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焦也覺得我不傻?！蹦菇孤勓钥康侥腥思珙^，小聲嘟囔道:“可是，谷主他們都睡著了，要是焦焦還哭，隱神谷就不厲害了。就是焦焦哭，沒有長大，云糕才那么難過?！?/br>
    小孩稚嫩的嗓音軟綿綿地響起，分明還帶著哭腔。一旁坐著的鴻御老祖聞聲長長嘆了口氣，撫須不語。

    在他們眼中，神圖子從未長大過，然而莫焦焦經(jīng)由云糕之事，卻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作為隱神谷唯一留下的希望，他需要比其他人更加堅強，已經(jīng)失去了作為孩童任性無憂的時光。這樣的成長于他們而言，與其說是欣慰，倒不如說心痛更多一些。

    “世間萬物，至情至性的不知凡幾。”獨孤九沉默片刻，垂首看著懷中的孩子，“嬉笑哭鬧，是否代表了軟弱無能，全憑椒椒決斷。當(dāng)你堅信自己足以承擔(dān)一切時，任何哭鬧都無可指摘，它們亦影響不了你?！?/br>
    神圖子并非羽化登仙的上神，他依舊有著七情六欲，以妖族未來憂患責(zé)令小孩無情無欲無憂無懼，本就是錯誤的。

    莫焦焦似懂非懂地看著獨孤九，好半天才安靜地點了點腦袋，小聲道:“焦焦明白了。”

    獨孤九微微頷首，轉(zhuǎn)頭看向不遠處眼眶通紅的鴻雁仙子。

    鴻雁仙子早已將莫焦焦同云糕的交談聽了個分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見狀，女仙快步起身走了過來，傾身撫上莫焦焦的手腕，為他把脈，口中問道:“焦焦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膝蓋，還有手腕，癢癢的?！蹦菇古ち伺ど碜印?/br>
    獨孤九便彎腰挽起小孩的褲腿，只見白皙的膝蓋上此刻隱隱約約多了一道火焰形狀的黑色瘀痕。

    男人沉下臉，又翻看小孩的手腕，同樣如此。

    “疼不疼？”鴻雁仙子試探地在瘀痕上按了一下。

    莫焦焦搖搖頭，“不疼的，就癢癢?！闭f著，小孩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又被獨孤九握住手，制止了。

    鴻雁便看向獨孤九，輕聲道:“應(yīng)當(dāng)是共生關(guān)系的標記，此標記的根本存在于神魂之上，靈藥無法治愈。不若尋望日蓮試試？”

    “望日蓮恐遭天火反噬。待本座一試?！豹毠戮艑⑿『⑼鶓阎斜Ц咝┰S，掌心同瘀痕相貼，冰寒元力瞬間凝成細碎的冰沙，緩緩覆蓋在小孩膝蓋上，直凍得莫焦焦不安分地抖了抖，道:“九九的元力好冰啊。”

    獨孤九并不回答，只同樣將元力覆蓋上另外三處。過了一會兒，元力融化消散，瘀痕亦淺淡了些許。

    “師叔可還好？”鴻御老祖走過來擔(dān)憂地望著獨孤九，“此法極耗心頭血，少用方妙?！?/br>
    “無礙?！豹毠戮艙崃藫岷谏龊?，道:“尚可壓制。”

    “但這并非長久之計。”鴻雁仙子直起身子，看向鴻冥老祖，道:“鴻冥的佛珠，若能催動，應(yīng)當(dāng)有凈化之效?！?/br>
    “可這佛珠的主人早已飛升，世間恐怕沒有能催動佛珠之人啊。”鴻冥老祖無奈道。

    幾位大能皆是愁眉不展，莫焦焦卻不甚擔(dān)心，他對共生關(guān)系并不排斥。只是搖了搖獨孤九的手臂，道:

    “云糕醒了，焦焦聽見他說話，九九帶我去看他吧。”

    獨孤九正闔眼心算佛珠來歷，卻聽見小孩催促，只好睜開眼，道:“云糕累了，已經(jīng)沉睡了，等下次他醒了再來見焦焦。”

    “好吧?！毙『⒉磺椴辉傅卮饝?yīng)，想了想又道:“不可以怪云糕?！?/br>
    獨孤九依舊斂眉思索佛珠生效之法，聞聲回過神將莫焦焦脖頸間掛著的佛珠捏到指尖，放出元力試探了一下，隨后道“椒椒可知你脖子上的佛珠來自何處嗎？”

