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暖閣

    隆冬臘月，親王臥房卻暖意融融。

    瑞王經(jīng)歷了宮變，受傷后休養(yǎng)至今，臉色不再蒼白，但也沒多少血色，寢衣外披著月白袍子，襯得面如冠玉。

    他端坐，面對一只木雕鷹，作畫解悶，慢吞吞，畫兩筆就發(fā)一會兒呆。

    忽然，燭臺被人擋住了，燭光晃動；緊接著，桌上多了一個白瓷燉盅。

    瑞王習(xí)以為常，頭也沒抬。

    來人彎腰，把白瓷燉盅推向瑞王手邊。

    瑞王溫和說：“擱著吧?！?/br>
    來人沒動彈，第二次推近燉盅。

    瑞王皺了皺眉，仍未抬頭，繼續(xù)作畫，“擱著就行了。下去吧，別擋住光?！?/br>
    豈料，來人挪動腳步，故意擋住燭光，第三次推近燉盅，只差沒直接塞進(jìn)瑞王手里。

    瑞王一怔，再好的涵養(yǎng)也惱了，抬頭說：“你怎么——”

    下一瞬，瑞王瞠目結(jié)舌，畫筆掉在了紙上，驚喜交加，激動問：“是你？怎、怎么是你？我還以為是下人！竟然是你，難怪如此大膽，敢無視我的命令?！?/br>
    宋慎莞爾，“殿下忙著畫畫，把藥膳撇在一旁，宋某是不是打擾了？”

    瑞王笑上眉梢，“哪里？低頭久了脖子酸，我不畫了！”

    他撂下未完成的畫作，意欲站起，卻被堵在椅子里，仰臉，含笑問：“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圣上前兩天吩咐陳尚書迎接凱旋的賑災(zāi)欽差，沒聽見迎接的消息啊，你卻回來了？”

    “差事已完，我在淳州待著悶得慌，干脆先回來了，看看你的傷勢?！?/br>
    “傷勢？早已痊愈了！”瑞王感受到關(guān)心，自是開懷，“你先回來了，容大人呢？”

    “我是大夫，只負(fù)責(zé)醫(yī)治疫病，小容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員，附帶的公務(wù)不少，且有得忙呢，得過陣子才回來?！?/br>
    瑞王恍然頷首，“原來如此?！?/br>
    宋慎站立，抱著手臂，擺出興師問罪的架勢，先瞥了瞥燉盅，然后俯視對方，質(zhì)問：“我寫信詢問時，你說每天都在服用藥膳，但據(jù)知情人透露：殿下看書作畫時，常常入迷，藥膳一涼，就不吃了?？捎写耸?？”

    瑞王笑臉一滯，旋即淡然否認(rèn)，“誰說的？根本沒有的事兒?！?/br>
    “是么？”

    “是的。”

    宋慎挑眉，拽了把椅子，落座，面對面抓住對方的手腕，“身體如何，服藥與否，號脈便知。我瞧瞧脈象?！?/br>
    瑞王暗感心虛，想了想告知：“不知何故，近期夜里睡得不踏實，前兩天早起時，下人說我眼睛有些腫?！?/br>
    “哦？”宋慎嚴(yán)肅皺眉，凝神診脈畢，傾身靠近，“眼睛腫？我看看。”

    瑞王閉上眼睛，指了指自己的眼皮，“你看，是吧？”

    宋慎定睛端詳，憐惜輕吻了吻那白皙眼皮，安慰道：“不礙事，無需用藥，緩一緩精神就恢復(fù)了?！?/br>
    瑞王睜開眼睛，難掩雀躍笑意，“我以為你年根底下才能回來，沒想到，提前到了！”

    “不放心你，一完差就想回來，無奈欽差受朝廷管束，行動不自由?！?/br>
    宋慎揭開燉盅蓋子，催促道：“我盯著，你休想糊弄過關(guān)！來，邊吃邊聊。你身體結(jié)實了，我才敢?guī)阃獬鲇紊酵嫠??！?/br>
    “游山玩水？”瑞王眼睛一亮，“去哪兒？”

    “江南。你念叨幾次了，怕是做夢都想去?！?/br>
    “好主意！什么時候去？”

    宋慎攪了攪藥膳，凝視興致勃勃的人，不自知地用了“哄”的語氣，“江南雪景挺美，但冬季寒冷，出行不便，咱們等天暖了再啟程。江南春夏兩季風(fēng)光秀麗，柳綠花紅、草長鶯飛、水鄉(xiāng)小調(diào)、荷塘晚霞等等，你應(yīng)該會喜歡?！?/br>
    “聽著就令人向往！”

    “慢慢兒吃，我把我游玩過的名勝古跡告訴你?！?/br>
    瑞王順從照辦，胃口莫名變好了，煩悶感一掃而光，聽著聽著，身體無意識地前傾。

    一個時辰后

    管事太監(jiān)王全英徘徊許久，躡手躡腳，走進(jìn)暖閣，好奇探頭：

    燭光搖晃，地上凌亂扔著幾件衣服，簾帳垂下了，床榻間傳出喘息聲，以及低吟動靜。

    老太監(jiān)倒吸氣，老臉一紅，搖搖頭，忙不迭離開。

    凜冽北風(fēng)刮著刮著，悄然轉(zhuǎn)向，天氣變暖，冰消雪融后，萬物復(fù)蘇，冬去春來。

    宋慎信守承諾，千方百計，征得了皇帝同意，護(hù)送瑞王下江南——辦差順便游玩。

    春日溫暖，江水豐沛，官船平穩(wěn)順流而下，順利進(jìn)入江南地界。

    船行中，颯颯江風(fēng)吹面不寒，沿途美景令人沉醉。

    兩人獨處船艙內(nèi)，并肩站在窗前，暢賞風(fēng)景。

    宋慎語調(diào)慵懶，“圣上聽說你要游江南，竟分派了個巡考官的差事，你得忙一陣子了?！?/br>
    “無妨?！比鹜醯谝淮纬鲞h(yuǎn)門，看見什么都感覺新鮮，“我生在皇室，理應(yīng)為朝廷效力，等巡考完鄉(xiāng)試，咱們接著游玩吧？”

    “行吶。”

    瑞王神清氣爽，目不暇接，雙手撐著窗臺，探身出窗外張望，興奮贊嘆：“‘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江南好風(fēng)光，果然名不虛傳！”

    宋慎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對方的腰，告誡道：“下來，站穩(wěn)，別探出窗外。江風(fēng)強(qiáng)勁，水深湍急，你不識水性，萬一掉下去，多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