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世大婚
晨霧朦朧,細(xì)雨霏霏,嗩吶聲高亢嘹亮,驚落一地花瓣,一支接親隊伍踏著泥濘,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 田埂盡頭,青年一身大紅布衣,肩上扛著一把大刀,守在道路中央。 隊伍行到此處,慢慢停將下來,花轎落地,莊曉蝶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這位公子,郡守家娶親,還請您行個方便,免得擔(dān)誤了吉時……”媒婆僵笑著上前。 大刀重重插進(jìn)泥土里,紅衣青年面色陰沉,氣勢不怒自威:“放下新娘,滾?!?/br> 媒婆嚇得退后幾步,揮了揮手中帕子,沖身后家丁吆喝道:“還愣著干什么?!?/br> 他伸手去拔地上大刀,卻死活拔不出來,一張眉清目秀的瞬間蒼白,哄笑的家丁一涌而上,將其按住便一頓暴打。 “住手?!?/br> 大紅門簾掀開,新娘走出花轎,撩起繡花蓋頭,露出一張國色天香的臉龐,她不理會目瞪口呆的眾人,徑直走到紅衣青年身前,蹲下身子,摸了摸他臉上傷口,心疼得滿面淚痕。 青年臉色黯了黯,這群混蛋,專往他臉上招呼。 混蛋們忙著吃瓜,媒婆驚得張大嘴巴,愣了愣,忙上前拉新娘子:“小娘子,大喜的日子,哭得多不吉利??な馗菐€等著呢,莫要誤了吉時,令兩家面上難看?!?/br> 新娘臉色驟變,心中卻猶豫不定。 “曉蝶,對不起,我來晚了?!奔t衣青年握住女子素手,望著她,似凝視世上最珍貴的東西,眼底滿是渴求,“不要去,嫁給我,好不好?” “可是,我若走了,爹娘兄長他們……” “郡守家那個傻兒子早已病入膏肓,如今躺在床上,命在旦夕,他們不過想拿你去沖喜。你爹娘哥哥們一早便知道了,卻故意隱瞞于你。傻丫頭,你何必為了這些人,誤了自己一生……” 是么,所有人都瞞著她,莊曉蝶心中茫然,忽然想起昨日夜里,青衣女子添妝時比劃著詢問:“如果你心中所想之入前來劫親,你會和他一起走嗎?” “劫親,沒有人會這樣做的?!彼萄鄣拇蠹t剪紙,長睫輕垂, “若有人為了我不顧生死,甘冒天下之大不諱,我也一定會鼓起勇氣,生死相隨?!?/br>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把甩開媒婆的手:“真是沖喜嗎?” “小蝶姑娘,不管是不是沖喜,你要嫁的那也算郡守家獨苗,以您的家世,若非獨苗,哦不,若非公子青睞你,還以為郡守家是你高攀得起的嗎?”媒婆輕哼,不屑地掃了眼布衣青年,“今日這親你愿意結(jié)也得結(jié),不愿結(jié)還得結(jié)。來人,把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拉開,請少夫人上轎?!?/br> 幾名丫鬟婆子上前扯開新娘,饒有興趣站在一旁指手劃腳。小廝們對青年拳打腳踢,心想著,看那一副江湖游俠兒的架勢,原以為是個中用的,不曾想遇見個繡花枕頭,真是快哉。 青年被打趴在地上,大紅衣服沾滿泥巴,隱隱滲出殷紅血跡。莊曉蝶被婆子們挾制著,淚水漣漣,在一旁哭喊:“別打了,別打了,我跟你們走……” “住手?!币话滓虑嗄陱奶於担嫔謇?,身姿飄逸若仙。 家丁們正打得起勁,抬頭瞥了一眼,若說剛剛那人看著像布老虎,面前這人充其量只能當(dāng)個紙貓兒,便理也不理,抬起拳頭一起招呼。 白衣青年幾個飛身,三五下將家丁們撩了一地?;㈩^虎腦的少年從人群中鉆出,一把推開新娘身旁的丫鬟婆子,兩眼亮晶晶地望著她:“曉蝶jiejie,你沒事吧?” 莊曉蝶惶惶不安,帶著哭腔問道:“水生,你怎么也來了?” “邊走邊說吧?!卑滓虑嗄暌荒_踢起地上那柄大刀,刀如疾風(fēng)穿過人群,一聲驚呼中,花轎四分五裂。 “事情就是這樣?!?/br> 水生敘述完,喝了口茶潤了潤喉,眼睛巴巴望向白衣青年:“白易大哥,你可真厲害。” “白易?你是……”紅衣青年抬起青一塊紫一塊的臉,眸底充斥著警惕不安。 白易淡望他一眼,輕輕頷首:“你放心,此次出來只為私事,不論其他。何況,玥兒的朋友也算我的朋友?!?/br> 莊曉蝶忽地想起什么,一臉不敢置信:“白易,您是白易大將軍?我們大魏最年輕的戰(zhàn)神,陛下親封的武安候?” 白易輕咳一聲:“姑娘過獎了?!?/br> “哇,白大哥,你真厲害……” 戈玥拎起滿院亂轉(zhuǎn)的水生的耳朵,眼中滿是警告。莊曉蝶一旁教訓(xùn)道:“水生,你也不小了,怎生還這么咋咋呼呼,明日讓先生罰你抄書……” 幾人哄笑聲中,水生伸了伸舌頭,拌個鬼臉。 由于白易的關(guān)系,郡守家不敢再追究莊曉蝶逃婚之事。逃婚的莊曉蝶被莊家父母趕出家門,宣稱與之?dāng)嘟^關(guān)系。她在家門口磕了三個頭,便離開了。自此,以戈家為娘家,在幾位朋友見證下,與前來搶婚的劉禎拜了天地,結(jié)為夫婦。 望著幾乎與風(fēng)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白易,與風(fēng)岫九分相似卻性格迥異的劉禎,清瑤心里說不出滋味。