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大故人
“做空就是......這么跟你說,我預測到鉆石有可能貶值,于是我從別人那里借來一顆,按照現(xiàn)在的價格一萬塊錢賣出去。賣出去后這鉆石就貶值,貶成一百塊錢一顆,然后我再把我那顆鉆石買回來,還給借我鉆石的人。等于說是,我一點沒損失,倒賺了個差價。你把這鉆石當作股票,就懂得做空什么意思了?!?/br> “所以你是想說,學術(shù)界出現(xiàn)這些丑聞之前,有人賣了他借貸的股票,等到丑聞爆發(fā),股價下跌,然后他再買入,是這個意思?” “對哇,可惜做空股市的人沒有成功。”金融哥的聲音有些幸災樂禍。 “為什么這么講?” “那股價就跌了一小會兒,還沒來得及買,又漲起來了哈哈!而且,我剛看了一眼,比之前的股價還要高,它越高,你要還的錢就越多,血虧!估計背后的人,現(xiàn)在還沒反應過來嘿嘿!” 葉湑聽他這樣猥瑣,笑岔了氣問他:“你怎么這么高興?” “問得好!”金融哥拍手。 “我跟你講,這回為什么不跌反漲?因為咱國家真金白銀砸進來在救市,那個想做空股市的資本是國外來的,他們越是不好,咱國家可不就越好嘛!陰謀!這事情背后一定有政治陰謀!跟咱玩這個,那不是班門弄斧?讓咱孫子爺爺、孫臏爺爺教他搞陽謀哈哈!” 掛了電話,葉湑把打聽到的情況跟高岡說了一遍。 “我明白了。這么說,想做空股市的人,是金鷗對吧?” “聽那個描述,應該是他們沒錯?!?/br> 高岡冷笑一聲。 要找日記里的許先生、沈先生不難,兩位都是人中龍鳳,或許是專業(yè)的緣故,沈先生需要保密的工作內(nèi)容不多,報紙上提及的次數(shù)也稍頻些。 照著沈先生近些年接受的采訪內(nèi)容去找,借著她的名頭,很容易就找到他們家。 先生在昆明定居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出于尊重,大伙兒心照不宣地保護著那小小角落的安寧。 住的是個小院,離翠湖不遠。 小院沒有柵欄,那是因為常有后輩上訪學習,不設(shè)柵欄是表歡迎,也圖一方便。 到的時候,門口種滿鮮花,□□十的老太太拿一把小鏟子,正移栽新種的花苗。 可不就是沈衡湘教授。 注意到門口動靜,老太太抬起眼看向兩個年輕人,她微微一笑:“這是找我啊,還是找老頭子?。俊?/br> 她看起來精神飽滿,氣色很足。 葉湑遲疑:“......兩個都找,會不會貪心了點?” 老太太忍不住笑,這孩子! 葉湑立馬擺正位置,向老太太深鞠一躬:“沈先生,我是楊教授的學生,葉湑?!?/br> “從周的學生?” 楊教授遇害的事,早傳到了昆明這邊。沈衡湘茶不思飯不想,對這事很是上心,如今聽到學生的消息,瞧出葉湑神色鄭重,似乎有內(nèi)情要告知,于是忙把小鏟子一扔,迎他們進屋。 “快快,快進來。老頭子今天逛花市去了,回來估計還要一陣兒。”她給兩個年輕人倒了熱茶,弄得他們坐立不安。 被這么個老人熱情招待,作為晚輩,自是不大適應。 葉湑看了看高岡,雙手捧著茶杯不知該說什么,高岡手在她背后拍了拍。葉湑不敢隱瞞,咬咬牙,將懷里的手表取出來,放在沈先生面前。 “沈先生?!比~湑雙手遞過,“這塊手表是您或者許先生的嗎?” 沈衡湘將眼鏡戴上,拿起手表認真端詳:“......哎呀,是老頭子的!我記得好多年前就不見了,現(xiàn)在居然還能找到。上哪兒找的?” “在舊貨市場。剛買到的時候,以為是塊普通手表。被楊教授看到,他似乎認識這個,臨死前指著手表給我留話。”葉湑回。 “從周當然認識,”沈衡湘說,“這表啊是在聯(lián)大的時候,人家飛行員送老頭子的,一直戴著,從周還是個學生那會兒,常來我家吃飯,天天見老頭子戴,知道不奇怪?!?/br> 沈衡湘憶及往昔,有許多話想說,最后還是化為一聲長嘆,她話鋒一轉(zhuǎn):“從周給你留的什么話?” “他說,要我去找與手表有關(guān)的人?!?/br> 沈衡湘擰緊眉頭,正在她思索的當兒,門口傳來一聲動靜,有人掀起珠簾進來,嘩啦啦響。 抬頭看去,門口站了個老人,抱著成捆的鮮花,擋住他大半邊身子。 “寶貝!瞧我?guī)裁椿貋砹恕!痹S泓年語氣含笑,隱隱有炫耀之意。 沒人回,他愣了愣,從花束后面探出頭來。 屋內(nèi)坐著兩個年輕人,瞪大了眼睛與他對視。 沈衡湘撲哧一笑,打破屋子里沉悶的氛圍。 她忙起身接過,揶揄他:“多大年紀人了,老不正經(jīng)?!?/br> 她把鮮花放到桌上,拉許泓年過來,介紹說:“這是從周的學生,小葉?!庇职讶~湑與她說的,還有那塊手表,一并給許泓年完整復述一遍。 許老先生面色紅潤,身子骨尚健朗,瞧著絲毫不像近百老人。 聽完沈衡湘的話,他面上浮現(xiàn)出笑意,起身去拉開窗簾,任由陽光大剌剌曬進來。 沈衡湘不悅,跺跺腳,嫌怪他:“老頭子!” 許泓年轉(zhuǎn)頭看他們,笑著說:“就那群人,我還不放在眼里?!?