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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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彎腰就痛,銅盆只能擱在他的書案上。澡豆子在水中慢慢化開,香氣蔓延,那張臉洗干凈了,再抬首,黑的眉毛,紅的唇,又鮮妍得分明了。 “我給你梳梳頭?”桓行簡覺得世界真的有些偏仄,他一只眼被擋,很不習慣。 嘉柔還是搖頭,她一抬胳膊也痛,草草理了理,黑鴉鴉的烏發(fā)如云般堆在了雪白的頸子后頭。那畫面,莫名的就有幾分旖旎香艷,對上他目光,桓行簡正專注瞧著自己。 “大將軍已經(jīng)看不見了嗎?”她聽見自己聲音很飄忽。 桓行簡掌心掂了把梳子,那是他自己用的,很普通,一把桃木梳子而已,上面纏了嘉柔幾根青絲。他一面取下,若無其事纏上了指尖: “看的見,只是有些重影,醫(yī)官怕感染,索性先包了起來。”他說的很輕松,“也許,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也未可知?!?/br> 外面,侍衛(wèi)送來早飯,桓行簡笑著叫嘉柔過來一道用,眼睛上了藥,清涼沁膚,似乎緩解幾分痛苦。 “回大將軍,司馬領了三十軍棍,人趴帳子里了?!笔绦l(wèi)把托盤一放,說道。 嘉柔驚詫地看了眼桓行簡,她心里沒有恨,她一點都不恨石苞。石苞是個忠心的部下,這樣的人,她想不到有什么可苛責的。 “我替他跟你賠罪,他太沖動了。”桓行簡把粥端給嘉柔,“行軍打仗,飲食粗糙,你講究下罷。” 粥是甜的,里面有棗子。嘉柔吸了吸鼻子,避免眼淚掉下來。其實,這粥一點也不好吃,熬的不爛,不香,棗子硬邦邦的。 桓行簡還有心情跟她玩笑:“你不會又想鬧著吃烤羊腿?忍忍,等回去了我?guī)闳カC場,圍兩只好山羊,我烤給你吃,別說一只羊腿,整只羊都賞你了。” 整只羊,他當自己是豬嗎?嘉柔眼尾頓時爬上抹紅意,毫無意識的,嬌嗔了他一眼。 可她很快想起了自己的月光玉,水滴子一樣的美玉,出云仙仙的寶貝,她那么稀罕,還是送給了自己。 桓行簡怎么能那么壞?他自己要把玉當信物的,既然是信物,怎么能隨便送給別人?玉總不會是自己跑的。 想到這,嘉柔的心一下又涼透了,她冷著臉,十分傷心:“仙仙姊姊待我很好?!?/br> 沒頭沒腦的,桓行簡怔了怔,旋即頷首:“你想她了?” “你沒她好?!奔稳嵴f。 桓行簡笑笑:“是嗎?那你說說看,她都怎么對你好的,我跟她學?!?/br> “你總說假話,老騙我,”嘉柔又開始吸鼻子,“你喜歡張莫愁?!?/br> 拐彎抹角的她就是不愿意直接說,像是賭氣,忽然把這句甩了出來。 “她長的好看,老夫人也喜歡她,她還有父親……”嘉柔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就多了揶揄,“你打我毌叔叔,她父親肯定幫你忙了?!?/br> 說著,嘉柔“呸”了聲:“賣主求榮,我瞧不起他?!?/br> 連帶著桓行簡也一并瞧不起了,“你就喜歡對你有用的女孩子?!?/br> 我什么都沒有,我沒顯赫的家世,沒兄弟姊妹,只有涼州的駱駝不嫌棄我一無所有,愿意讓我摸,還很受用。 嘉柔酸酸地想到這點,眼底有些悲傷。 “我不喜歡張莫愁?!被感泻喕亓怂痪?。 嘉柔反應極快,立馬嗆他:“她有了你的孩子,你日后不喜歡那個孩子嗎?” “什么孩子?”桓行簡皺眉,嘉柔更瞧不起他了,“她也是要給你生孩子的?!?/br> 桓行簡默然片刻,說道:“不錯,我希望我能多幾個兒子,如果這些兒子都是你生的,最好不過。但你對我芥蒂這么深,恐怕不會樂意給我生兒子。你既然不愿意,我找別人,不行嗎?” 這一下,把嘉柔氣著了,她胸口疼得直咳嗽,越咳越疼。 桓行簡丟下雙箸,替她撫背:“是我說錯話了,你在吃醋嗎?” 嘉柔抓起旁邊的茶碗,剩下的半盞全潑他臉上去了,她有些兇狠:“死瞎子!滾!” 這話太刺耳,嘉柔自己都愣住,她腦子亂哄哄的。她討厭死自己了,不該這樣,她以前從不肯對人惡語相向,她為什么要罵他,為什么要罵他的殘疾? 