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棺葬
葉湑打原路返回,既沒車又沒帶摩托,待會出了校門,只能坐地鐵或者直接打個車回去。經(jīng)過陸清野辦公室時,她無意瞥了一眼,腳步不自覺慢下來。 門口站了個女人,長發(fā)烏黑,眉眼溫和,眼眸里斂了一點(diǎn)光,好像湖面上的碎金。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手上提著一只保溫盒飯,探頭看向陸清野辦公室的窗口。 葉湑耳朵尖,聽見女人的呢喃:“人怎么不見了?手機(jī)都還在桌上呢......” 原本要往校門走的腳步折返回來,朝那邊走去:畢竟人家一孕婦,出門在外不容易。 待走到那女人跟前,葉湑歪著頭,看到了她正臉:嗯嗯,不錯不錯。陸教授這種溫溫柔柔的男人,就該配這么溫溫柔柔的女孩子才對嘛。 她試探著叫了一聲:“......陸夫人?” 那女人愣了一下,耳朵一下子紅了,對這稱呼還有些不適應(yīng)。但她既然知道自己,或許也知道陸清野在哪里,好在還不等她開口,葉湑就解了她的疑惑:“找陸教授吶?他協(xié)助警察辦案去了?!?/br> “這樣啊......” 見她神色猶豫,葉湑問她:“是來給陸教授送飯么?”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廚藝不好,平時都是他做飯,只是我馬上要出差,下午就走,一時心血來潮,想著也給他做一次,給他一個驚喜?!睕]想到這么不趕巧。 “這樣,你把午飯給我,我知道他的目的地,可以替你送過去?!?/br> “不好吧,這多不好意思啊。”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辦案的警察是我朋友,我順路?!边@個高岡,明明說好要和她合作,結(jié)果老把她甩一邊。 接過女人遞來的保溫盒飯,葉湑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女人叫?。骸八赡苄那椴惶?,我不在他身邊,請您一定替我督促他吃飯,他現(xiàn)在不像以前,不吃不喝也沒事?!?/br> 葉湑有些吃驚,原來作息這么規(guī)律的陸教授,居然也會有不吃飯的壞習(xí)慣。不過這陸夫人說他心情不好,她倒是沒明白,今天看他,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你別看他一切如常,這兩天為著......”說到這,女人壓低了聲音,“為著他幾個遭了不測的同事,晚上都沒睡著。他就是習(xí)慣了離別,所以在外人面前,總把情緒都藏在心里,可實(shí)際上,他比誰都重情?!?/br> 離開a大,葉湑在門口站了有一會,等著千里眼把她的重型摩托騎過來。前幾天他拉黑她的事,還沒和他算賬,他自己先來認(rèn)錯了,一口一聲姐,叫得起勁。現(xiàn)在是對她有求必應(yīng),不敢忤逆。 葉湑將盒飯妥當(dāng)收好,戴上頭盔要走,就聽見千里眼在一旁感慨:“了不得,這個姓高的,居然能把我們jiejie從霸王花變成溫柔香,了不得,了不得?!?/br> “了你個頭!一邊去?!比~湑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jiejie就算口吐芬芳,依舊是那么的美麗,不要怕,我們jiejie要一直往前沖呀......” 開車去城外工地的路上,高岡給陸清野簡單講了下情況:“我們發(fā)現(xiàn)孟冠禮時,他的尸體被兇手特意擺放過,兩條手臂下方各有一條死魚,嘴里還塞了魚尾......” 陸清野問:“他是弓著身子,側(cè)躺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 “這是兩湖地區(qū)的一種文化,再說大一點(diǎn),川渝那邊也有,是幾千年前的一種隨葬制度,很有特色,并不多見?!?