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終于掰開少年雙臂，神色復(fù)雜地望著他：“云喬，你年紀太小，還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br>
    “不，我都明白?！痹茊虉?zhí)拗地抱住陳川，仿佛只要一松手，欽慕的人就會離他而去，“我喜歡你，你是因為有了別人才不要我的。否則，你一定也會喜歡我?！?/br>
    “不可胡言亂語！”阿琥聽聞此話，才愕然驚覺云喬的心思，“云杉也是城主的兒子，是你的兄長。”

    云喬嗤笑，當即反駁：“他是父親抱養(yǎng)的，你們別以為我不曉得。”

    “罷了，既然說不通道理，我也不愿多費口舌?！标惔ㄔ緫z惜他，是因為meimei與他同歲?，F(xiàn)如今，這孩子胡攪蠻纏，耗盡了陳川的耐心。

    陳川說完，兀自轉(zhuǎn)身離去。

    云喬望著陳川的身影漸行漸遠，淚眼迷蒙，趔趄著跟上去。

    “這叫個什么事？”阿琥沉沉嘆息，亦是跟上去。

    ==

    至于司烜與須彌這處，則是順風(fēng)順水。

    守衛(wèi)底下溶洞的武士自是不敵神祇，司烜保須彌一路暢行無阻，直至踏入牢籠。

    地下溶洞陰寒潮濕，生銹的鐵籠里，關(guān)押著蓬頭垢面、雙目無神的囚徒。這些人大多來自亓風(fēng)部，還有些許犯了重罪等待發(fā)落的。

    有人見得須彌歸來，愣了半晌才敢出聲相認：“是少主人……少主人來救咱們了！”

    須彌劈斷鐵鎖，放人出來：“受苦了?！?/br>
    這地下溶洞臟污陰冷，雪域氣候又常年嚴寒，許多老弱婦孺沒撐上幾個月，就相繼死去。有一名女子，大約是一位母親，抱著孩子走出來，一頭栽倒在地。

    她還能站起來，可是她的孩子，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女人并沒有哭嚎，甚至不曾啜泣，只是講她小小的孩子抱在懷里，用潰爛的手輕撫嬰孩后背。

    “阿螺……”這是須彌的表姐，被抓入冰川地下溶洞時，她的孩子尚不滿周歲。

    須彌俯身擁抱住她，眸中漸起水光，只能哽咽著反復(fù)呼喚她的名字：“阿螺?！?/br>
    “我的孩子睡了，你不要吵她。”阿螺抬起滿布污垢的臉，認真地對須彌說，“小聲些。”

    “阿螺，你的女兒……”須彌握住孩子冰冷的小手時，手掌都在微顫，“她已經(jīng)——”

    有人實在瞧不下去，不忍女子在自欺欺人，直言道：“阿螺，她已經(jīng)去了。我們尋一處地方，將她安葬吧?！?/br>
    “你胡說！”女人護住孩子，以一名母親的本能，“須彌，他詛咒我的孩子，你要罰他！”

    須彌轉(zhuǎn)而握住表姐的手，掌心緊了又緊，咬牙說道：“阿螺，你的女兒已經(jīng)不在了?！?/br>
    沉浸在幻想中固然能逃避悲痛，但最終的結(jié)局，只會是瘋癲與滅亡。在須彌看來，長痛不如短痛。阿螺曾是亓風(fēng)部最驍勇的女子，不該就此倒下。

    須彌一言，如驚雷入耳、利劍穿心，女子渾身一顫，恍如大夢初醒：“其實，我知道，我都知道?！?/br>
    “我將食物都留給她，沒有奶了，就咬破手指給她哺血……可是，她最終還是離我而去了?！?/br>
    “我的丈夫，為了刺殺巫燧，死后身首異處。我的女兒，死在了我的懷里，在這冷冰冰的牢籠里斷了氣?！?/br>
    阿螺攥緊了須彌的衣角，哭得聲嘶力竭：“你來得太遲了——”

    眾人見得此情此景，亦是思及自家親友也曾于此地亡故，饒是壯年漢子都難免暗自垂淚。

    “此處可不是敘舊談心的好地方?！彼緹@自外頭走進來，不問眾人為何凄慘至此，只與須彌說道，“帶上你的人速速離去?！?/br>
    須彌尚未說話，就聽有人驚呼：“他的眼睛……他是誰？”

    司烜眼中有火焰紋，異于常人，眾人見得，頓起疑心：“非我族類，不可輕信?！?/br>
    司烜冷笑，不屑辯駁，轉(zhuǎn)身欲走，卻被一人攔住去路。

    “你不能走，誰曉得你會不會與巫燧通風(fēng)報信？”

    司烜一怒，單手扼住其脖頸，丟破布似的扔到須彌腳邊：“管好你的人。”

    霎時，似如箭在弦上，亓風(fēng)部族人劍拔弩張。

    “他不會害我們。”須彌當即喝止眾人，解釋道，“今日我能來到此地，還得多謝司烜大人出手相助?！?/br>
    “他……他可信？”躺在地上的男人支起身子，警惕地緊盯司烜。

    須彌回答：“可信?！?/br>
    他們雖信不過司烜，卻對須彌言聽計從，眾人扶老攜幼，逃出地下溶洞。

    爾后，一路無話，天色將明之時，司烜已候在冰川以東的山谷外，獨自等待陳川。

    朝陽沖破云層，將天際染得血紅。司烜回望雪山，只見山巔亦是殷紅，仿佛漸趨滲出血色。

    陳川映著霞光走來，踏碎了紅霞。他看見司烜時，就開始揮手，那熱切的模樣，仿佛是久別重逢。

    司烜走上前去，滿面含笑：“亓風(fēng)部族人已經(jīng)救出來，如若你不想見，就避開吧?！?/br>
    陳川愧疚不已，堅持要見他們：“我犯下的過錯，自然要親口致歉?！?/br>
    司烜見他心意已決，不再多言。陳川偷瞄他一眼，忽而試探道：“你有心事？”

    “是。”司烜垂下眼簾，將黯然神情都攏在眼底，“方才在地下溶洞，我看見有一個凡人失去了她的孩子?！?/br>
    孩子是他們心中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