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句話，趙菡萏說的一句比一句溫柔。

    好似先前傭兵冰冷語氣問出“云舒仙子，是在可憐我嗎”這句話的人不是她一般。

    沈云舒沒有繼續(xù)追問魔界的事情，趙菡萏既說自己拿不出自己和魔界沒有關(guān)系的證明，再問，不過是徒傷了兩人之間的感情。

    她的視線落在從趙菡萏后背伸出來的金色鐵鏈上，金色鐵鏈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散發(fā)著微光，上有暗紋流轉(zhuǎn)，時暗時明，她注意到，當(dāng)上面的花紋亮起一圈的時候，趙菡萏的眉頭就會微微一動，臉色越發(fā)蒼白三分。

    她想說些什么，手抬起來最終放下，然后站了起來，神情顯得有幾分狼狽。

    夜明珠隨著她的動作被拿了起來，于是趙菡萏又再一次落入了黑暗之中。

    莫名地，看著她藏在黑暗里的影子，沈云舒就忍不住想起她那雙無神的眼睛。

    “我……”她頓了頓，“我會同掌門說明，讓他放你出來，你既已得到懲罰，不必繼續(xù)留在這個地方?！?/br>
    “不必——”話說到一半，趙菡萏似乎想到什么，又輕輕笑起來，“也好，麻煩仙子了。”

    這一句，她又叫回了仙子，一個稱呼，宣告著曾經(jīng)最親密的師徒兩人，從此陌路。

    沈云舒不敢再留，轉(zhuǎn)身匆匆而走。

    “她走了?！?/br>
    “嗯，我知道。”

    “女主走了——”

    晉江系統(tǒng)大聲在趙菡萏耳邊道：“菡萏，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啊？云舒現(xiàn)在還沒覺醒前世的記憶，這個云舒肯定不會信你的，咱們走吧，換下一個世界，不然你的神魂損傷得太厲害，回系統(tǒng)空間也沒法修補(bǔ)了?！?/br>
    誰知，聽了它的話，趙菡萏竟輕輕笑了起來。

    “你放心，云舒會再來的?！?/br>
    身為師尊的沈云舒，對原主這個徒弟，不是沒有感情。

    恰恰相反的是，在趙菡萏看來，她對原主的感情，比她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深。

    若被男主陷害勾結(jié)魔界的是其他人，她可能會憤而將之一擊斃命，絕不會想到要將人打入無底深淵之中受盡折磨。

    愛之深，恨之切。

    愛有多深多厚，恨才能有多濃多重。

    她恨的不僅是原主勾結(jié)魔界，還有自己對原主的期待和信任。

    她將原主打下無底深淵，除了對大徒弟太信任，以至于遭受蒙蔽，更多的，是因?yàn)樗珒?nèi)斂，卻感情太深。

    她的云舒呀……趙菡萏想著，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這么可愛呢。

    ……

    剛剛踏上墮仙臺，沈云舒便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體內(nèi)的靈力運(yùn)轉(zhuǎn)變得順暢了不少。

    無底深淵越往下，對靈力的壓制越嚴(yán)重，趙菡萏所在的地方，還只是無底深淵最上面的那一層，越往下，對靈力的抑制越嚴(yán)重。

    菡萏那修為，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這個想法一出，沈云舒驟然就是一愣。

    趙菡萏已經(jīng)被她廢了修為，何來撐不撐得住的說法。

    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偷聽到的幾個外門弟子的談話。

    “但趙菡萏被廢了修為，不過是一個凡人，凡人三日不食就死——”

    “身體死了又如何，只要靈魂還被鎖著，到時候說不得趙菡萏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尸體腐爛，容顏不在?！?/br>
    凡人——

    這句話驟然驚醒了沈云舒。

    怪不得她覺得趙菡萏怎么那么瘦，她被廢了修為，此時與一個凡人無異，體內(nèi)沒有靈力運(yùn)轉(zhuǎn)支撐身體，自然會日漸消瘦。

    此時離趙菡萏被她打入無底深淵，已經(jīng)過了三日。

    所以這三日，她竟是滴水未進(jìn)，滴米未入，忍饑挨餓地過了三天的嗎？

    不，比起神魂上的疼痛，忍饑挨餓，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云舒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一幕，想起趙菡萏皺起的眉頭，和冷汗涔涔的臉龐。

    她不知道被鎖魂鏈穿透神魂有多疼，但她曾在被一個善毒的魔族傷到過神魂。

    沈云舒自詡心智強(qiáng)大，一般的疼痛根本不放在心上，便是刮骨療傷，她也受得。

    但那一次，她真切地體會到了一次何為痛入神魂。

    她很難形容出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體殘缺了一塊，劇烈的疼痛時刻刺激著神志，一刻也不得停歇。

    當(dāng)時，她被傷到的神魂并不多，一粒補(bǔ)魂丹，調(diào)息了三五個月后，便恢復(fù)了過來。

    而菡萏呢？

    鎖魂鏈?zhǔn)沁@世間對神魂最嚴(yán)苛的懲罰，她忍受著這樣的痛苦，卻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半點(diǎn)蹤跡不漏。

    若非她見到她額頭的冷汗，見到她因?yàn)樘弁辞椴蛔越羝鸬拿碱^，幾乎都要忘了她的處境。

    她不僅僅是被關(guān)在一個山洞里，她是被鎖魂鏈洞穿了神魂！

    想起她離開時，趙菡萏喊得那一聲云舒仙子，沈云舒只覺得自心上仿佛被人劃了一刀，guntang的鮮血潺潺流出，只余下一片冰涼。

    她的小徒弟，竟是那么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