶著他從側(cè)門跑了出去,小步地到了后院,又倚著門邊笑道:“好了,快回去吧。”說著,巧官就放開了柳祁的衣袖。柳祁只見袖子上是巧官抓出來的皺褶,心里也似有點漣漪了。巧官又輕輕踢了柳祁一腳:“還不快走?當(dāng)心他們又要拿你!”那柳祁被那酒氣和催情香蒸騰了,臉上也有些紅潤,一時心神蕩漾,神色繾綣得很。巧官是風(fēng)月中人,看著柳祁的臉色,自然明白得很,又將身子貼了上去,摟住了柳祁的脖子,輕輕磨蹭著:“再不走,我就不讓您走了?!绷钐焐懿蛔⊙澭鼛У?,最近又憋屈著,見了個長得似傅魅的、來跟他撒嬌,使他腔子熱,不覺酒氣沖頭頂,也伸手摟著對方的腰,卻覺得這小官的腰怎么還沒自己的細(xì)。 不想柳祁酒酣耳熱之際,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沒反應(yīng)過來,懷里就空了,那巧官驚叫一聲,被人狠狠扯開。柳祁嚇得酒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卻是柳離。那柳離氣得發(fā)抖:“爹……跌死你個不長眼的!”那巧官已跌倒在地,便以為柳離在罵他,驚魂未定:“你是?”柳離正要罵他,卻又瞥見劍略正往這邊走來,連忙換了一張嘴臉,笑盈盈地扶起巧官:“我誤會了、誤會了,你別怪我!”柳祁也立即心有靈犀一點通:“可不是,他是好心送我從后門走的,你還把他當(dāng)狐貍精打!”那劍略已快步走來,只問道:“怎么回事?”柳祁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真是有種捉j(luò)ian在床的心虛感:“你怎么來了?” 第70章 一個人心虛有時是氣虛,又是又可能是莫名的氣壯,柳祁則是屬于后者,惡人先告狀也:“倒是我吃個酒,你倒巴巴的來了,明日他們又笑說劍少爺看得真緊?!眲β詻皼岸鴣恚犃诉@話卻也是一怔。柳離趕緊搶著說:“我在路上碰見了略叔,是我說要來賀賀柳先生的,叫略叔陪我來的。他還說,你平日在家、在典禮司里悶著,正好出來散散悶,才不要來煩你。是我非要纏著來。”劍略打量一下他們,目光留在那巧官那張精巧漂亮的臉蛋上,眼神也是陡然變冷:“我不過是來看看,不必這樣。倒是一來到就聽說他們說你入了洞房,我才故意來看看新郎?!鼻晒俦凰⒌脺喩戆l(fā)冷,忙答道:“那些大官人吃醉了要鬧,柳先生一直掙扎著,掙扎不開啦,才被推了進屋里。小的知道他尷尬,趕緊拿了鑰匙,趁別人不注意,帶他來側(cè)門這兒走。”劍略沉吟半晌,也采納了這說法,便道:“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柳祁趕緊附和:“可不是!我再不敢和他們吃酒了?!?/br> 這事倒算是就此揭過了,劍略當(dāng)時臉色陰沉,但回去后倒也和善下來了,并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只是回頭那柳祁又和柳離吃茶,柳離卻似無意一樣地說:“起哄的那群人倒是吃得很醉,第二天都遲到了?!绷钚πΓ骸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绷x又說:“這種事哦,沒人問就是沒什么大不了。第二天一早咱略叔就帶了公文去典禮司要交接,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在,就去舉報了。”柳祁一下噎?。骸班拧堑故遣磺??!