/br> 高岡與葉湑目光相觸,他問許泓年:“聽許老的意思,您是知道這怎么一回事?” 許泓年卻擺擺手,具體是怎樣他不知道,但那些人的目的卻是清楚的,無非就是想知道他手里的一些機密消息,要他做些傷害國家利益的事。 “這些年來找我,要給我錢的人,可不少?!?/br> 他許泓年理過一個沒有? “許老先生,這事不能大意?!备邔行鷳n。對方不擇手段,關(guān)鍵時刻恐怕也不會留情。 許泓年伸出手,在空中虛虛一按:“我有數(shù)?!?/br> 他下意識看一眼窗外,又向沈衡湘笑了笑,起身對高岡葉湑說:“咱這屋好久沒來人了,走,我?guī)銈児湟还??!?/br> 許泓年說的逛一逛,其實就是繞著小屋小院走一遭。他似乎對這里很滿意,每一個角落都是他與沈衡湘親手打造的,飽含了nongnong的情意。 小院的花是沈先生種的,并不修剪,任其生長。許先生自己養(yǎng)的中式盆栽,每年都要剪枝,修理出詩意山水的模樣。 兩種風格各占一半,中間是石板小路,做出區(qū)分。 屋內(nèi)的家具與現(xiàn)在市面上常見的不同,有些舊時代的氣息。許先生說,以前與沈先生在昆明讀書,老來想念,于是照著那個年代的樣子找來這些家具,每天睜眼就是這些,親切得很。 墻上掛著沈先生和許先生的照片,從小時到現(xiàn)在,從黑白到彩色,還有好些張全家福。 許泓年從墻上取下一張。 照片上,沈衡湘還是少女模樣,眉眼低垂,身姿纖瘦,穿著煙塵般顏色的布質(zhì)旗袍,腳上是白色涼鞋,她正蹲在湖邊草坪,綢緞樣的長發(fā)自肩頭滑落,手捧一掬水,在輕輕擦臉。 湖面粼粼水光,襯得沈先生雙眼明亮。似乎是清晨的太陽從她身后照來,整個人輪廓鑲上一道金邊。 葉湑忍不住嘆一句:好美。 許先生得意:“最喜歡的一張,我拍的。她剛到昆明的時候,就是這幅模樣?!?/br> 屋內(nèi)已經(jīng)不見了沈先生的蹤影,許先生笑:“她又害羞了,每回我?guī)丝催@些照片,她都要害羞。她名字起得好,衡岳湘水,一聽就是湖南的??伤切宰?,一點不像湖南人,吃不得辣?!?/br> 許先生看向身邊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高岡?!?/br> “高岡?是個好名兒。小葉呢?衡湘只叫你小葉,還不知道全名呢?” “葉湑,三點水,右邊是華胥的胥?!?/br> “葉湑?”許泓年有些吃驚,“你多大了?” “二十五。” “二十五......應該二十六年了?!痹S泓年面露喜色,“你母親是叫唐如蘭?” 這下?lián)Q成葉湑驚訝了:“許先生怎么會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這名字還是我取的!”許泓年大笑,“你母親以前在胡同開書店,我常去,她知道我在大學教書,經(jīng)常送書來,要給我學生。后來她懷了你,請我?guī)兔θ∶?,這份情意實在太重,馬虎不得。我給她寫了幾個,讓她在里面選,你名字可不就是這樣來的?!?/br> 原來是這樣。 這一切,原來是這樣。 唐如蘭和葉國威,他們身上的秘密,原來是從這里來的。 他們說的那個科學家是許先生,楊教授要她保護的也是許先生。 所以,八年前老板才會讓人過來向唐如蘭打聽許先生的消息,兩派人,為一個信息,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楊教授才會在查到那些人的目的后,讓她一定保護許先生。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許先生。 許泓年問她:“你母親近況如何?還在胡同開書店嗎?” “她......”葉湑話哽在喉頭,說不出來。 高岡察覺她的情緒,俯下身子,湊近了低聲問:“還可以嗎?” 葉湑眼睛一酸,輕輕推開高岡,隨后笑了笑,抬頭對許泓年說:“她很好,書店也還開著,平時和我爸四處旅游,書店就交由我看管。先生以后回來北京,多來坐?!?/br> 許泓年高興地擺擺手:“不回來啦,這身子骨經(jīng)不起折騰。你們年輕人才是,要多來看看我們兩個老家伙。” “那是一定?!比~湑笑著回。 “許先生,”高岡出聲,“我們這里有本日記,應該是八年前的事,看著像是許先生學生寫的?” 他把隨身帶的綠色日記本遞給許泓年。 “你們兩個娃娃,怎么什么都有。”許泓年笑著接過,剛翻了兩頁,很快記起八年前的事。 “啊呀,這個我認識的,他不算學生,只是來我這里待了兩個月,我們一起交流些學術(shù)上的東西。他是個很出色的青年物理學者?!?/br> “您知道他叫什么嗎?” “姓唐,唐銘之?!痹S先生說完,又補充一句,“你們帶來的那塊手表,也是我送他的?!?/br> ※※※※※※※※※※※※※※※※※※※※ 文中出現(xiàn)人物無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