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

    ☆、第三十四章

    昨日下過雨, 空氣之中, 甚為清爽。

    室內(nèi)窗開著, 望出去便是滿園青翠, 枝葉一碧如洗，恍若籠著一層濛濛濕氣, 窗畔那株合歡，叫雨水沖刷過, 花兒掉落滿地, 樹下綠茵映著紅花, 愈發(fā)顯得艷麗。

    有清風(fēng)拂過，枝葉搖動, 合歡緩緩飄落, 落到地面的綠茵上，落到窗沿上。漢王一手正搭在窗上，合歡恰飄落在她的手背, 紅花映著雪膚，若是換上旁人, 怕是嬌媚yin緋得緊, 偏生這位殿下氣質(zhì)純真, 又生生顯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誘惑來。

    王妃看得入神，竟移不開眼去。

    花上那軟軟的絨毛，興許使?jié)h王有些癢了，她下意識地抬手輕輕一抖，合歡便翩然而起, 不知去往何處。

    如此，紅花雪膚，便分離開去，使人遺憾。

    王妃心內(nèi)嘆息，將目光收回，轉(zhuǎn)到漢王面上，漢王也正悄悄打量她，見她望過來，又忙挪開眼去，怯怯的，心虛得很。

    然而即便已將心虛都寫在了臉上，她仍是不開口，將嘴巴抿得緊緊的，只不時偷偷看王妃一眼，顯出踟躕與考量的模樣來。

    王妃見此，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漢王的心思。殿下純粹的性子中，很有些謹慎。她必是記不得昨夜之事了，不知自己說出多少，故而不敢開口，唯恐說得太急，昨夜沒講的，今日反倒泄露出來。

    察覺到王妃的目光，漢王身子不自然地動了動，漆黑的眸子中掩了分緊張，猶如困于陷阱之中，膽戰(zhàn)心驚的小獸，似怕叫王妃看出端倪來，她又彎了彎唇，顯出一個乖巧的笑來。

    王妃憐愛愈甚，既知她的心思，又怎忍心她獨自惴惴。

    此事總還需明言，早一些說明白了，也好使殿下早一些安心。王妃放緩了語調(diào)：“殿下處境雖不利，還不至要遠走避禍。”

    漢王原還存了些僥幸的，只盼她酒后胡言，卻不至于吐露太多。聽王妃此言，雙眉一下子就搭了下來。她抿了抿唇，欲說些什么，又覺無力。

    想到這數(shù)日來提心吊膽，汲汲營營，猶未將事做成，漢王既是難過，又是自責(zé)，深恨自己無用。

    窗外清風(fēng)仿佛歇了，漫天合歡，也不再四下飄散，只那花香仍是一陣一陣，清香撲鼻。

    王妃抬手，輕觸漢王發(fā)上的玉冠，漢王眼眶通紅，那愧疚幾乎要將她那小小的身子都壓垮了，她的眼神中滿是對王妃的歉意。分明她什么壞事都沒做，卻仍是將責(zé)任都承擔下來。

    忽然，漢王抬起頭來，此時，難受自責(zé)皆是無用的，哭更是無濟于事。既是她做壞了事，便該由她來補救才是。漢王強忍了淚，極力克制心頭慌亂。

    王妃將手覆上她的手背，宛若安慰。漢王手一顫，眼眶頓時一熱。既然已說破了，她便不想著隱瞞了。

    “皇夫醫(yī)術(shù)高明，既與我把脈，必是已然洞悉。陛下……”漢王頓了頓，眼中悲傷之色愈濃，“很有些多疑的，最好，也是要疑心我扮作皇子，居心叵測，若是再遭些，怕是要斷定我非先帝血脈?！?/br>
    王妃已知她遇上了禍事，倒未料到竟是這一件。細細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殿下平日從不闖禍，這一陣朝局又趨平穩(wěn)，皇帝坐穩(wěn)了皇位，滿朝上下待殿下，也隨之寬容起來。如此境況，能使殿下這般驚慌的，也唯止此事了。

    漢王說罷，見王妃不語，便以為她也嚇著了，心中既憐且愧。她努力收斂了傷心，又恐自己掩飾不好，泄露出驚慌來，便干脆將臉板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雖說兇險是有，但我好歹也是漢王，要將我定罪，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名目。事涉皇家辛秘，陛下必也為難，一旦為難，這中間便有轉(zhuǎn)圜?！?/br>
    她說著，望向王妃，眼中堅毅漸漸轉(zhuǎn)為柔和，平日總是王妃照顧她，她什么也做不好，如昨日那般大事，也是錯漏百出。漢王沮喪非常，軟乎乎的小臉卻仍板得緊緊的，努力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勢，道：“到時兇險萬分，一步不可踏錯，你在京中，必使我分心，不如暫且避走，待事一了，我便接你團聚?！?/br>
    她甚少這般嚴肅說事，然而一旦擺出架子，倒也像模像樣，很有一朝親王的威風(fēng)。王妃對上她那雙黑亮亮的眸子，漢王下意識地閃躲，又忙擺正了姿態(tài)，顯出沉著鎮(zhèn)定的模樣來，任她打量。