/br> 高岡默了默,回他:“我們在孟冠禮和死魚身上,發(fā)現(xiàn)了林頡知的指紋。” 陸清野沉默不語,晾了高岡老半天,過了一會才說:“他祖籍宜昌的,是這個文化分布最密集的地區(qū)之一?!?/br> 到了現(xiàn)場,高岡帶陸清野進(jìn)到庫房,貼著墻根走?,F(xiàn)場收拾過一遍,尸體被法醫(yī)拉走了,地上只剩下淺淺的人形痕跡。 在貨架前站定,高岡指著那堆文物說:“就是這些,都沒動過?!倍歼€保持著案發(fā)時的原樣。 陸清野一排排看過去,仔細(xì)回憶孟冠禮與他說過的那些內(nèi)容,他問高岡:“你們的人,數(shù)過有多少件么?” 高岡回他:“一共是一百七十二件完整器物,不包括碎陶片?!?/br> “那就是少了六件陶器?!?/br> “是什么樣的?” 陸清野沒回他話,找現(xiàn)場的警隊(duì)同事要了便利貼,走到貨架前,一會探頭,一會彎腰,仔細(xì)辨認(rèn)著這些陶器的擺放位置。 最后,他在六個地方貼上了便利貼,在場的人一瞧,便瞧出了門道。 這些陶器的擺放看似雜亂無章,實(shí)則存在著他們自己的一套方式: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選擇器形、用途、質(zhì)地等等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進(jìn)行了有次序的安排。 還是那句話,專業(yè)的事得交給專業(yè)的人來辦。 陸清野找人拿來紙筆,開始在紙上作畫:“庫房的排列推測出的結(jié)果,與我按照記憶排除出來的六件器物,剛好對應(yīng)上了?!彼麆幼魇质炀殻芸飚嬐?,紙上出現(xiàn)三只盆和三只大口罐。 “三只盆,以及三只罐子,其中有一只陶盆,被林頡知畫了花瓣紋飾?!?/br> 高岡看著紙上的盆罐,腦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卻沒能抓住。他眉頭皺成一團(tuán),心情不爽,只好接著問陸清野:“這幾個器物有多大?” “不小,兇手專挑大的拿,應(yīng)該是這庫房里面最大的了?!?/br> “你覺得,他拿這個干什么用?” 陸清野看他:“聽說過甕棺葬沒有?” 甕棺葬! 高岡腦袋嗡的一下,待冷靜下來,對陸清野說:“是有人面魚紋那個?” 陸清野愣了幾秒,想不到這位高警官有兩下子:“不錯,這也是仰韶文化的紋飾,常見的用在甕棺葬上面?!?/br> 思路一打通,總算把兩個案件聯(lián)系起來了。是了,城里那三起小學(xué)生失蹤案,與這里的三組甕棺一一對應(yīng),如果兇手是林頡知,那就是說,綁走小孩的也很可能是他。 想到這里,高岡心頭泛起一陣涼意,兇手對著考古隊(duì)都是如此兇殘,那三個小孩怕是也兇多吉少。 機(jī)車一個甩尾,停在在警戒線外,守在一旁的民警揮開塵土,探頭一看:來人是個女的,長腿一伸,正從機(jī)車上下來。 “高岡人呢?”機(jī)車主人開口。 “在里面,你是?” 葉湑把后座包拍得咚咚響,拍完又是一驚,別下手太重,把里面的飯拍壞了吧。她趕忙打開后座包,扒拉一會,確定沒問題,才放心下來:“我送外賣的。” “你把外賣放這兒吧,高隊(duì)一時半會出不來,里頭有正經(jīng)事?!?/br> 葉湑一想,這哪兒能啊,她不得趁著這個機(jī)會,找個借口留下來?于是語氣一軟,笑瞇了眼說:“不不,這是受人所托,就送這一單,他們在里面辦案,我在外頭等就是?!?/br> 她騎上車,往外挪了幾米,和警戒線隔了有一段距離,然后坐到車上玩手機(jī)。無聊翻出手機(jī)相冊,一張張清理。她翻到幾天前,在這邊隨手拍的照片,掃了一眼——沒什么留的必要。 正要刪,手一頓,轉(zhuǎn)而兩指放大。照片的下半部分全是野草,黃一片綠一片,其中有一塊卻有些奇怪,與周圍顯出不一樣的顏色來,那后面看著,好像藏了什么東西。 