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花園口之殤(五)
校長回身看了看我:“云海,你已經(jīng)失去了冷靜,你回去睡一晚,等冷靜下來,明日再過來與校長商談。校長對你說過,不能冷靜的人,是不可以做上位者的,你的心,必須要冷靜下來,你的頭腦,也要冷靜下來,否則,你必然會做出極其錯誤的決定,上位者,不可以頭腦發(fā)熱!而你現(xiàn)在就是這種狀況!你回去吧!”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的失魂落魄,我是如何離開校長辦公室回到家里的,我也不知道,貼身保護我的東叔在那之后曾經(jīng)告訴我,我當時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機器人,搖搖晃晃,毫無生機,東叔被嚇壞了,校長侍從室的侍從官也被嚇壞了,他們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做,我自己更不知道我應(yīng)該怎么做…… 東叔將我送回了家里,蘭兒也被我的樣子嚇壞了,她完全不知道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無論她和東叔怎么問,我都什么也沒有說,因為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是在想今后的戰(zhàn)局,還是在想決堤的后果,亦或是災(zāi)民的安置? 我不知道,我想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因為當我第二天一早醒過來的時候,我奇怪地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依偎在我懷里的蘭兒臉上猶有淚痕,這是怎么了?我完全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昏昏沉沉的大腦在一段時間的回憶思考之后,我才想到了,原來是因為校長的決定,才使我如此失魂落魄。 “云海,你醒了?太好了!你到底是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擔心你!到底怎么了?”不知什么時候蘭兒醒了過來,看見我醒了,急忙按住我的雙肩,焦急地問道。 我看著蘭兒焦急的面容,勉強笑了笑:“蘭兒,沒事兒,不是我出事了,是徐州那里,那里的戰(zhàn)斗出事了。我很安全的,不用擔心?!?/br> 蘭兒松了一口氣,而后說道:“以后不要那樣嚇人家,再說了,徐州出事就出事,就不是第一次出事了,只要你不出事,咱們都可以扳回來的!我的丈夫是定倭將軍!定倭將軍一出手,倭寇肯定遍地跑!云海,不用擔心的,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我搖搖頭:“這次是出大事了,我不是神仙,不能扭轉(zhuǎn)乾坤,徐州的戰(zhàn)事,我挽回不了,我真的挽回不了,我不是天將,一百師的將士們也不是天兵,蘭兒你知道嗎?那種情況,我完全沒有辦法了,校長已經(jīng)決定,掘開黃河大壩,水淹倭寇。” 蘭兒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什……什么?掘黃河大壩?這,這怎么可以?掘了黃河大壩,不就是要把那里的百姓全部淹死嗎?這怎么可以?姨父怎么可以做這種事情?不可以的!云海,你快去勸勸姨父,不能做這種事情的,是會被后人罵死的!” 我起身,坐在了床邊:“蘭兒,你的姨父,不僅僅只是你的姨父,他還是我的校長,他還是軍事委員會的委員長,中國國民黨的總裁,中華民國的元首,不得不說,校長面臨的壓力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這樣的事情,這樣的決定,也不是說做就能做出來的。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何須采用這樣的下下之策! 昨天想了一晚上,我也想明白了,校長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如果換做是我,在校長的位置上,面對這種事情這種情況,除了掘黃河大壩,我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們的實力相差太大,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事實,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當然,這也是那些敗類貪生怕死的罪過!若果不是桂永清他們臨陣脫逃,他們哪怕再堅守一天,就不會發(fā)生現(xiàn)在的問題了!” 蘭兒坐在了我的身邊:“可是,徐州的軍隊,可是有好幾十萬呢!難道連那些倭寇都打不過嗎?云海,當初你的部隊比倭寇還少都能對抗他們,怎么那些將軍就那么無能呢?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咱們這么多人,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嗎?而且黃河大壩一掘開,我們要死多少百姓???他們都是無辜的!云海,你去勸勸姨父??!不可以的!” 我把頭埋在了雙手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我們的戰(zhàn)斗力相差太多,蘭封會戰(zhàn)失利之后,我軍軍心已潰,二十萬擋不住二萬余人,這的確是一種恥辱,但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就算是我現(xiàn)在率領(lǐng)一百師北上,那也需要時間,那個時候,鄭州估計已經(jīng)被攻陷,第一戰(zhàn)區(qū)就會全盤崩潰,就會產(chǎn)生無法預計的后果,到時候僅僅一個一百師根本就沒有挽回大局的能力?!?/br> 蘭兒握住了我的手:“那,云海,真的要掘黃河嗎?除了這個,就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我笑了笑,搖搖頭,隨即站起身子:“蘭兒,我先去找校長了,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由我扛著,要是政府發(fā)布了疏散命令,就要立刻隨政府一起離開,不要遲疑,我會找到你的。今后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很長時間不回家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是嗎?