绷x打量了一下柳祁,忍不住說:“爹爹,你真的……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柳祁聽了這話,臉都綠了。 柳離當(dāng)然看得出來父親臉都綠了,可臉色有點綠也好過頭上有點綠,在柳離看來,那劍略倒不止是“一點綠”了。柳離雖然為父親作掩護,但心里還是站在劍略那一邊:“略叔對你真的沒得說的!不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胳膊往外,是你真的要認(rèn)清現(xiàn)實!”柳祁被兒子一頓教訓(xùn),真是生氣:“什么現(xiàn)實?你這個小孩又能知道什么?”那柳離也是成人了,被老爹嗆說是“小孩”,當(dāng)然也忍不住回嗆:“我也大了,你也老了!一把年紀(jì),還搞三搞四,就你會折騰!”柳祁聽了“一把年紀(jì)”四個字,真正是正中紅心,直擊痛處,一下子話都說不出來。 柳離打量了一下柳祁的面色,也知道自己說過頭了,又和緩下來,說道:“再者,略叔也不是省油的燈。被他發(fā)現(xiàn)了,也不是好收場的。你那天光顧的那個小官,昨天就被賣掉了?!绷钜徽肫鹉乔晒俚钠领`秀,不禁大為惋惜:“賣了?怎么賣了?賣去哪兒了?”柳離聽了,臉上也有些生氣的樣子:“爹爹!你還想著他呢!”柳祁便說:“我哪里就想著他了?你不說我也記不起來,只是你先說起了,我就多問兩句?!?/br> 柳離見勸那柳祁不動,也是非常無奈。他早聽說自己的生父滿京師的風(fēng)流韻事,還以為是言過其實,沒想到自己老爹還能老來俏,搞那么一套,真正唱戲都不敢這么演。 柳祁還沒明白,又聽小破爛回來報信,說劍略和敖歡一大早去了藥王舍,說是要拜會常無靈。柳祁聽了,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只說這些男人能不能學(xué)學(xué)三從四德。不要老是整些有的沒的,影響他出去亂搞的心情。 柳祁跟柳離告辭,又乘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了藥王舍,卻見里頭花木嫻靜、草木森然,幽靜得很,并無那火藥迸射的味道。他只信步走到藥園的亭子下,見亭中劍略與靈無常下棋呢,敖歡翹著腳坐在旁邊。人人都說“觀棋不語”,那敖歡顯然不是真君子,在棋盤邊嗶嗶個沒完沒了,一直對著靈無常嘲諷,說他下棋的技藝比個塞外莽夫還不如。靈無常卻是永遠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那敖歡嗶嗶得累了,也是沒勁兒,便安靜下來了。敖歡靜下來了,靈無常反而看向他,淡淡問道:“是不是口渴了?”那敖歡被他這一句又調(diào)撥起來了:“有什么好茶,還不趕緊給本王子送上來?”靈無常便喚人來上茶。卻見一個裊裊身影捧茶而來,劍略斜眼看見,棋子都捏緊了——這奉茶的少年正是被劍略示意要酒館賣掉的巧官。敖歡不認(rèn)得巧官,但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哪來這樣精致的孩子?”靈無常便淡淡答:“不知道,只是柳先生喜歡,就買下來了。”劍略的棋子一下落錯,又想悔棋,那靈無常早將之扣住,二人眼鋒似刀鋒交錯。在三尺之外樹蔭之下的柳祁觀到這一局,只想立即叫車回家。 柳祁正打算回頭走人,卻是沒動一下,就被眼尖的敖歡給認(rèn)了出來。那敖歡當(dāng)然唯恐天下不亂,高聲笑喚:“柳大人,您也來看藥王???”