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爾與他對視一眼，緩緩道——

    “制造幻境。”

    第八十七章

    “可是……”沐野咬著自己的指尖, “可是我一直能夠碰到他們呀……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

    白滄伸手撫順著男孩消瘦的背脊, 無聲地安撫著他焦慮的情緒。

    桑德爾嘆了口氣, 道：“那種用觸覺就能識破的并不是幻境，不如叫障眼法更合適一些。只要有合適的依附物, 高階魔導(dǎo)師所能創(chuàng)造出的幻境足以維持上百年?！?/br>
    白滄突然道：“那為什么幻境里的人會有變化？”

    桑德爾看向他：“嗯？”

    白滄道：“小野長大之后，周圍人對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差?！?/br>
    這也是他之前一直耿耿于懷的一件事，若非沐野本身心性單純, 那些人的態(tài)度足以毀掉他的自信。如果這也是幻境的目的——白滄不介意在柯林斯的名字下面多記一筆。

    桑德爾卻沒有對這件事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 他解釋道：“這是正?，F(xiàn)象。靈魂會在幻境中吸收能量，等吸收到一定程度的時候, 幻境就會對生活在其中的靈魂產(chǎn)生排斥，等排斥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靈魂就可以結(jié)束這一階段的生活，投入到下一個新的幻境中?！?/br>
    白滄隱約察覺到了什么，他問：“結(jié)束的意思是, 靈魂會死于意外？”

    桑德爾用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Z氣道：“當(dāng)然, 不然怎么會每次都在成年不久之后就結(jié)束了生命？不過說死亡也不準確，只是進入了下一個幻境中而已。”

    沐野聽得懵懵懂懂, 他意識到自己這一世的生命不過是漫長鎖鏈中的一環(huán)，每一環(huán)上都有精致的紋路, 但當(dāng)主體是一整根長長的鏈條時，人們就很難去注意環(huán)扣上的細小花紋。

    這似乎可以稍稍安撫到他。

    白滄的感覺卻與屋內(nèi)另外三個經(jīng)歷過生命循環(huán)的人截然不同。

    在他看不見的時候, 在自己無法靠近的地方，男孩一次又一次地經(jīng)歷著被排擠、被傷害的早殤之旅。如果不是這一次沐野選擇踏出山林, 如果兩人沒有重新喚醒契約，男孩仍然會在最好的年齡死于非命。

    也許早在很久之前，沐野已經(jīng)選擇過靠近海岸，因為那里有一個他曾經(jīng)救過的契約對象，有一只自私到轉(zhuǎn)世之后仍舊不肯放過他的鯨魚。他們分離了數(shù)百年，在這段無法觸及的時間里，男孩一次又一次地經(jīng)歷著意外的死亡。他可能是死于刻意針對的厭惡，可能是無動于衷的冷漠，可能是獨自跋涉的艱辛，也可能是找錯方向的無助。

    他又有什么資格和立場去責(zé)備柯林斯呢？白滄自己才是害沐野遭受這些的那個罪魁禍首。

    深黑色的巨浪卷席著驟雨，呼嘯著的狂風(fēng)一次又一次掀翻著水面下的安寧。未愈合的傷口被血淋淋地撕開展露在風(fēng)暴之下，可惜它仍舊未曾戳中要害，讓他茍延殘喘在這壯闊又殘忍的海面上。

    最令人痛苦的情緒不是憤怒，不是嫉妒，不是任何一種可以向外選擇自備目標(biāo)的情緒。

    最痛苦的是慚愧，是懊惱，是對無能為力的自己的痛恨和咆哮。

    屋內(nèi)的對話并未因為一個人的內(nèi)心煎熬而發(fā)生太大偏差，桑德爾好奇地看向沐野：“說起來，為什么你的靈魂和力量也被分離了？教會的傀儡團里可沒有新面孔，而且，不是說安格斯特的光元素有循環(huán)之力，無論怎么樣都不會被剝奪嗎？”

    “咦，”沐野疑惑道，“我也不清楚……也許我和安格斯特魔導(dǎo)師沒有太深的關(guān)聯(lián)？”

    “看看你的右手再說這句話?！鄙５聽柡眯Φ攸c了點星滿，他屈指蹭了蹭下唇，“所以現(xiàn)在，你身上既有安格斯特留下的圣器星滿，靈魂里又有柯林斯的天賦幻境?！?/br>
    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你是安格斯特和柯林斯的后代？”

    “……”

    沐野呆愣了好久，半晌才勉強道：“兩位魔導(dǎo)師……不都是男人嗎？”

    桑德爾也被驚住了，他看起來似乎很想笑出聲來，但大概是顧及這位相處了半年的小伙伴的面子，桑德爾最終還是輕咳一聲，把自己的表情收斂了下來。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可能是他們兩個后代的結(jié)合，比如安格斯特的女兒和柯林斯的兒子一起生的孩子之類。”

    沐野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和藍鯨先生待得太久，連物種都沒怎么在意過，竟然也忘記了有關(guān)性別問題的普遍思路。

    看著少年臉上紅成一團的可愛模樣，桑德爾忍不住想伸手揉揉男孩的頭發(fā)，不過他還沒伸手，注意力就被庫爾吸引了過去。

    “安格斯特成過家？”

    桑德爾愣了愣：“沒有嗎？我好像沒問過他?！?/br>
    庫爾看著他，緩緩道：“柯林斯沒有成家?！?/br>
    桑德爾好奇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