    王妃不禁靜默。

    人間王權(quán)，又如何困得住她，凡人兵刃焉能傷她分毫。然而殿下不知，她以為大難臨頭了，便一心一意地想要保她平安。

    殿下是很膽小的人，當初滕王入獄審訊之時，刑部請她前去對質(zhì)，她回來，便與她訴說天牢陰森可怖，一面說，一面蒼白了小臉，仿佛單是想一想，都極為可怕了。不知她這兩日費盡心思地謀劃著送她走時，可想過自己，可回憶過天牢的恐怖，可想過若是她也被關(guān)入那陰森可怖的天牢又該如何是好。

    不知她心中壓抑著何等煎熬，來為她打算周全。

    漢王久久得不到王妃回應(yīng)，便很著急。王妃不說話的時候，她總猜不到她是何心思的。若是往日，她知王妃待她好，不論她要什么，她總會使她如愿，即便她不說話，她猜不到她的心思，她也不怕，橫豎王妃總是慣著她的。然而此時不同。

    漢王極力思索著，欲再周旋出一個法子來，正想得入神，王妃揉了揉她的發(fā)頂。那手心溫暖依舊，漢王一呆，猝不及防，淚水便掉了下來，她連忙抹去了，重新正肅了容色，雙眉一豎，仿佛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站起身來，兇巴巴道：“你不答應(yīng)，我就只好令府中侍衛(wèi)押送你去了！”

    她雖不濟，府中卻也有幾名忠心耿耿的侍從。王妃弱女子，定然無力反抗。

    她以為她這話已是嚴厲之極了，定會使王妃傷心的，然而王妃卻只略略蹙了下眉頭，望著她，嘆息般輕淺地喚她：“殿下?！?/br>
    那聲輕喚中帶了些責(zé)備，帶了些無奈，更多的卻是溫柔與包容，使得漢王眼眶一熱，忙撇開頭去。

    王妃繞過她們之間的幾案，走到漢王身旁，攜了她的手。漢王抿緊了唇，一聲不吭，她眼中黑沉沉的，仍是堅定，卻不敢再看王妃了，唯恐看一眼，便再難舍得送她走了。

    王妃挨在她身旁坐下，輕柔道：“殿下且將那日情形與我說說?！?/br>
    漢王靜默片刻，她終是無法不聽王妃的話的，便將那日情形說了一遍。陛下如何召見，如何提起與她把脈，她如何推辭，陛下與皇夫又如何堅持，把脈之后，皇夫又是如何不動聲色。

    她記性好，記得清楚，說出來，也甚是明白。

    說罷，漢王雙眉輕輕一耷，語中滿是沮喪：“我原以為是皇夫醫(yī)術(shù)淺薄，并未診出來的，便于出宮途中，問了那小宦官，他答，皇夫醫(yī)術(shù)高明，便是太醫(yī)署中的太醫(yī)也少有及得上的?！?/br>
    如此高深的醫(yī)術(shù)，又豈能瞧不出所診之人是男是女。

    漢王低頭，看了看王妃牽著她的手，瑩白如脂，纖柔無暇，握著她的手，力道并不重，只需輕輕一掙，便可掙開，漢王卻不舍得動一下，只盼阿瑤能與她多交握一會兒。

    王妃神色沉靜，目中若有所思。凡事總有個道理，那皇帝一心撲在朝政上，何以忽然對殿下上起心來？

    王妃雖身在內(nèi)宅，于朝事上，卻比漢王更多留了幾分心。稍加思索，便想起，皇帝無子，大臣們幾番諫言，懇請皇帝立侍君，這幾日連丞相都日日勸諫。

    必是因這一樁了，先帝諸子已只余殿下一人?；实壑獣院笏脽o望，便將主意打到殿下身上了。念及殿下大婚已有數(shù)年，尤無消息，便召了她去，令皇夫親與她診看，倘若于子嗣上有什么不足，也好早日調(diào)養(yǎng)。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捂臉逃走……

    ☆、第三十五章

    王妃想明白了, 倒也不覺此事難解。

    皇夫邙山遇刺那回, 她恐皇夫當真身亡, 引得皇帝大怒, 累及漢王府，便在將殿下哄睡后趕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