嘉柔倉皇無措地伸出手,想拿衣袖給他擦茶漬,她一急,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我不是有心罵你這個,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心里難受,難受地要裂開,我也恨我自己這個樣……” 越說越亂,她語無倫次的,對上他那只好端端的眼,一下崩解,撲到他懷里哭得直顫:“你別怪我呀,你把我的月光玉都給張莫愁了,還要殺毌叔叔,姊姊死了,兄長也死了我爹爹他會死嗎?你贏了,但你眼睛壞了,我難受,我真的難受,你為什么要對我這樣?” 桓行簡抱緊她,嘉柔變得有些不正常,他感覺到了。 月光玉給了張莫愁?他滿腹狐疑,卻沒解釋,嘉柔哭得像個迷路的小孩子,嘴里喋喋不休,說著顛三倒四的話?;感泻喡牭帽瘺?,獨目中映著些清寂的光。 “我不會殺你父親,不會。我知道從太初的事情開始讓你受了很大刺激,是我對不住你,柔兒,”他低首,那些光變得濕潤,嘴唇在她額頭上擦過,聲音無盡低回,“我知道你承受的太多了,我答應你,等壽春戰(zhàn)事結束,我?guī)愀壬芈尻?,我娶你,明媒正娶,大奴做舞陽侯府的世子。舞陽侯聽過么?那是太傅的爵位,由我承襲,一直沒變,到現(xiàn)在桓府還叫舞陽候府,大奴他就是桓家的世子?!?/br> 嘉柔的腦袋被他攏到懷里,她眼前黑漆漆的,他身上沉水香不散。經(jīng)年累月的浸潤,像和他人融到了一起。 “那我是你的心上人嗎?在涼州,那些騎大馬的好兒郎們只會娶心上人,桓行簡,我是你的心上人嗎?你知道什么叫心上人嗎?我知道,就是閏情姊姊說兄長時的樣子,也是姊姊說你時的樣子,沒有別人,只有一個人。一個人才叫心上人,如果有很多人,就不是心上人了……”嘉柔哭得抽噎,她幾乎要背過去,手攥著他衣襟一刻也不愿意松開。 就是大雁,如果死了一只,另一只也不會獨活。 他送過她大雁,那時候,她還很怕他。 “是,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也只娶我的心上人?!被感泻喴幌孪?lián)嶂嘟z,又涼又滑,他讓嘉柔哭了夠,他怕她會瘋。 以前,他從沒想過這些。 姜令菀是個多可愛的小女郎,她會吹骨笛,能跟駱駝說話,愛地上的草木,愛天上的鷂子。她又勇敢,為心愛的人以身犯險也像個勇士,洛陽養(yǎng)不出她這樣的女孩子,四海為家,快哉風云,她本來不該困在公府四角高墻里的。 是他硬要留她。 再把她逼瘋么? 桓行簡不愿意兩敗俱傷。 “就怕我剩一只眼,人變得丑你嫌棄我了,再去找個年歲相當?shù)纳倌昀?,青春作伴,暢意人生,不愿意嫁我這樣的人蹉跎歲月。”桓行簡笑著逗她,她要是像剛才那樣嗔他一眼多好,撒嬌似的埋怨,那才是嘉柔。 嘉柔猛地抬首,眼睛亮得熾熱,像掙扎著團火苗,灼人心房: “我不要少年郎,我只要大將軍。你眼睛看不見是嗎,沒關系,我的眼睛好好的,我可以當你的眼,給你念奏章,給你穿朝服,”她目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當日的勇氣來,癡迷熱烈,“哪怕你兩只眼都壞了,你還是桓行簡,不是別人,別人再齊全也不是桓行簡,我不稀罕?!?/br> 這一陣情動得厲害,嘉柔說完,桓行簡就用嘴唇堵住了她。她摸到他下巴那一夜冒出來的胡茬,粗糲生猛,扎著手心微微作痛。嘉柔抱著他的脖頸,像只蜜蜂,貪婪地吮吸著芳香的蜜,她任性地放縱自己,有點無賴,好像又回到了涼州的那個月夜。 兩人對彼此渴望太久,久到人心跟著痛,桓行簡意亂情迷中覺得自己有些昏了頭,不要命了么?他眼睛這個樣子。 糾纏良久,兩人分開,桓行簡低喘著問她:“你怕我的模樣嗎?” 嘉柔呼吸間肋骨都疼,她蹙眉搖頭,不說話,只抱著他的腰。 她終于折騰得有了困意,睡在了帳子里。 離開嘉柔,桓行簡還是桓行簡,他摟著她睡了一覺,再醒來,李闖帶著消息回來了。 他們是在沙陽追上的李蹇父子,一時間,弓箭手放出的利箭如雨,李蹇的兵死的死,降的降,這對父子卻異常頑強,十分清楚落在桓行簡手里只有滅三族這唯一下場,持盾而逃,正是項城方向。 項城里,還有毌純的幾萬軍隊,可軍心肯定要亂。 李闖把鄧艾教給他的話一學,努力想了想,又補道:“鄧將軍在南頓附近等大將軍,請大將軍移營?!?/br> 南頓離項城也就五十余里,是否此時決戰(zhàn),就看桓行簡的意思了。 “鄧將軍是不是有些擅做主張了?”衛(wèi)會忽不冷不熱插進來一句,“他帶著兵馬,在外頭轉(zhuǎn)悠,以為是在兗州他自己的地盤散心嗎?” 