柳祁心里罵娘,臉上笑揚,也笑著走過去:“我能認(rèn)識藥王是誰?。课沂莵砜磩ι贍?shù)??!绷钸@話討好得太明顯,劍略卻是一點不領(lǐng)情,反而覺得柳祁無端殷勤,必然是有問題了。 劍略便道:“天天住在一起,何必跑來這兒找我?你也真會給自己找麻煩?!眲β陨儆械钠猓沧屃钫×?,只道這次禍?zhǔn)铝?。那柳祁又笑著說:“我本想找你來著,聽說你來這兒了,不僅你,連歡王子也來了,我就也來湊湊熱鬧。”劍略卻笑:“這熱鬧有什么可湊的?你身子弱,還是靜養(yǎng)好些?!绷钸€沒說話,靈無常卻截口道:“柳大人體弱的話,可以多來我這兒調(diào)養(yǎng)。”劍略橫了他一眼,又橫了那動人的巧官一眼,才看向柳祁:“只怕他越來這兒越能耗損!”柳祁臉也黃了,可謂是顏面盡失,又尷尬異常,一時又惱敖歡剛剛叫他過來,一時又惱常無靈這樣出頭,一時也惱劍略絲毫不給他臉面,那柳祁是越想越?jīng)]臉,又越想越氣惱,臉上忽紅忽白的,好不精彩。 大家僵在此處,巧官決定先跑,便不發(fā)一言,默默退下。敖歡卻不肯放過他,只說:“你也沒規(guī)矩!不知道給柳大人也倒一杯?”柳祁有氣沒處撒,見敖歡還在嗶嗶,便立即撒在他身上:“歡王子口渴,我不渴!歡王子愛吃茶,自管吃去,不必勞心我那一份?!卑綒g卻笑道:“這男孩長得漂亮、手也巧,沏的茶跟泡過蜜一樣,你該嘗嘗。說不定嘗過了,就嫌家里的茶淡了?!卑綒g這話說得沒有分寸,柳祁聽了卻也忍得,只是輪到劍略忍不得了,那劍略抬眼看著敖歡:“王子何必句句針對祁兒。他無論如何,都是我的人,難道這點臉面,王子都不肯給我?”敖歡見劍略真正動氣了,便捧著茶道歉:“我以茶代酒,喝這一杯,兄弟莫怪。”說著,那敖歡便大口吃了茶。劍略的氣稍平,卻輪到靈無常唯恐天下不亂:“說王子不給面子柳祁,可我看劍少爺才是最不給面子柳祁的那個?!?/br> 這話倒是說在柳祁心坎上了。那劍略聽了,也明白,卻又冷硬地說:“我的家事,與你無關(guān)!”靈無常卻淡然說道:“怎么就是你的家事了?他姓柳,不姓劍?!眲β缘难凵穸溉灰焕洌辛钜娏艘搀@,只怕劍略下一刻就要亮劍殺人。那柳祁便忽地把棋盤掀起,卻見棋子翻飛,黑黑白白的子都打在常無靈的黑臉上,常無靈倒是被砸得似乎一點不痛,仍是那一動不動的樣子。柳祁一臉怒色地說:“你特么給我閉嘴!”說著,柳祁又指著敖歡,罵道:“你也閉嘴!”那柳祁原本掀桌,是為了阻止劍略發(fā)火,想要阻止別人發(fā)火,最好自己先火,他自己裝作發(fā)火,不想還真的發(fā)起真火了,越想越氣,又對著常無靈及敖歡大罵:“你倆特么的就不是個東西,天天盯著我、挑我的錯、找我的茬!我特么找誰惹誰了!”敖歡還想說“你招惹的人還不夠多么”,但自問現(xiàn)在場面不好看,也不好回嘴,便默默受著了。 第71章 大家都吵著架,那巧官鼓著臉的,一臉茫然,想了半天,還是要悄悄溜了,沒想他往外一走,天上就忽然嘩啦的下雨,他竟也困住了,扭過頭來,又見柳祁神色和緩了,似乎是這天上的雨也澆熄了他心頭的火。柳祁輕輕一嘆,對劍略說:“下雨了,咱們回去吧。”劍略也深感鬧得不愉快,只默默點頭。靈無常卻說:“天色不早,下雨了,路不好走,如不嫌棄,還是留宿一晚再說?!?/br> 這三危王城郊外路不好,下雨泥濘,車馬難行,靈無常提出這個建議,完全是合理的。只是考慮到大家并不友善的關(guān)系上,又顯得有些突兀。然而靈無常卻對敖歡、劍略并不存在十分介懷,完全是為柳祁的出行而考慮。