一旦我有什么三長兩短……” 蘭兒撲了過來,捂住了我的嘴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有任何的三長兩短!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一定要安全!我說過,你要是殉國!我便殉情!” 我嘆了一口氣,撫摸著蘭兒嬌嫩的臉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隨后,我便離開了家里,去了校長的辦公室。國之不存,毛將焉附?蘭兒,等我! 校長的辦公室里,只有校長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處理事情,看見我來了,校長微微嘆了一口氣,抬起手指,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云海,坐下吧。” 我低著頭走到了校長的對面,坐了下來;校長看了看我,問道:“現(xiàn)在冷靜下來了?不會再要帶著一百師北上收復徐州了?” 我點點頭:“校長,學生昨日之行為實在是太過急躁,失去了冷靜,這是作為一個高級將領(lǐng)所不該有的情緒,殊為不智,云?;厝ヒ院笞屑毸伎剂艘煌砩?,想通了利害環(huán)節(jié),終于恢復了冷靜?!?/br> 校長問道:“那你說說,掘黃河之事,有何利害?” 我站了起來,走向那副巨大的地圖,看著地圖說道:“首先,黃河水之決堤可以阻止倭寇追擊我軍,倭寇依仗機械化部隊之快速推進嚴重威脅我軍之退路,一旦黃河水泛濫,足以將倭寇之進擊路線全部淹沒,而后倭寇之機械化部隊必將陷入重重圍困當中,難以前進。黃河決口之后,途經(jīng)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沿廢黃河故道奪淮入海,形成的黃泛區(qū),亦沿廢黃河兩岸而行,水勢雖緩,水位雖低,然皆淤泥堆積,倭寇之機械化大部隊根本不可能通過。 更重要的是,黃泛區(qū)必將綿延上千里。可以在這一帶制造一個大部隊根本無法通過的沼澤地帶,不但使得自徐州撤下了六十萬我軍部隊獲得了寶貴的休整機會,而且徹底堵住了倭寇西取西安關(guān)中的道路,足以粉碎倭寇效法滿清滅明、蒙古滅宋時自西北關(guān)中南取川滇包抄我軍于東南的計劃,亦使得從河南到安徽沿黃泛區(qū)西岸上千里防線上我軍的防守壓力大大減輕。從這些方面來說,此次決堤,是有著很重要的意義的。 這樣的情況,在西方國家歷史上也不罕見,法荷戰(zhàn)爭中,荷蘭人就曾經(jīng)掘開圍海大堤,倒灌荷蘭國土,阻止法國人進攻荷蘭本土,這是弱國面對強國進攻時的無奈舉措,雖然此舉會對本國人民帶來巨大的損失,但是,其戰(zhàn)略意義是不可忽視的,決堤后,由于形成黃泛區(qū)這一巨大地障,可以迫使倭寇于平漢路以東停止前進,從而便足以消除了唐、白河流域及漢水中游面臨的威脅,更重要的是,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部所在地鄭州因往東的鐵路被淹沒,便會失去對倭寇的戰(zhàn)略價值,第一戰(zhàn)區(qū)就得以保證一定程度的安全,鄭州也會得到安全。 而直接帶來的好處,就是可以淹死不計其數(shù)的倭寇,對徐州戰(zhàn)局的倭寇帶來巨大的麻煩,可以為我們的武漢保衛(wèi)戰(zhàn)爭取足夠的時間,一旦掘開大堤,我們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調(diào)集各部隊作戰(zhàn),所以這對于武漢的保衛(wèi)是有著極大的意義的。 而且我們還可以趁這段時間,向黃泛區(qū)內(nèi)手忙腳亂的倭寇發(fā)動進攻,可以收復部分失地,殲滅部分落單的倭寇;并且此后我國戰(zhàn)場被黃泛區(qū)分割,可以給倭寇華北方面軍和華中方面軍的相互呼應(yīng)造成了一定的困難。比如由于黃河改道會造成了淮河泛濫,津浦鐵路和蚌埠鐵橋被沖垮,給倭寇從華北運轉(zhuǎn)兵力和物資支援華中戰(zhàn)場增加了很多障礙。并且可以保證河南中西部不丟失,那里土壤肥沃,可以為我們提供良好的幫助。” 校長點頭:“這就是好處嗎?那么,害處呢?不會沒有害處吧?” 我低下頭:“害處就是,我們?nèi)绾伟仓媚切┝髅??我們?nèi)绾蚊鎸︿佁焐w地的輿論譴責?如何面對繁重的修復工作?對于這些,每一項,都比好處要厲害得多,校長,我們,難道非做不可嗎?在那之后,我們該如何善后?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考慮到啊!光是安置流民所需要的糧食,我們就根本拿不出來,就連軍隊都不夠吃,何況是百姓們?但是他們?yōu)閲易龀龅呢暙I,我們就能夠熟視無睹,任憑他們餓死嗎?云海自問做不到!” 校長低聲說道:“善后的方法自然是有的,我們可以動用全部的輿論力量,說是倭寇干的!倭寇也有絕對的理由做出這種事情,我們最開始決定要掘黃河大堤的時候就是因為擔心倭寇會掘大堤來對付我們,我們就會采用這種反制手段,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把罪責全部推到倭寇的頭上,不僅可以對倭寇造成巨大傷亡,還可以將倭寇放在道義上的最低點,讓倭寇受到全國人民的譴責和國際的譴責。” 我一愣,這倒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可是,我們這樣做,可以嗎?我可以昧著良心這樣做嗎?這樣做,我們真的可以推諉掉全部的責任嗎?我們真的可以瞞天過海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們的政府無能,我們的軍隊無能,卻要將這樣的災(zāi)難推到人民的身上,還不予承認,我們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校長,這么做,真的可以嗎?掘黃河,不是小工作,不是可以瞞得住的,一旦發(fā)生了,如何瞞得???如何瞞得住天下人之眼?校長,三思??!俗話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校長,要是我們真的這樣做了,那就是作孽??!校長!”我急忙的說道,校長竟然要把這件事情的過錯推到倭寇的頭上,雖然倭寇是錯的,但是我們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把錯誤推到倭寇的身上,我們自身如何能夠正確的認識這件事情呢? 難道讓我們自始至終都要自我否認?都不承認這件事情?作為國家的政府,我們?nèi)绾慰梢宰龀鲞@樣的事情?我們是國家的領(lǐng)導者,就更不可以做這種事情的!這樣的事情,會讓政府的權(quán)威和名譽一落千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