葉湑把飯交給民警,讓他給里面的陸清野留著。而后騎了車,往上回拍照的地方趕去,幸好不遠(yuǎn),沒幾分鐘就到了。 她從車上下來,循著記憶找到上回站的方向,打開手機(jī),對照著圖片,鎖定了她要找的位置。這邊的草勢比別的地方要高,要是藏了什么東西,比別處更不易發(fā)現(xiàn)。 扒拉開半人高的雜草,葉湑探身一瞧,什么也沒有。難道說看錯了?她再一次放大照片:沒有錯啊,她拍照那天這后面確實(shí)有東西,就這三天里面,有人把它拿走了。 她蹲下身,地面上幾個圓形的淺凹槽清晰可見,印證了她的猜測。 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雜聲,是附近村的小孩,放了學(xué)在這邊玩耍。 葉湑撐著膝蓋起來,正打算回去,余光里出現(xiàn)一抹白色,就在離凹槽印不遠(yuǎn)的草叢后面。她拂開泥土,將那抹白色撿起來——是一只本子,里面畫滿了線條流暢的黑色紋樣。 有人面魚紋,也有仰韶花瓣。 高岡和陸清野從現(xiàn)場出來,一旁的警察立馬把保溫桶遞過去:“剛才有個人,要我把這個給您?!?/br> 陸清野接過,認(rèn)出來是自家的保溫桶,問了一句:“那人呢?走了嗎?” 對方點(diǎn)點(diǎn)頭,往外邊一指:“剛騎車走了,可能還要回來的吧?!甭犓恼Z氣,似乎是要確認(rèn)這位陸教授吃完了飯,才算完成任務(wù)。 騎車走的?陸清野放下心來,既然騎了車,那就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打開保溫桶,香氣四散,充斥鼻端。高岡的肚子叫了兩聲,時間剛剛好,相當(dāng)合時宜。 陸清野取出空碗,給高岡盛了飯,夾了一半的菜給他:“一起吃吧,夫人做多了,一個人吃不完?!?/br> 他既這么說,高岡也不客氣,接過來,埋頭就吃。剛扒了兩口,筷子就頓在空中,嘴里咀嚼的動作也停了。 他看了看陸清野,咽下去吧,太難為自己;吐出來吧,又好像很傷人心。 陸清野早料到他有這反應(yīng),對他說:“吃不下別勉強(qiáng),我太太的手藝,一般人都受不了?!闭f完他自己慢慢地吃,就這么一口一口,吃了個干干凈凈。 高岡張著嘴,禁不住感慨了一句:“服......” “今天這回已經(jīng)很好了,難得有一個好賣相。” 正說著,葉湑騎著車回到這邊,看到陸清野吃完了飯,這才稍微放心。見到她來,高岡問:“你不吃飯的?” 葉湑連連搖頭,哪兒能啊,她可是餓誰都不會餓著自己:“路上買了快餐,也給你們帶了點(diǎn),也不多,我這車空間有限。”她從車上取下幾只塑料袋,先前一直掛著,飯菜都有些涼了。 她遞了一只給高岡:“吃嗎?” 他看了看手里的飯,又看看葉湑,最后說:“我吃陸夫人的吧,你買的那些,就給我同事?!?/br> 快餐分出去,葉湑坐在自己車上,用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解決午餐。吃飯期間,她一直看著遠(yuǎn)處的陸清野:他一個人,站在探方邊上,衣角被風(fēng)吹起,那背影瞧著有點(diǎn)說不出的意味。 心里面還是在意的吧,不管是他那可能殺了人的學(xué)生,還是他遇害的同事。 她起身拍了拍手,從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朝陸清野的方向走去。到了他面前,把本子展示給他看:“找到一樣?xùn)|西,我想你可能會認(rèn)識?!?/br> 陸清野接來翻了幾頁,心念一動:“是我學(xué)生的?!?/br> “在附近的空地上發(fā)現(xiàn)的,之前好像藏了什么,看起來像是瓶瓶罐罐一類的東西......” ※※※※※※※※※※※※※※※※※※※※ 提前更啦~ 大家覺得是中午12點(diǎn)更新好,還是下午六點(diǎn)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