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些事情唯一的見證者便是作為靈劍的它，若它此次不說出來，恐怕以后誰也不會知道了……何況，小娃娃距離出識海，只差一步之遙……

    別鶴劍看著小孩，內(nèi)心猶豫了許久，直到莫焦焦打了個(gè)小呵欠，迷迷糊糊地仿佛要睡著了，才緩緩開口道:“小娃娃，你不是想知道崇容劍尊過去一月內(nèi)離開你去做了什么嗎？我可以告訴你。”

    莫焦焦聽到這句話，正要化形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有些遲鈍地轉(zhuǎn)頭，愣愣地看著別鶴劍，喃喃重復(fù)道:“過去一個(gè)月？”

    那迷茫的神色，儼然證實(shí)了他們的猜測。獨(dú)孤九所做的一切，恐怕功虧一簣，因?yàn)樾『⒆蛉账艽碳ぬ螅@然已經(jīng)下意識“忘記”了。

    別鶴劍有些不忍，卻還是一鼓作氣道:“小娃娃，你應(yīng)該記得我最擅長制造幻象，所以崇容劍尊過去一個(gè)月究竟做了什么，你可以自己看。他已接連三十三日未曾合眼?！?/br>
    莫焦焦緩緩捏緊了袖子，滿目茫然和不安，適才由于剛剛睡醒而升起的憊懶和嬌氣一瞬間消失無蹤，只惶惶然地緊緊盯著別鶴劍。

    小孩完全記不起來別鶴劍所謂的“一個(gè)月”是指什么了，然而冥冥之中，潛意識亦同樣在告訴他……別鶴所言不假。

    幻象很快便凝聚成霧氣，在莫焦焦眼前一一呈現(xiàn)……

    過去一月，三十三日。

    男人先是不遠(yuǎn)萬里跋涉西海，雷雨交加中親自潛入深海采集萬年前殘留的靈體記憶。

    接著，為了搜尋挖掘唯一一顆可經(jīng)受住天火炙烤的辣椒種子，徒步深入極地雪川之下守候七日，僅僅為了將種子帶回宗門種下，只待莫焦焦將神魂潛入，便能重新生根發(fā)芽。

    隨后一路往南直闖隱神谷，斬盡擋道修士，廝殺數(shù)十日未曾停歇，只為了替他找回他的谷主。

    緊接著又回到宗門，閉關(guān)十日強(qiáng)行改造識海，自損根基，因?yàn)樾±苯返募冶闶锹淙蘸?/br>
    如今已布陣三日三夜，始終暴露于茫茫風(fēng)雪之中，未曾停歇。

    因?yàn)楠?dú)孤九的椒椒要出識海，因?yàn)槟腥艘獙⒛菇故サ囊磺校稽c(diǎn)一滴重新給予，讓小孩再一次擁有最好的一切。

    別鶴劍所造幻象自然是極為逼真的，畫面定格于男人眉目冷沉，唇角滲血的模樣，久久未散。

    莫焦焦小聲地對著幻象喚了一句，“獨(dú)孤九……”聲音幾不可聞。

    他低下頭，糯軟的聲音響起，嘟囔道:“你們走開。 ”

    別鶴劍不敢再驚了他，一被松開后便連忙拽著吞楚劍逃命似的離開了識海。

    莫焦焦站起來繞著落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小聲地自言自語，仿佛在努力說服自己。

    “焦焦有落日湖了，也見到谷主和長老了，焦焦還可以化形，焦焦可以出識海做很多很多事情，焦焦能在冉月湖畔重新發(fā)芽，焦焦……有了獨(dú)孤九。”

    男人的名字含含糊糊地被小孩念出來。莫焦焦呆站著，腦海里又浮現(xiàn)男人唇角滲血的模樣，捏著小拳頭眼圈泛紅。

    他無助地轉(zhuǎn)頭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到那抹熟悉至極的墨色身影，只語無倫次道:“我想出去。獨(dú)孤九，焦焦要發(fā)芽，焦焦不躲在這里了。你快來接我……”

    莫焦焦擔(dān)憂地坐不住，越想越害怕，在湖邊徘徊了一陣后便走得越來越急，一不留神竟是踩到一顆石子，腳下一歪往前撲倒，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摔了一跤。

    他剛蹙著眉想爬起來，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道極為陌生的女聲，小孩不由停住了動作，歪著腦袋認(rèn)真地聆聽。

    “崇容，拭劍大會因你推遲一月，如今你卻困于此地繪制法陣，真真令人費(fèi)解。你如此作為，究竟為誰？莫不是真是為了外界傳言身具天火靈根的顧姓少年？”爽朗的女聲帶著顯而易見的調(diào)笑之意，笑嘻嘻道:“那少年難不成美若天仙？帶我去見見？”

    “拭劍大會開啟，本座自會前往，無需多言?！笔煜さ统恋哪新曧懫?，卻帶著罕見的沙啞。

    “行吧行吧，我也不跟你打聽了，反正只要那個(gè)少年心悅你，我便有機(jī)會見到他，這道侶身份，向來能者居之，若他敵不過我，你總能考慮一下我。如何？你真不去看看我怎么收拾你的重師侄？”

