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研究所保安
高岡對陳脈說的這打算有些好奇,忍不住問出來。 “說來也沒什么,”陳脈笑了笑,“就東南邊的那條山脈看見沒有?風景可著漂亮了,這片山頭,春天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杏花,那片山頭呢,到了秋天,又是漫山遍野的紅樹林,冬天就更不得了,一下了雪,好像仙境!可除了咱陳家村,沒人知道有多漂亮!” 他說得這樣好,葉湑聽著也覺得沒有人看太可惜。 “咱陳家村人越來越少,沒書讀、沒錢賺,但是就由著這里成一個空村嗎?我從小長在這兒,我爺也在這兒過了大半輩子,家鄉(xiāng)變成這樣,我看不下去?!?/br> 陳脈打開手機,把一些視頻點開給他們看。 “所以我想像這樣,在山那邊做直播,開發(fā)咱陳家村的旅游資源。最好由政府做成旅游區(qū),這樣咱陳村人就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來,爸媽在外面也不用那么辛苦?!?/br> 這小少年,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高岡想起他們的來意,于是將之前在大柳樹市場聽到的,歲方宴對于兇手的描述,重復給陳脈和爺爺聽。 不知道他們陳家村,有沒有這么一號人物。 這一打聽,算是找對了人。 “你們說的,是野大個兒?!标惷}說。 “野大個兒?” “我不是說以前和村里的大孩子四處玩兒嗎?說的就是他。那時候野大個兒在讀初中,他家里就剩他一人,要不是林老師堅持,他早就去外面打工了?!?/br> “林老師?林細云嗎?” 整個陳家村就一個學校,從小學到初中,攏共也只六個老師,陳脈雖沒上到初中,卻也是認識林細云的。 他點點頭:“林老師對我們很好,以前陳曉冬見野大個兒長得丑,又還笨,就欺負他,好在被林老師知道,吃了一頓罰。野大個兒那會兒還是林老師班里的學生,她自殺以后,野大個兒就輟了學。” 說到這里,他憤憤不已:“要不是裴紅秀的兒子傷害了林老師,她哪會輕生!這么好的人?!?/br> 陳脈爺爺原先一直默默在聽,聽到陳脈提裴紅秀的名字,睜了眼,把喝光的藥碗遞給他:“再去給我弄一碗。” 陳脈一愣:“今天的份喝完了,還是不舒服嗎?” 爺爺手指戳點著灶臺的方向,嘴里喊著去!去! “可鍋里的藥涼了,您要喝,我得重新熬?!?/br> “那就重新熬。”爺爺堅持。 陳脈只好接過來,往灶上去。 等到陳脈走了,高岡這才看向爺爺:“為什么不讓陳脈知道真相?” 陳脈爺爺撐著床坐起來,伸出手,把窗戶關嚴實:“孩子們都很喜歡林細云,我們做大人的,就沒讓孩子們知道,他們的林老師生前遭受了那樣的事?!?/br> 也算是給那姑娘,最后的尊重。她要還活著,也不愿意讓孩子們知道吧。 “那他剛才提到的裴紅秀的兒子是?” “那是林細云的男朋友。”陳脈爺爺說,“林細云來陳家村學校,也是因為裴紅秀的兒子,是陳家村人。林細云遭遇不測,這群孩子不知道真相,以為是裴紅秀的兒子辜負了人家,是負心漢?!?/br> “這裴紅秀一家,倒也挺冤。”葉湑感慨。 “也不見得,”陳脈爺爺說,“林細云被陳曉冬糟蹋上吊自殺,沒過多久,那裴紅秀就四處串門,告訴街坊鄰里,說是她兒子找到了新的老婆,準備在城里辦婚禮,要大家都去捧捧場。” 準媳婦沒了,找一個新的,倒也無可厚非。只是人家姑娘這邊尸骨未寒,你那邊就大cao大辦弄喜事,還不低調(diào),非要搞得人人皆知。 那村里孩子這么喜歡的老師,被你家這樣對待,孩子們血氣方剛的,他不罵你罵誰? “那野大個兒后來去哪兒了?現(xiàn)在還和村里人聯(lián)系嗎?”高岡問。 陳脈爺爺搖搖頭:“不知道啊,好久沒出現(xiàn)了,大概有......四五年了吧?!?/br> 雖說在陳脈這邊沒打聽到野大個兒的下落,但至少,叫他們知道了兇手殺人的動機。 不過有一點,照陸清野的猜測,這個兇手應該是個半吊子,不是專業(yè)的。但反過來也可以說,他還是有點能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從陳家村走的時候,他們路過了那片窖xue。 “這個地方,陳脈說五年前就有了。” 葉湑嗯了一聲。 “所以兇手從五年前,就已經(jīng)在準備這個復仇計劃?!?/br> 陳脈說那時候野大個兒帶著他們一群小的,來這塊地界兒蹲人,卻沒看到人影。那自然是看不見的,因為挖坑的人,就是野大個兒。 他挖這些窖xue,或許是在做練習。 為五年后的今天,替林細云準備一個盛大的墓葬做的練習。 這野大個兒,初中就輟學,卻連陸清野也對他的水平感到驚訝,作為一個普通人,竟對考古學有那樣深刻的了解。這么說來,他這幾年在外面,一定有接觸過相關的工作。 學校、博物館、研究所......所有涉及考古學的場所,都要一一排查。 有了野大個兒的信息,加上他本人有那么獨特的個人特征,限定了范圍,在后臺一查,很快便查到了一些情況。 是個保安,考古研究所的保安。 高岡帶著人,一腳踹開研究所保安宿舍。