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椒可還記得，本座曾言，殺戮劍道斬盡三千煩惱，無欲亦無求，本座于椒椒，從未要求過什么，若椒椒以為，不結(jié)生死蠱便是愧對本座，未免太過意氣用事?！?/br>
    “本座為屠戮天道而生，生而只求護(hù)佑天下生靈，與椒椒作為神圖子的使命，殊途同歸?！?/br>
    “選擇妖族還是選擇本座，無關(guān)緊要，若選擇權(quán)在我，本座亦會顧念蒼生?！?/br>
    “個人情義與種族延續(xù)相比，其實是微不足道的。椒椒可做到的，本座亦能做到?！?/br>
    肺腑之言，字字句句，皆入人心。

    就如同十一歲的莫焦焦對云糕說的:“谷主能做到的事情，焦焦也可以做到。”

    莫焦焦眼巴巴地看著近在咫尺肅穆俊美的容顏，終于起身撲進(jìn)了男人張開的懷抱之中，淚流滿面。

    而不遠(yuǎn)處靜靜守候的蒼白青年，凝望著相擁的兩道身影，低聲道:“崇容曾言，隱神谷把焦焦教得很好。其實，他自己又未嘗不是？”

    第115章

    兩月后, 大陸東部，晴空萬里。

    空曠的官道上, 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正緩緩前進(jìn)。

    寬敞的馬車中，墨發(fā)黑衣的男人靠窗而坐, 闔眼沉沉入定，眉眼沉靜。

    而男人身側(cè), 一襲火紅色袍子的清麗少年緊緊挨著男人的手臂坐著, 手里正拿著一張地圖，睜著水汽朦朧的眸子認(rèn)真地看著，神色間有幾分憂愁。

    沈思遠(yuǎn)正好撩開簾子走進(jìn)來, 見狀奇道:

    “焦焦怎么了？愁眉苦臉的。還在為崇容那日替你做決定的事情生氣嗎？”

    “沒有?！蹦菇固痤^軟兮兮回答, 露出一個甜笑，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的，“九九說的焦焦都懂，而且九九答應(yīng)了?！?/br>
    “哦？答應(yīng)什么？”沈思遠(yuǎn)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坐到少年對面, 道:“崇容那日不過替焦焦在隱神谷與他之間，做了選擇，實際上也并不算選擇，畢竟于焦焦而言, 兩者皆是你最為看重的存在，與其讓你為難, 不若由崇容來選, 如此正好?！?/br>
    “嗯?！蹦菇怪刂攸c了點腦袋, 眉眼含笑，止不住地透出甜兮兮的味道，道:

    “九九說，九九和焦焦一樣，是為了大陸延續(xù)才出現(xiàn)在這片大陸上，所以九九和焦焦第一要務(wù)都是以大局為重，其次才是我們自己，所以焦焦和九九，就算不結(jié)契，最后也一定會在一起的。焦焦就不怕了?！?/br>
    別鶴劍聞言抽了抽壓根不存在的嘴角，看著座位上的小紅雞崽子，傳音入密道:

    “這小祖宗進(jìn)步也太快了，才兩個月，說起事來就頭頭是道，連成語都會用了，要知道，他以前一開口就是錯別字，十個成語錯九個。

    要不是那軟巴巴的口音還在，我真以為他被隱神谷那老頭奪舍了，天天嘴上不說別的，就知道拯救蒼生，隱神谷和劍尊是太會教孩子了?？珊尬疑环陼r?！?/br>
    吞楚劍當(dāng)即嘰嘰叫了幾聲，回道:“醒醒，你只是一把劍，不需要拯救大陸。”

    兩把靈劍的腹誹，沈思遠(yuǎn)并不知曉，他聽完少年所言后便思索了片刻，道:

    “所以，你們決定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行結(jié)契？其實我以為，是否結(jié)契，并不重要，生死相隨，并不是一個血契就可以決定的。”

    “嗯。”莫焦焦乖巧地點了點腦袋，又偷偷轉(zhuǎn)頭看向闔眼入定的獨孤九，惹眼妍麗的眉目朝男人面上瞟著，又倏而紅著臉頰收回視線，纖細(xì)白皙的手指悄悄握住男人墨色的衣袖，撅著嫣紅的唇看地圖。