劍略只道,對方提出邀請,自己卻強硬拒絕,倒似落了下乘,便也裝出一個欣然接受的樣子。既然劍略答應(yīng)了,敖歡也決不一個人離開,柳祁更是只得留下過夜了。 靈無常讓小廝為他們準(zhǔn)備了三間房,劍略一聽就不樂意了:“不好占藥王那么多地方,我和祁兒住一間就可以。”靈無常卻說:“房間狹小,恐怕兩個大男人擠一起住不慣。況且我這兒房舍甚多,平日也沒什么客人,難得來了三位,豈可怠慢?”敖歡卻嘻嘻笑道:“你總非得要把人柳祁系在你褲腰帶上方可?”劍略橫他一眼的時候卻又瞥見了柳祁的臉色,心里也是一陣歉然。劍略那樣玲瓏,豈能不知道柳祁掛著“劍家的男人”這個身份自尊大傷,又豈能不知道外頭的人私下拿柳祁當(dāng)兔兒爺取笑,這段劍少爺與柳大人的關(guān)系,怎么看都是不平等的,有點像柳侯爺與魏略的當(dāng)年。只是當(dāng)年魏略的心還沒奔出院子,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野心與同等多的委屈。那劍略想了想,便也沒堅持了:“既然如此,就勞煩了?!?/br> 藥王居這兒在三危郊外的半山,交通不便,但是地方廣闊,屋舍錯落有致,頗具韻氣。柳祁、劍略、敖歡三人的屋舍都相距十丈以外,彼此不聞。這天還嘩嘩下著雨呢,打開窗也更是看不清對方的屋舍了,劍略心里總有些不安,又后悔了,覺得應(yīng)該堅持和柳祁一起住,不然誰知道他還能搞出些什么花樣來!那劍略正躊躇著,卻聽見門扉叩響。 不止是劍略這兒,柳祁這兒也聽了敲門聲。柳祁心里覺得怪異,仍說道:“請進?!眳s見一個精致男兒進了屋,可不是那漂亮的巧官是誰?柳祁見了,有喜有憂,喜的是喜見佳人,憂的是后院著火。那柳祁不得不警惕起來:“是藥王叫你來的?”巧官施施然走來:“是呀,是他叫我來的,叫我來侍奉您?!绷盥犃诉@話就頭痛又火大:“不必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可?!鼻晒賲s說:“藥王說知道您會這么說的,他是叫我問您,您那個‘總是不好的病’,倒不想治好了么?”這話觸動柳祁心病,柳祁羞惱驚訝:“你……什么‘總是不好的病’?”巧官卻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依照藥王的原話問的?!绷畈坏貌幌氲阶约耗遣慌e的隱疾來,既驚又喜,卻又有些擔(dān)憂,躊躇之際,忽然又聽見門扉叩響,細(xì)細(xì)聲的喊他“祁兒”,雨聲中聽不真切,但語氣應(yīng)當(dāng)就是劍略了。嚇得柳祁一把將巧官塞進桌底,趕緊去開門。那門兒一開,卻是敖歡。 劍略那邊廂的客人更是出人意料,那劍略開門一看,卻是一個青衣男子斜斜地舉著傘,一邊傘擋住身子,傘緣淅瀝瀝的滴著水,濺落在灰色的石階上。劍略一怔:“祁兒?”柳祁輕輕看他一眼,忽然又倚在門邊,做西子捧心狀,就是不言語。劍略總覺得哪里不對,撥開他的傘,卻發(fā)現(xiàn)此人身量可謂是柳祁的大一號,只是臉像而已。劍略一陣背脊發(fā)冷:“你是誰!”那人才緩緩開口:“你說呢?”聲音倒是十分怪異,又沙啞。 那位敖歡進了柳祁的屋,身上仍穿著蓑衣,并不脫下,淅淅的滴著水。柳祁也沒叫他脫的意思,因為柳祁只想趕緊將他攆走:“誰讓你進屋了?”那敖歡慢慢開口:“我的聲音……”他的語音變得沙啞怪異,柳祁聽了也是一愣:“怎么了?”敖歡只說:“常無靈半夜叫人給我茶吃,我吃了之后就這樣了?!绷盥犃?,覺得奇怪:“那你去找他呀,找我做什么?”