正是午休時間,野大個兒躺在最里側(cè)的床上睡大覺,給他銬上手銬帶走的時候,不僅沒反抗,表情還十分鎮(zhèn)靜,隱隱是有點兒高興的。 好像就等著警察上門,是解脫的神態(tài)。 在審訊室,他全招了。 野大個兒是在林細云自殺后,輟的學。 離開了陳家村,到城里找一份工作,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他還長得這么奇怪。 四處碰壁之后,終于在考古研究所找到了一條出路。這還是招聘的人看他年紀不大,又天生缺陷,但勝在力氣大、人也憨厚,瞧著也可憐,心一軟,把他留了下來。 野大個兒便成了考古研究所的一名保安。 這里并不拘著他,時常到圖書室借書來看,都是專業(yè)書籍,還有一些研究所老師出的最新的著作。 一開始看不懂,好在林細云教他語文和歷史,會認字,對一些簡單的歷史也有了解。浸潤在這種學術環(huán)境里,時間久了,慢慢的也能略懂一二。 即便有些地方不懂,去請教考古所的老師,他們也十分愿意為他解惑。 野大個兒對史前的考古學尤其感興趣,什么舊石器、新石器,在他看來,都格外的親切。有一回他看到研究所的老師帶回來一些紅色的粉末標本,心生好奇,一問才知道這是遠古先民用來做喪葬儀式的東西。 以及這紅色粉末背后蘊含的,對于死者的美好祝愿。 他心中漸漸生起一個念頭,為著這瘋狂的念頭,他茶飯不思,只想快點實施,越快越好。 到六七月的時候,他給研究所請了一個長假,回了陳家村,在一片空地上,他照著研究資料里對于窖xue的描述,等比復制。 一開始挖得不好,草泥抹不均勻,他就練,一個不好挖兩個,兩個不好挖三個......挖到最后,那片空地幾乎密密麻麻,全是窖xue,再沒有空余的給他挖了。 期間自然是引起村里人注意了的,尤其是陳脈那幫小學生,他便想了個法子,帶著這群小孩子,說要去守夜,看是誰在“搗鬼”。 接連去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村里人便把這些土坑當是天然形成的。他又怕村里人迷信,把這些洞xue妖魔化,傳出去引來外人注意,就帶著一群小孩,天天來這邊玩。 漸漸的,村里人發(fā)現(xiàn)這些洞xue似乎也沒有害處,他便趁機給大伙兒講那天坑的事,說這地面久承受不了壓力,有時便會突然塌陷,在地上冒出個坑兒。 他告訴村民,這都是有科學依據(jù)的,不必驚慌。 好在陳家村離首都近,對科學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強,從那以后,對于這些奇怪的窖xue倒也再沒說什么了。 講到這里,野大個兒愣了一下,當年那天坑的知識,還是林老師在課上同他說的。那時候,林老師把外面的世界講給他聽,后來,他便在林老師墳前,將他看到的世界說給她聽。 看他情緒不對勁,高岡問他:“抽煙嗎?” 抽支煙,緩一會兒,不著急。 野大個兒搖了搖頭:“老師她不會愿意看到學生抽煙的。” “那你就沒想過,你的老師,也不喜歡看到學生殺人?!?/br> 野大個兒表情怔然,過了會,他雙手舉起來,掩住頭臉,身子微微顫抖,嗚嗚咽咽的哭聲從指縫中漏出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五年他做了個計劃,先是在東南那條山脈上找著了一個山洞,略作裝飾加工,在山洞之下,又挖了一個墓xue。 他找到林細云的墳墓,將她的尸骨起出來,小心翼翼地搬運到山洞里妥善安放,又去了趟鬼市,淘到了赤鐵礦。 他想過,鬼市賣的東西便宜,而且晚上做交易,黑燈瞎火,最不易被人記住樣貌。 每次去山洞,他都會帶一束花。在里面他還給自己置了張床,有空便去陪她。 后來又在陳曉冬屋后,做了個半地xue房屋。那塊地是陳曉冬家的,現(xiàn)在荒廢了,正好方便他動作。 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著陳曉冬出獄。 他算著時間,請了假,在陳曉冬的屋子后面守株待兔。他賭陳曉冬一定會回來,陳曉冬的父母他是知道的,最好面子,出了那樣的事,巴不得與他撇清關系。 他們一定不會告訴陳曉冬,他們已經(jīng)搬家了,陳家村這棟獨屋,再也不會為陳曉冬打開。 說到這里,他捏緊了拳頭,手臂上的青筋因發(fā)怒而凸起。要不是因為好面子,陳曉冬的父母就不會去求林細云,要她收下陳曉冬。 她要不是心軟收了這畜生,就不會有后面的事,她就照樣是他最尊敬的老師,他會看著她結婚生子,他自己會努力出人頭地,而她的晚年就可以驕傲地與同伴說:她的學生作出了怎樣怎樣的成就...... 可惜她的生命結束在二十八歲那一年。 什么是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 這就是。 ※※※※※※※※※※※※※※※※※※※※ 我發(fā)現(xiàn),每次更新都要說點sao話,你們才會跟我互動,小沒良心的。 (不是沒有你們最可愛!蝸艾你們艾到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