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清大受打擊，木頭人一般被義弟推著登臺階，狀似拘謹不安，上樓，落座，喝茶，閑聊……具體喝了什么茶、聊了什么話，他事后竟記不清了。

    瑞王在南玄武堂待了許久，臨走前，被唯一的門客叫到角落里。

    “何事如此神秘？”

    宋慎勸道：“快晌午了，今天太晚，滎水路遠，你改日再去踏青，行嗎？”

    “哼?！比鹜醣持?，昂首。

    宋慎會意，低聲致歉：“答應(yīng)過你的事，我一件也沒忘，不是不想帶你去竹山游玩，而是——”暫時不宜激怒你三哥，“而是最近較忙，抽不出空?！?/br>
    “那你還去不去了？”

    “去！當然去！”

    宋慎耳語囑咐：“但去之前，麻煩殿下給我寫個請?zhí)！?/br>
    “什么？”瑞王茫茫然，“為什么？”

    為了哄住慶王，避免他又阻止我主動接近你。宋慎避而不談，不愿對方煩惱，一本正經(jīng)答：“因為我還沒有收過王府的請?zhí)?，特好奇，想看一看它長什么模樣?！?/br>
    “請?zhí)惺裁春每吹?？?/br>
    “不知道，我就想看看?！?/br>
    瑞王凝視高大門客眼巴巴的可憐樣兒，腦子一熱便答應(yīng)了，“行吧。三天之后，你有空沒有？”

    “有！咱們一言為定了啊，到時見?！?/br>
    “好?！?/br>
    瑞王見唯一的門客心滿意足，感慨暗忖：雖然你有些懶散，但容易滿足，不難養(yǎng)。

    一晃眼，三月中旬了。

    天氣愈發(fā)暖和，皇宮御花園內(nèi)，鳥語花香，處處生機勃勃。

    惠妃在園中散步，艱難從喪女之痛中振作了起來，一腔母愛全給了兒子，叮囑道：“回去告訴琛兒，叫他按照宋大夫的方子休養(yǎng)身體，不必三天兩頭進宮請安?！?/br>
    “是?！蓖跞吂М吘础Ｋ雽m辦事，順便探望待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妃子。

    惠妃清瘦，兩鬢斑白，關(guān)切問：“你之前稟報過，說琛兒與宋大夫鬧了些不合，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們相處得好不好？”

    現(xiàn)在？要好得很，要好得過分了。

    唉，此事可大可小，不該瞞著娘娘。

    即使我不稟報，娘娘也早晚知情，到時，我難逃責(zé)罰。

    王全英猶豫不決，遲疑答：“娘娘有所不知——

    第36章 風(fēng)波

    “娘娘有所不知——”

    宮規(guī)森嚴，在妃子面前, 奴婢是沒資格抬頭挺胸的。

    王全英躬身回話, 意欲稟報瑞王與宋慎過分親密一事, 但話涌到喉嚨口時，卻停下了，吞吞吐吐，遲疑不決。

    惠妃毫不知情。她停下腳步, 扭頭看著矮胖老太監(jiān)的頭頂, 納悶問：“有所不知什么？”

    “有件事，老奴得稟告您。”

    王全英越發(fā)彎腰，盯著御花園小徑的鵝卵石, 煩惱思考：唉，到底該不該告訴娘娘？

    “說吧，什么事？莫非琛兒又與宋大夫鬧不合了？”

    “咳，他們僅在初相識時鬧過不合, 后來相處得……挺好的?！?/br>
    惠妃頷首，“這就好。宋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 良醫(yī)難尋, 琛兒當禮賢下士，切莫怠慢他?！?/br>
    如今王府里誰不知道宋大夫是大紅人？誰敢怠慢？都爭相巴結(jié)吶。王全英暗暗苦笑，恭敬告知：“娘娘放心，殿下生性大度隨和，從未怠慢過任何一位大夫。”

    “理應(yīng)如此。”

    兒子孱弱，娘永遠放不下心?；蒎鷩@了口氣, “唉，琛兒那身體，常年離不開大夫和藥，更加要敬重大夫。尤其不能得罪像宋大夫那樣有真本事的良醫(yī)，倘若把良醫(yī)氣跑了，琛兒下次發(fā)病時，真不知應(yīng)該找誰救命。”

    “沒錯，娘娘顧慮得極是！”

    其實，這也是王全英最大的顧慮，害怕惠妃一聽便火冒三丈，激憤之下，嚴懲勾引了自己乖兒子的公狐貍精，致使瑞王失去可靠良醫(yī)。

    “你方才想稟報什么？”惠妃手握精致團扇，在兩名親信宮女的攙扶下，沿著小徑觀賞沿途花木。她清瘦端莊，高門貴女出身，知書達理，一向欣慰于兒子的聰明與孝順，做夢也夢不到兒子會對男人動心。

    王全英躬身尾隨，倍感為難，暗忖：娘娘待我恩重如山，賞識信任，一力提拔了我；殿下待我不薄，視我為心腹，任命我當大管事。

    并且，宋大夫?qū)ξ乙膊诲e。初時，我嫌棄他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湖人士，鄙夷怠慢，他卻沒記仇，不僅不計較，熟悉后還樂意給看病，治好了我的老寒腿……王全英受了諸多恩惠，夾于三方之間，絞盡腦汁考慮須臾，最終退縮了，選擇把秘密咽回肚子，若無其事地稟告：

    “沒什么大事，只是想告訴您一聲：前陣子，宋大夫正式投入殿下門下了?！?/br>
    惠妃腳步一頓，驚喜交加，“是嗎？奇怪，之前提了幾次，他都不答應(yīng)，為什么突然愿意了？”

    肯定是為了方便接近殿下。王全英不敢抬頭，心虛答：“興許是想通了，良禽擇木而棲嘛。”

    “好事啊?！?/br>
    惠妃欣然一笑，“宋大夫成了王府門客，既會更用心為琛兒治病，又有利于他的前程，兩全其美，實乃明智之舉?！彼愿缹m女：“立刻備一份賀禮?！?/br>
    “待會兒你帶回去，交給宋大夫，告訴他，如果能令瑞王康復(fù)，宮里必有重賞！”

    王全英心虛得一腦門汗，彎腰應(yīng)了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