    “本座對你無意。”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贝蟠筮诌值呐暱鋸埖溃D(zhuǎn)而又變得極為嚴(yán)肅起來，“先不提這個(gè)，你且告訴我，你身上的暗傷，究竟從何而來？寒毒侵體尚且無動于衷，崇容，你當(dāng)真要如此不管不顧地拼命？”

    “與你何干？”冰冷的男聲毫無起伏。

    “與我何干？”女聲短促地笑了一下，隨即語速極快道:“是跟我無甚關(guān)系，我在此東拉西扯說了這么多你尚且無動于衷，難不成還指望崇容劍尊真的凡心大熾心悅于我，然后乖乖去療傷？當(dāng)真是笑話?！?/br>
    腦海中傳來的對話戛然而止，莫焦焦呆了半晌，才將其中的內(nèi)容理清楚，他爬起來坐好，無助地仰頭四處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困居于此地，哪怕與男人近在咫尺，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將人找回來。

    ***

    等待的時(shí)日總是顯得格外漫長，別鶴劍和吞楚劍不敢回到識海，莫焦焦無法見到獨(dú)孤九，只好忍著心焦安靜地等候，盤著腿坐在落日湖畔，望著清澈湖水中倒映著的粼粼波光。

    從晨起日出，直至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冷月高掛，往常不到戍時(shí)便困得要睡覺了的小孩，依舊睜著眼在湖邊枯坐，小臉上木木的，只異常安靜地看著湖中的圓月。

    這一夜，識海之外的男人于茫茫落雪之中連夜布陣，識海之內(nèi)的小孩亦睜著眼枯坐到天明。

    天光乍破之際，法陣大成。剛剛開啟的拭劍大會，卻出了事故。

    前來參加試煉的焚香谷弟子竟與天衍劍宗內(nèi)門弟子大打出手，雙方和解之后，焚香谷谷主焚憂執(zhí)意請求與崇容劍尊一戰(zhàn)。

    鴻御老祖不好直接推脫，便將獨(dú)孤九著急忙慌地請了過去。

    “雖說鴻冥足以與焚憂一戰(zhàn)，但師叔連來都來一下，未免太不給焚香谷面子了。”鴻御老祖頭疼地開口道，“師叔便是不喜歡焚憂不愿下場，也不能直接缺席，她昨日都見過你了，我就是要胡謅你閉關(guān)了也說不過去啊?！?/br>
    獨(dú)孤九于首席落座，漠然地瞥了一眼身旁胡子花白的師侄，并不理會鴻御所提之事，反倒沉聲問:“昨夜你代本座入夢哄椒椒入眠，他睡得如何？”

    “呃這個(gè)……”鴻御老祖聞言心中咯噔一下，僵著滿臉皺紋心虛道:“實(shí)不相瞞，師叔，昨夜我忙著籌備今日拭劍大會之事，因而整夜未眠，沒能來得及入夢。小娃娃乖得很，應(yīng)當(dāng)會自己睡覺吧。”

    “椒椒等不到本座怎會入睡？”獨(dú)孤九神情森冷，一時(shí)間周身劍意勃發(fā)，竟是有動怒之兆。他凝神感應(yīng)了一下冉月湖畔的動靜，果不其然發(fā)現(xiàn)剛剛種下的櫻桃椒種子依舊死氣沉沉，毫無生機(jī)。

    原本按照獨(dú)孤九的計(jì)劃，昨夜小孩睡得沉，大荒法陣?yán)L制只差最后一步，在法陣完成之時(shí)，識海內(nèi)外兩陣遙相呼應(yīng)，處于睡夢中毫無防備的莫焦焦亦不會對法陣生出抵觸，正好徹底脫離識海，融入那顆他親手種下的櫻桃椒種子，然而此刻種子毫無變化……這意味著，小孩根本沒有睡著。

    氣勢驚人的黑衣劍仙驟然起身，大步離席，全然不顧身后一片好奇的探視，鴻御老祖后悔莫及，攔都攔不住，只能眼看著男人隨手祭出別鶴劍，竟是急得連御劍飛行都無法忍受，眼看要直接破碎虛空離開比賽場地。

    誰想席中的焚香谷谷主焚憂見崇容劍尊突然離席，柳眉倒豎，不管不顧三兩步躍上了半空，徑直攔在男人身前。

    “慢著，此次拭劍大會，天衍劍宗為舉辦方，我焚香谷與紫霄宗，神意門不遠(yuǎn)萬里前來參加，崇容劍仙作為主裁判卻中途離席，真當(dāng)試煉為兒戲？”

    黑衣男人冷漠的視線在女仙身上掃過，平靜道:“主裁判之位不過爾等自行抉擇，本座可曾應(yīng)允過？”語畢繞過來人繼續(xù)前行。

    “你！”焚憂仙子捏緊手中靈劍，一時(shí)語塞，氣息不穩(wěn)，思及自己先是昨日單方面與男人爭吵不歡而散，如今又當(dāng)眾被下了面子，一張俏臉轉(zhuǎn)瞬間漲得通紅，急怒中竟不顧場合揚(yáng)聲道:

    “崇容劍尊莫不是已經(jīng)動了凡心？不單單孤身涉險(xiǎn)為不知名愛侶尋求良藥，今日又匆匆離席，若真是如此，我等還要獻(xiàn)上祝賀才是?！?/br>
    此話一出，底下修士一片嘩然，俱是不敢置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