若說莊曉蝶是清影的前世,水生后來變成水妖,那么,與他們一同墜入幻境的沉玨又在哪里? 水妖織就彼生幻,他們是不是也在對方體內(nèi),一樣眼睜睜看著這個世界的故事發(fā)生,一樣體會宿主的喜怒哀樂驚恐思,一樣疑惑不解卻無能為力? 冬去春來,冰消雪減,草木抽芽,泥土地上,鳥雀尋著種子,貓狗們?nèi)鰵g打著滾兒。 小院秋千上,紫色藤蘿深深淺淺,微風(fēng)習(xí)習(xí),少女握著手中書卷,悠悠打著盹兒,青紗披風(fēng)落在地上。 白衣青年撿起披風(fēng),輕輕給她蓋上,鬼使神差的,撩起了面紗一角。 輕紗之下,少女白皙皮膚上,從額鬢開始,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疤痕縱深交錯,一直延申到脖頸。 少女皺了皺眉,長睫輕啟,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驚慌失措的眸子。 說不清驚慌還是什么…… 她猛地站起,不顧披風(fēng)落了一地,徑直走開。 “玥兒,我……”望著少女挺直的背影,他喃喃不知如何開口。 少女似沒聽見,頭也不回地進(jìn)屋,啪的一聲反鎖住房門。 她靠在門背面,眼圈通紅,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水生路過,無意瞥了一眼,扯著公鴨嗓子詢問:“玥jiejie,你怎么了?” 她緩緩抬起頭,慢慢比劃道:“讓大黃和小黑守在院門口,不許外人進(jìn)來?!?/br> 關(guān)門,放狗? 水生歪頭笑道:“那白大哥呢?” “尤其是他?!彼盅a(bǔ)充道,“不許他進(jìn)來” “哦?!毙闹徐`光一閃,他走到少女面前,抬頭詢問,“是不是白大哥欺負(fù)jiejie了?他如果欺負(fù)jiejie,我……” 嗯,打是打不過的,少年略一躊躇,挺了挺胸脯:“我替jiejie評理去?!?/br> 好有出息的樣子,戈玥摸了摸少年頭頂,溫柔比劃道:“不要去打擾人家,他明日便要離開了?!?/br> 原來是被拋棄了。 少年眉頭緊鎖,一臉憂愁,jiejie這樣,嫁出去是難了。 他托腮想了許久,抬起頭,說得理直氣壯:“玥jiejie,你不要擔(dān)心。我會好好習(xí)文練武,日后考個文武狀元回來。等我也建功立業(yè),成了大將軍,帳下青年才俊任你挑選,誰要是不同意,我打也要打到他同意。就怕那時候你挑花了眼……” “不過,你要是看花了眼,選不過來,那就把他們都搶回家當(dāng)面首養(yǎng)著也好……” 面首? 戈玥緊緊盯著面前少年,眉心微蹙,耐著性子比劃詢問:“你在哪里看到的?” “你那些話本子里呀?!?/br> 下一刻,少年抱頭亂竄,聲音劃破夜空靜謐:“玥jiejie,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別打了……” 清晨薄霧散去,白衣男子劈完一堆柴,額間閃著晶瑩汗珠。 大黃狗和大黑狗瘋狂搖著尾巴,討好地湊了上去,白易掏出幾塊rou干,逗著兩只狗子,眼前忽地出現(xiàn)那張明媚笑臉。 少女一手托腮,一手敲著筆,盈盈目光望著窗外天空,聲音雀躍如黃鸝:“等日后本姑娘有閑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座掩映在杏花林中的小院,搭一架纏繞著紫藤蘿瀑布的秋千,空中飄散著梅子酒的甜香……” 梨木書桌一旁,他含笑補(bǔ)充:“墻邊再種一排竹子……” “嗯,路旁栽滿各色薔薇,”她歪著頭,笑嘻嘻道,“我還要養(yǎng)一只貪吃的黑貍貓,一只溫順的大黃狗,還要一只忠誠的大黑狗……” 這樣的生活,她已經(jīng)過上了。 只是,不曾有他。 幾名黑衣人自墻邊躍入,跪地行禮:“主子?!?/br> 他輕輕頷首,望著晨霧中的木屋,眼底心中盡是不舍:“我走之后,你們好好保護(hù)這院子里的人?!?/br> “是。” “不要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 “是” 新君即位,北方突厥來襲,他嘆了口氣,帶著滿心不舍離開了她的小院,踏上自己的征途。 天色大亮,少女推開窗戶,陽光輕輕流動,泛著點點銀光。 她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熹微陽光下,那簪子通體瑩光剔透,狀若花枝,末端開叉,點綴著幾朵半開未開的杏花。 清瑤心中一涼,戈玥手中的玉簪,與沉玨在碧?;镁持匈浻杷哪侵б荒R粯?。 ※※※※※※※※※※※※※※※※※※※※ 感謝在20191124 22:22:18~20191125 21:56: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蓮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