桓行簡并不太介意,鄧艾這個人,脾氣直,老頭兒有些單純的熱忱,不回來就不回來了。只要他人在這里,要說這些人想掀什么浪花是不敢的。 議了片刻,桓行簡忽然道:“不知道姜修收到了書函沒有?!?/br> 傅嘏略一思忖,說道:“李蹇父子既然逃回去,毌純肯定知道項城難能保住。我看,他們唯有退回壽春,姜修能如何,不過跟著毌純走而已。大將軍,生擒他,恐怕得用些小計?!?/br> 他這么一說,衛(wèi)會立刻明白了,十分認同,很直白道:“夫人在此,大將軍何不借夫人一用?” 第139章 分流水(28) 李蹇父子往項城方向撤退。 這一路,逃得十分狼狽,帶去的五千精兵損折大半。而后頭,不止是鄧艾窮追不舍,王基、胡遵兩路兵也往這個方向來。眼見勢危,李虎毫不猶豫勸父親: “敵眾我寡,項城是不能去了,父親,我們只能暫避吳國!” 李蹇還在猶豫,一臉臭汗,兩眼有些發(fā)直: “那仲恭和姜先生怎么辦?他們還都在項城!” 他略作考量,沖兒子喊道:“去壽春!我讓人送信給仲恭,先退壽春!” 李虎不自覺地晃了晃腦袋:“壽春?父親,只怕壽春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諸葛誕的囊中之物了!壽春留下的那三萬兵馬,不過老弱病殘,能是諸葛誕的對手?” 壽春的情況,確實很不樂觀。聽聞諸葛誕大軍到,壽春城軍民合計數(shù)十萬,以為毌純已敗,唯恐被誅,你推我搡的破門而逃?;蛲钌剑虮紪|吳,人口流失的厲害。 樂嘉城里,桓行簡已下令鄧艾等人在追擊李蹇父子時,要勢必切斷他們和項城的聯(lián)系,分割兩勢,各自為戰(zhàn),更難能是中軍的對手。 然而,李蹇不死心,一面遣人去項城報信,一面打探壽春城的消息。吳軍還沒到,可諸葛誕到了壽春。李蹇聞說,徹底死心,密函里告訴毌純自己打算過江。 留得青山在,卷土重來也未可知。 但一想到自己在這片土地上守邊多載,如今,卻要投向敵國。回首望疆土,李蹇才陡然明白了當日夏侯霸奔蜀的心情。人有點倉皇的況味,可很快,這些情緒散的一干二凈,無論如何,逃命要緊。 一隊人馬很快急嘯而去。 項城內(nèi),遲遲不見李蹇父子回來,音訊全無,毌純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把抓住姜修的手: “姜兄,看來他父子二人要么戰(zhàn)死,要么逃往吳國避難了。我不能,我死也不肯去吳國,死也得死在大魏的土地上。這樣,我?guī)顺龀怯瓟?,另撥一隊精騎,你和我弟侄也先過江吧!” 話剛說完,又立馬改了主意,“不,桓行簡不會動你,他既然再度修書示好,可見是真心想要納降。姜兄,本就是我拖累你,你侍國已盡忠,事到如今,不必枉死,不如此刻出城去!” 姜修不肯,一字一句像從齒間磨出來的:“大丈夫唯有死國而已,不必多言,我隨你出戰(zhàn)!” 毌純兩眼一熱,滿腔的血又沸騰起來。城墻上頭,旌旗大喇喇隨風招搖著,日頭晃晃射眼,姜修見對方尚未集結到眼前,建議毌純趁夜率眾潛回壽春,與諸葛誕一戰(zhàn),再入城堅守不出。 壽春城里屯糧不少,有些本錢跟桓行簡對峙一陣。 可再往后呢?中軍十余萬,似乎唯一的希望便是吳軍過江來……他們雖不肯引外援,但吳國引不引都要趁亂來分一杯羹的。若是桓行簡大軍與吳軍混戰(zhàn)起來,誰知道事情又會是什么結果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計謀初定,可敕令剛下,不想部眾不滿的情緒一下被激發(fā)出來。他們的家眷本就都在洛陽,此時,見毌純沒正兒八經(jīng)打一仗,李蹇父子也沒了蹤影,倒要退回壽春,這么一來一回,徒廢兵力,到底是為的什么? 再加上本有些人是受脅迫而來,人心渙散下,竟有人壯著膽子沖人群吼開一嗓子: “洛陽中軍就在附近了,我等必敗,不如早降!大將軍早有言在先,如若投降,一律特赦!” 這話充滿了誘惑力,他這么一叫喚,立即得到響應。軍營嘩變,人群如蟻xue蜂巢一般蠕動了起來。眼看要出大亂子,毌純一聲呵斥下令緝拿叛逃者。 瞬間,喊殺聲驟起,無數(shù)殷紅的鮮血在刀口上一閃,便飆濺了出去。尚未對敵,已開始自相殘殺起來。場面混亂不堪,不斷有人朝城外奔馳而去。 受傷的兵丁和馬匹一起變得狂躁起來,一下失控。 已遠非毌純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