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GL_分節(jié)閱讀_63
去歲, 漢王攜王妃一同往廣平寺看桃花,那棵最好看的千年桃樹卻是不見了。她那時(shí)問主持, 桃樹哪里去了。主持笑稱“千年之齡的桃樹,總不可叫它一直留在一處罷?” 言下之意, 便是說桃樹自己走了。 那時(shí)她怕得厲害, 只覺詭譎異常, 讓王妃安慰了許久才好。 現(xiàn)在想來,卻是甜絲絲的。 她已經(jīng)不怕王妃了。 起初的時(shí)候, 她會想這是一個(gè)妖怪, 后來發(fā)現(xiàn)王妃很厲害,便想這是一個(gè)大妖怪??伤种獣?,她是離不得她的, 人也好,妖也罷, 她片刻都離不得。于是漸漸的, 就不怕了。 “難怪那回尋你不到, ”漢王喜孜孜道,“你下山與我成親來了?!?/br> 王妃見她不怕,倒是喜意更多,也是彎了下唇角,須臾又復(fù)平靜, 道:“是可憐那班仆役?!?/br> 小漢王沒聽到的樣子,開開心心地自榻上起來,更衣戴冠,懷著阿瑤最好看,阿瑤下山來與我成親的甜蜜心思,早膳都多用了一碗米粥。 早膳之后,見天空萬里無云,驕陽灼灼,草木蔥蘢,有一絲不知從何處吹來的清風(fēng),驅(qū)逐暑意。 漢王召來家令,問明今日無事,便拉著王妃去了一處小花廳,要在那里,為她畫像。 小花廳在正堂之后,介于前殿與內(nèi)院之間,是用作漢王與心腹謀臣,抑或王妃見親近女眷之所。奈何漢王幕僚不少,能稱得上她心腹,得她時(shí)常召見的卻是一個(gè)沒有,王妃則更不必說,故而小花廳竟是空置的時(shí)候多。 漢王將畫像之所擇在此處,是因此處極美。 小花廳三面是窗,一面開了扇門,門并不似正殿那般恢弘,以精巧典雅為主。窗上有紋案,紋案并非雍容華麗,卻是格外古樸內(nèi)斂。南面推窗,可見佳木繁花,佳木叢生,自然錯(cuò)落,林下漏日光,粼粼如金波。室內(nèi)布置大氣而不繁瑣。只一幾二榻,三四玩器而已。 入花廳開窗,清風(fēng)徐徐,涼意緩緩而來,甚是悠然。 漢王令人置畫架、筆墨。王妃隨了她意,執(zhí)紈扇側(cè)臥,任由她去畫。 漢王攤紙潑墨,全神貫注于筆下。 仿佛換了個(gè)人一般,她的稚氣隱然不見,神色專注,眉目湛然,全然沉浸于畫中。 她少有如此正肅的時(shí)候,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失神。漢王身心俱在她與畫上,王妃神色恍惚,她立即就發(fā)現(xiàn)了,輕輕咦了一聲,停下筆,不解地望著她。 這一打斷,王妃回過神來,沖她一笑,昳麗不可方物。漢王臉頰紅了紅,提筆繼續(xù),興致愈加高昂。 這一畫,便到日暮黃昏。 漢王畫技稱不上出神入化,與大家相比,更是相形見絀。然而這一幅畫像,有著畫技以外的東西。 兩名侍從一左一右將畫卷掛到架上。 畫中女子側(cè)臥,著白衣紅裙,一眼望去,只見輕紗松軟,仙袂翩翩,女子容貌雋秀,神色平和,姿態(tài)從容而恬淡。漢王筆觸極為細(xì)膩,裙裳花紋都有描繪,用色柔麗,線條清雅。細(xì)細(xì)注視,畫中人淡然的神態(tài)下,仿佛含著輕柔的笑意,正是方才,王妃回過神來,對漢王那一展顏。 漢王緊張地站在王妃身后,見王妃久久靜默,不禁忐忑不已,唯恐王妃不喜歡。 她屏住呼吸,忍住沒有出聲。又過許久,她回過頭來,與漢王溫婉一笑,道:“殿下畫得真好?!?/br> 她是當(dāng)真喜歡,漢王松了口氣,睜大了眼睛,問道:“好不好看?” 王妃頷首:“好看?!?/br> 形似,神也似,殿下眼中,她竟是這般好。