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點點頭。

    宿源歡道：“那人當(dāng)時只是受了重傷，但是沒死。那個人，就是清意。”

    沈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清意？

    那個在榆溪城救過他，曾單獨帶他去看牟德鎮(zhèn)尸山血海的清意？

    他竟然離危險一直這么近？

    宿源歡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幽遠(yuǎn)：“清意是堯族的天才，沒有人的用蠱比得過他，他不只善于用蠱，也擅長鉆研，總是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為人也有著年輕人的肆意妄為，從不拐彎抹角，因此得罪了不少人?！?/br>
    沈默冷聲說道：“他殺了數(shù)十萬人?！?/br>
    宿源歡聲音也落寞下去，自顧自的說著：“他為人執(zhí)著，不肯給族里惹麻煩，就跑了出去與堯族斷了聯(lián)系，那會兒他還沒有如今用蠱這般爐火純青，離了堯族的庇護，很快就被人所傷，我就是在那時遇到了他。”

    “我啊，就是個落魄的書生，又窮又病，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

    話落，宿源歡當(dāng)著沈默的面，輕輕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一張風(fēng)華絕代的面龐。

    沈默幾次見過這張臉，上面總是面無表情、沾滿鮮血，像如今這般平靜倒是少有。

    “我撿到了受了重傷的清意，救了他?！?/br>
    沈默印象中的宿源歡，身體健康、武功高強，與他所說的病弱完全不同，除了那總是突然失去的呼吸和心跳外。

    于是他問道：“你得了什么?。俊?/br>
    宿源歡看著永不會黯淡的明星，輕聲說道，“心疾，天生的，注定了活不長久。”

    沈默一愣，心疾，又是心疾。

    宿源歡看他，“你猜的沒錯，我已經(jīng)死了，早在很多年前就該死了。卻又被他用生死蠱救活，可這世上，怎么會存在真正的死而復(fù)生？我……不過就是個活死人，是個行尸走rou?！?/br>
    沈默捏緊匕首：“屠村、屠鎮(zhèn)、屠城……只為了煉制生死蠱……只為救你？”

    “只為救我?！?/br>
    這四個字是如何的沉重，到底是清意錯了，還是他宿源歡錯了。

    “榆次城也是？”

    宿源歡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也是?！?/br>
    “既然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目的，他為何還要殺人？”

    “因為……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所有的生死蠱，皆為半成品與殘次品，我身上的算是最后的半成品，而其他的殘次品……你也見過?！?/br>
    沈默啞聲說道：“可是昆瀟與景興寧？”

    “沒錯，他們都是?！?/br>
    沈默搖了搖頭，“可這些，與凜暮又有何干？”

    宿源歡低頭看著沈默，眸中不忍：“當(dāng)然是因為……他也有想要救活的人……”

    沈默急切的追問：“凜暮也想要生死蠱？”

    宿源歡：“是也不是。沈默，凜暮的野心要更大，你可要當(dāng)心……不要走到我和清意這般田地?！?/br>
    深夜。

    宿源歡離開許久，沈默一直待在這里，腦海里混亂一片。

    他心臟鼓動，仍舊不想就這么簡單輕易的……給凜暮判了死刑。

    他想到了凜暮的卦象：若為君者，亡國之命。

    除了清意不停在煉制的生死蠱，那詭異變換的星象改變，是不是也是凜暮一手而為？

    此時，一人飛身快速向窺極殿飛掠而去，在看到二樓臥房沒人后，來人身影微頓，便飛身上了占星臺。

    占星臺邊，沈默正抱膝坐在地上，看著滿天的繁星，口中喃喃自語，并未發(fā)現(xiàn)有人到來。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來，正是凜暮。

    “沈默。”

    沈默沒回頭，仍舊在看著滿天的星星。

    “沈默?！眲C暮輕嘆，靠近沈默，伸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感到手下的身體輕輕顫抖。

    沈默終于回頭，看著凜暮。

    “你為何來此？”

    凜暮一愣，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澀，“白天在光燼殿……”

    話音未落，被沈默打斷：“你白日里說的夠清楚，我也聽的夠明白?！?/br>
    凜暮眉眼微垂，站在了沈默身后，伸手環(huán)抱著他的肩膀，緊緊的收緊手臂，下巴放在沈默頭頂，“不是曾答應(yīng)我……要等我嗎？”

    沈默雙手握緊，肩膀顫抖，卻努力保持著平靜：“我被蟲蠱控制了，你可知道？”

    凜暮一愣，半響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敢來？不怕我殺了你嗎？”

    凜暮沒想到沈默早就猜到了自己是中了蠱毒，“不怕。你……不會?！?/br>
    沈默伸手慢慢搭在沈默的手上，輕聲問道：“你白日里所說的，可有一句是真？”

    凜暮搖頭，“句句為假?！?/br>
    沈默：“既然如此，為何白日里在昆鈺面前演戲，晚上又來我這里？不怕暴露嗎？”

    凜暮沒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沈默。

    沈默伸手掙脫開凜暮的環(huán)抱，轉(zhuǎn)過身面對他，“因為你既不想打草驚蛇，又不想放棄我這顆棋子，對嗎？因為你被人監(jiān)視的同時，也派人監(jiān)視著他，在發(fā)現(xiàn)機會時，立刻來找我……為了穩(wěn)住我，對嗎？”

    凜暮看著他的目光里滿是復(fù)雜難辨的情緒：“你不是棋子，永遠(yuǎn)都不是?！?/br>
    沈默諷刺的輕笑：“你沒這么想過？”

    凜暮伸手強硬的抱住沈默，不再說話。

    沈默與凜暮之間，終究是有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