    沈思遠(yuǎn)眼尖地注意到這一幕，不由心領(lǐng)神會地?fù)u頭一笑，起身又出去了。

    兩月前，崇容劍尊的警世雷劫轉(zhuǎn)為心魔劫后，他們便離開了解封的森海秘境，出發(fā)前往隱神谷。

    槐樹長老因著中途有要事在身，獨自轉(zhuǎn)道前往西海，故而如今駕車的人只剩下沈思遠(yuǎn)一人。

    青年握著馬鞭悠閑地望著沿途的風(fēng)景，又取出一只紙鶴，例行說了幾句話后，就將紙鶴彈出，由著青色紙鶴眨眼間悠悠往遠(yuǎn)處飛去，眸中露出些許溫情。

    剛剛做完這個動作，別鶴劍也鉆了出來，悶聲悶氣道:

    “我總覺得小祖宗近日有些不對勁。我一看見他和劍尊坐在一塊，就莫名覺得牙疼?！?/br>
    “哦？這就有意思了?！鄙蛩歼h(yuǎn)笑瞇瞇地問:“哪里不對勁了？”

    “你不覺得……”別鶴劍糾結(jié)半晌，道:“那日劍尊沒有離開森海秘境，而是回來尋焦焦，本來這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他寵小祖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是，這都過去兩個月，小祖宗和崇容劍尊不止沒有變得比以前更親近，反倒開始保持距離？這是怎么回事？”

    別鶴劍說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更難以置信的是，我看著他們倆保持距離，不僅不覺得擔(dān)憂，還覺得到處彌漫著一股……麥芽糖的甜味。實在別扭?！?/br>
    “你的直覺還真是……”沈思遠(yuǎn)忍俊不禁地朗聲笑了出來，直言道:“崇容都默認(rèn)生死蠱的存在了，你還不懂這意味著什么嗎？”

    “什么？”別鶴劍沒好氣道:“你們修真者委實古怪。劍尊沒有立即祛除焦焦的生死蠱，是怕小祖宗鬧脾氣不高興，橫豎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危險，焦焦喜歡就留著了，遲早還是要拔除的，他們不是約好了日后一切事情塵埃落定再結(jié)契嗎？”

    “是，不過，生死蠱本就是命定道侶才可以下的蠱，你覺得呢？”沈思遠(yuǎn)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看著別鶴。

    “……我好像懂了些什么?！眲e鶴劍內(nèi)心震動，一個不注意竟是將從劍鞘里飛出，連忙又自己跑了回去，夢游般道:“所以焦焦和劍尊保持距離，其實是……害羞？”

    “現(xiàn)在明白還不算晚。”沈思遠(yuǎn)嘆了口氣，“椒大不中留，隱神谷谷主若是知曉此事，還不定會如何捶胸頓足……”

    “可劍尊看著并無旖旎心思啊。”別鶴劍依舊懷抱希望，“劍尊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不同?！?/br>
    “若是能被你看出來了，他還是崇容嗎？”沈思遠(yuǎn)說著說著又不知從何處摸了只酒壺和酒杯出來，愜意地開始倒酒。

    而馬車中，被別鶴劍認(rèn)定是害羞的莫焦焦，此刻正跪坐在墨衫男人身側(cè)，手中的地圖早丟到了身后，纖瘦的腰身因著此刻的姿勢，被垂落的衣裳勾勒出柔軟的弧度，不盈一握。

    少年上身坐直，抬頭眼巴巴地打量著男人的眉眼，神情專注，帶著罕見的好奇與懵懂。

    長眉深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眉眼間含霜般沉靜，不言不動時神色清冷如落雪。

    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獨孤九便是這副模樣，睜眼時眸色沉著，透著運籌帷幄的自信與睥睨天下的凜冽氣勢。

    莫焦焦還記得那時居住在識海之中，四處白雪茫茫，男人垂落及腰的黑發(fā)間總有細(xì)雪點綴，滿目極致的墨色與天地間耀眼的雪白形成極為鮮明的對照，一眼萬年。

    少年想著想著又看了看男人闔緊的雙眸，有些膽怯地抿了抿嘴巴，忍不住抬起身子湊近，一直到小巧的鼻尖幾乎碰到男人的側(cè)臉，才停了下來，隨即有些苦惱地漲紅了臉，水色雙眸中氤氳著滿滿的疑惑。

    正掙扎著，入定的男人倏而緩緩睜開雙眸，低聲問:

    “椒椒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