出塵,無爭,飄逸若仙子。 漢王徹底放下心來,與王妃一同觀賞那畫。她已極力欲將王妃畫得像,但總覺猶不及王妃之萬一。 漢王忽然又想到,倘若王妃能化作本體,讓她畫一畫桃花盛放的模樣便好了。王妃那么好看,倘若入畫,一定美極了。便是不能入畫,讓她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心中將那棵桃樹與王妃等同起來,一點(diǎn)都不覺得哪里不對。反倒覺得,原來王妃那么好看,其他花都比不上。 漢王一面想,一面望著王妃,支支吾吾的,正欲開口,又想起,花時(shí)已過了,今年必是來不及了,得等明年才好。 當(dāng)此時(shí),花廳外匆匆走入一婢女,向二人行了一禮,稟道:“殿下,太常府來了名管事,有要事欲拜見王妃?!?/br> 漢王愣了愣,太常府能有什么事尋王妃?她雙眉一豎,道:“不見?!碧8植幌矚g王妃,突然尋來,必不是什么好事。 婢女行了一禮,正欲退下,王妃道:“見一見也無妨。”殿下畢竟尚在京中,京中人言紛擾,太常府來人,倘若連王妃的面都見不著,不免受人非議。 漢王顯出不情愿來,只是王妃說了要見,她自不會反對,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在這等你。” 王妃一去,花廳中便只剩了漢王與三兩名侍從。畫上墨跡尚未干透,還需再晾一會兒。漢王便走回案前,鋪設(shè)新紙,抬筆蘸墨,于紙上刷刷幾筆,便描繪出桃樹的枝干來。 信筆涂鴉而已,枝干既成,再點(diǎn)綴上紅花便可算成了。漢王卻停了筆,在畫上仔細(xì)看了許久,總覺用筆生疏,毫無形態(tài)。她學(xué)的是人物畫,并不擅畫景。漢王暗自思忖,等明年也好,她還能學(xué)一學(xué)如何繪景。 這樣一想,她倒不那么急了。開開心心地繼續(xù)畫下去。 桃花色彩艷麗,她調(diào)了色,換了支筆,點(diǎn)點(diǎn)紅花點(diǎn)綴在枝頭,簡潔明快。猛然間,漢王臉色煞白,怔在原地。 那明快的畫筆失了力道自指尖驟然滑下,在紙上點(diǎn)下重重一筆,嫣紅的墨層層暈染開,如鮮血一般刺目。 漢王愣愣地呆了一會兒,眼中溢滿驚慌,她不知阿瑤是如何修煉的,也不知她道行究竟多深,但她是千年桃樹,自非凡人百年壽數(shù)可比,千年萬年之后,她興許猶在世上,而那時(shí),她早已是一抔黃土。 “阿瑤……”漢王心中喚了一聲,急切地朝外走去。 她步子急,帶翻了案上硯臺,墨汁打在她身上,侍從大驚失色,連喚:“殿下!”上前欲為她擦拭。 漢王恍惚不覺,只一味往外走,想要看到王妃。 太常府來的是名管事,王妃接見,必不會過于鄭重,想是在偏廳,漢王腳下不停地走去。侍從急忙跟上,見殿下神色恍惚,似有心事,也不敢出聲喚她,只緊緊跟在她身后,以免路上出事。 偏廳中,王妃坐于上首,太常府來的那名管事正極盡討好之詞,言笑諂媚地恭維,漢王匆匆地趕來,管事神色大振,連忙下拜。 漢王恍若未見,徑直越過他去,走到王妃身旁。 她入門之時(shí),王妃便已起身相迎,見她焦急趕來,臉頰淌著汗珠,便帶她到身旁坐下,取了帕子,替她拭汗。 漢王心中有千言萬語,然而當(dāng)真見到王妃,千言萬語仿佛忽然間不翼而飛,連一個(gè)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望著她。 王妃也不急,親斟了涼茶,端到漢王手旁,漢王愣愣地接過,低首飲下。一舉一動,都僵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