    “佛珠……”莫焦焦低頭嗅了嗅，黑眼睛亮起來，道:“這個味道焦焦知道，在妖怪身上就有。以前大陸南邊的妖怪來隱神谷做客，就有這個味道。”

    “南面？”獨孤九同鴻御老祖對視一眼，皆不約而同想到了一種可能，“大陸之南唯有萬佛宗，萬佛宗曾與妖族簽訂契約?！?/br>
    “不錯。萬佛宗方丈故法一手醫(yī)術(shù)精湛，傳言可蕩滌人心污穢?！兵櫽献嫠妓鞯?“這妖丹內(nèi)核既然脫離焦焦身體，那么便不再屬于他，而天火接觸凡物之時，即消彌染塵之際，與萬佛宗佛法相背?！?/br>
    “如此，便將焦焦送往萬佛宗吧。”鴻冥老祖凝重道:“今日同云糕接觸，我發(fā)現(xiàn)他已隱隱有入魔征兆，若將他送走，恐怕有去無回。萬佛宗與魔族向來勢不兩立。”

    獨孤九聞言垂下眼，凝視著小孩烏黑的雙眸，大手緩緩撫了撫莫焦焦柔軟的鬢發(fā)，問:“椒椒意下如何？”

    “……九九會一塊去嗎？”莫焦焦不安地問，問完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色厲內(nèi)荏地大聲喊道:“九九要是不去，焦焦就天天不吃飯不澆水，會枯萎?！?/br>
    話音剛落，身邊年邁的老者皆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獨孤九怔了怔，垂眸頗感新奇地問:“就這樣嗎？椒椒覺得本座會怕？”

    “……”小孩委屈地扁了扁嘴，又兇悍地恐嚇道:“還有……還有焦焦會生氣，不和九九說話，還要和別鶴劍說九九壞話，不夸你！”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別鶴劍倒吸了一口氣，無聲地看過來，“……”

    獨孤九抬手摸了摸小孩圓圓的發(fā)旋，低聲道:“本座自然同椒椒，一道前往萬佛宗?！?/br>
    莫焦焦這才收回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淚珠，拍了拍小胸脯，依賴地將臉埋到對方懷里，撒嬌道:“不能欺負焦焦?！?/br>
    鴻雁仙子見狀便收回了想要詢問莫焦焦關(guān)于云糕現(xiàn)狀的想法，決定親自前去看望。

    ***

    是夜，萬籟俱靜。

    獨孤九等到小孩安穩(wěn)睡熟后，便命別鶴劍留下照顧莫焦焦，隨即抬手隨意地召出吞楚劍，單手提劍緩步出了落日閣。

    別鶴劍望著男人高大挺拔的墨色身影逐漸淹沒于無盡夜色之中，所過之處劍氣激蕩，遙遠山谷中甚至隱隱傳來名劍應(yīng)和之聲，無數(shù)劍靈仰天長嘯，卻是被崇容劍尊身上外露的劍意激起了血性。

    夜幕低垂，往日閃爍的星辰攜同明亮的圓月，皆隱匿于云層之后，斂去了塵世間最后一抹光輝。

    一劍凌云，破碎虛空。

    待男人面色冷凝著到達顧朝云所居住的清風(fēng)閣時，鴻御老祖等人已經(jīng)在此等候多時。

    屋中顯然已經(jīng)過了一場戰(zhàn)斗，桌椅四處歪斜著，地面上盡是被毀的靈器碎片。

    獨孤九凝眸掃視了一圈狼藉的閣樓，無聲跨出虛空，提著劍緩緩走到倒地不起的少年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少年。

    倏得，半閉著眼的顧朝云胸口處猛然竄出一道黑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往站立著的男人面門襲去。

    然而下一瞬，劍鳴聲起，獨孤九斂眉提劍格擋，身形巋然不動。

    男人眉眼含霜，分明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周身劍意卻競相勃發(fā)，氣勢磅礴的冰寒元力頃刻間化為漫天劍影，鋪天蓋地朝黑霧斬去，眨眼間阻斷了黑霧所有退路。

    隨著屋中物事接連于滔天劍影中粉碎殆盡，男人抬眼沉靜地同黑霧對視一眼，瞬息看透來者功法，足下一點便迅速撤后三尺，躲過了黑霧再一次的襲擊。

    他無聲地闔上眼，腳下鬼魅般的步伐騰轉(zhuǎn)挪移，數(shù)次避開對方堪稱漏洞百出的攻擊，身形動作快得幾乎只剩下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