敖歡卻說:“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兒又是他的地盤,我想著他是聽你的,就先來找你。”柳祁冷笑:“他能聽我的?他的主意大著呢!” 那常無靈確實不能事事聽柳祁的,事事順著柳祁,還不是等著柳祁將他一腳踢開。常無靈倒是發(fā)揮了一下易容的技巧,易容成柳祁的樣子,去敲了劍略的門。不想劍略兩眼就將他認(rèn)出來了,又上前一番撕扯,將常無靈的人皮面具給扯了下來。那劍略一陣惡心:“你這個妖人,打扮成祁兒的樣子,大半夜的來我的房間,想要做什么!” 常無靈聽見劍略這話,想到劍略顯然那是誤會了自己的用意,那常無靈自己也是一陣惡心的,便用那沙啞怪異的聲音回答:“我不過是試探你對柳祁是否真心?!眲β月犃诉@話,怒發(fā)沖冠:“你也配!”常無靈悠悠掏出一顆藥丸,自己含服了,那聲音便恢復(fù)了過來:“你為了替他報仇,已讓我死過一回,還嫌不夠么?”劍略卻說:“你劫后重生,若能自己自重,我就當(dāng)不知道??赡銋s陰魂不散,叫我如何能忍!”常無靈卻道:“我如何不自重了?我在柳祁身邊,只為他出力辦事,并沒有碰過他一根手指。我不但覺得自己自重,還覺得自己有些自賤了!”劍略神色中閃過輕蔑:“你不會逾越,還不是因為我將你那根東西廢了!”靈無常早知道劍略會提起這茬,但聽到這話,也是不得不虎軀一震。但靈無常的臉部肌rou確實不大發(fā)達,盡管虎軀一震,臉面上看還是平靜無波,那劍略也不得不佩服他一如既往的淡定。 常無靈沉吟半晌,斂定心神,方說:“我是我,柳祁是柳祁。你也該見識到,柳祁盡管下面廢了,那心是廢不了的。從頭到尾,你就不能信他會只守著你?!边@話說中了劍略心事,劍略臉色一變:“你是個廢人了,難道還想來爭?”常無靈卻道:“你只防著我來爭,卻沒想過有別人來偷?”常無靈的話語跟他的針灸一樣精準(zhǔn),又一次觸及了劍略的心病,扎得劍略的心是哇哇疼。那劍略別過頭去:“你想說什么?”常無靈卻問道:“難道你從沒什么懷疑的人或者事嗎?” 劍略卻是默然半晌:“你能把我易容成敖歡的樣子么?”常無靈也是怔住了。常無靈接近身為三危大官的柳祁并不太久,和敖歡也不熟,卻是一直懷疑不上柳祁和敖歡的關(guān)系來。畢竟柳祁和敖歡在臺面上彼此不冷不熱,私底下也不會讓常無靈瞧見。只是常無靈覺得柳祁不可能管得住自己,又總有些遮遮掩掩的,便知道柳祁肯定在外頭有人,卻沒想到能夠是敖歡。那常無靈也是有些驚訝:“敖歡不是你的兄弟么?”劍略臉也綠了:“我也是這么想的。只是……總有些疑心。” 說起來,劍略的疑心還是從那天柳祁踢了敖歡的臉,敖歡臉上還有鞋印開始。就是放在以前柳祁武功最好的時候,除非是要上陣,不然柳祁是從不動手動粗的。敖歡倒是相反的,平日看著漂亮大男孩,實際上粗魯?shù)貌恍校谎圆缓暇屯拼蚯苣媚鞘浅J?。故那柳祁踢了敖歡,已是怪事,敖歡被踢了,還笑瞇瞇的,更加可疑。之后二人越發(fā)奇怪。柳祁在三危總是夾著尾巴做人,可到了敖歡面前卻昂著頭,說話不饒人,又傲又拽的,偏偏敖歡卻總讓著他。敖歡哪里是能讓人的?劍略只安慰自己說,那敖歡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沒計較。實際上讓劍略最疑心的,乃是有一回他們飲酒,敖歡醉了身熱,脫去面頭衣裳,那劍略一看,發(fā)現(xiàn)敖歡貼身之處系著的一枚蝙蝠玉佩。這玉佩有點眼熟,仿佛是以前柳祁戴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