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GL_分節(jié)閱讀_66
法光也不執(zhí)意相陪,道了聲:“如此,小僧失禮了。”便退下了。 漢王在大雄寶殿前站了一會(huì)兒,她心中有煩擾,佛祖跟前,自是有心愿可許。她點(diǎn)了香,虔誠地拜了三拜,求的是阿瑤此生平安無事,安樂順?biāo)臁?/br> 上了香,她就帶了兩名侍從,往寺后走去。 寺后有一片梅花林,這個(gè)時(shí)節(jié),梅花尚未盛放,自是看不得。天黑了寺中派了人來提燈,一路為漢王照亮。 漢王心不在焉,并未入林,只站在林外看。她心中亂,不敢回家,怕王妃看出她的心事來,方信馬由韁,胡亂地走,這時(shí)她已察覺時(shí)候不早,再不回府,阿瑤要擔(dān)心的,欲向寺中辭去。 正要轉(zhuǎn)身,便見一旁亭中走出一老僧來。 老僧身披袈裟,寶相莊嚴(yán),歲數(shù)比法光更高,精神卻極矍鑠。漢王認(rèn)出這是此間方丈,法如大師,便止了步。 法如大師,年過百歲,乃是得道高僧,京中人人敬仰。漢王略顯局促,倒也不瑟縮,待法如欲彎身行禮,她抬袖一托,認(rèn)真道:“高僧不必多禮?!?/br> 法如見過這位殿下一回,上次是在君檀越身旁,殿下跟著君檀越,甚是依戀乖巧,眼下只她一人,看過去仍是溫和有禮,但又多了些主見,不至于驚惶無措。 漢王終歸是長大了,她愛慕著王妃,王妃面前,便像個(gè)乖巧柔軟的孩子,喜歡蹭蹭她,喜歡要她抱抱,喜歡要她摸摸,喜歡她的目光注視她,但在旁人面前,又怎能始終稚氣。 兼之她不善言辭,便干脆少有開口的時(shí)候,更顯得沉默穩(wěn)重。 法如側(cè)身相邀:“敝寺茶水粗陋,望殿下不吝賞光。” 漢王心念一動(dòng),法如大師乃是高僧,常人不知之事,他興許知曉。便也作勢道:“請(qǐng)?!?/br> 亭中已置茶水糕點(diǎn),皆是素食,樣式卻精巧細(xì)致。漢王在席上坐下,理了理衣袍,脊背挺直,目光平和,望著法如道:“高僧得道之人,想來能窺得常人不可見之玄機(jī)?!?/br> 法如幼時(shí)得君檀越點(diǎn)化,方能參透佛法,修得佛緣,此后八十年不見,亦一直不曾忘記。方才聽聞法光稟報(bào),漢王殿下心事重重,仿佛有所困惑,他想到君檀越做了漢王妃,恐與她有關(guān),方特來此處相候,欲盡綿薄之力,為漢王解惑。 聽漢王說得直白,法如也不相瞞:“貧僧淺薄,于大道只窺得少許邊緣,若說玄機(jī),是萬萬不敢當(dāng)?shù)摹!?/br> 漢王沉默一陣,轉(zhuǎn)頭望向那無盡夜色,黑黢黢的夜色如幕布展開,空中星辰閃耀,靜謐之中,又顯塵世喧囂。 漢王深吸了口氣,問道:“高僧可知,這世上可有輪回?” 法如一怔,隨即合眼,長嘆一聲佛號(hào):“六道輪回,自是有的,誰也躲不過?!?/br> 漢王一聽誰也躲不過,便想問修道千年的大妖也躲不過?但一想到不能泄露王妃身份,便忍下了,只問:“高僧見多識(shí)廣,可有聽聞來世再續(xù)前生緣的?” 法如搖了搖頭:“人海茫茫,何止千萬,這等緣分,聞所未聞?!?/br> 漢王立即便急了,但她很警惕,忍著不將心思顯露出來,只微微抿了下唇角,道:“倘若一個(gè),忘了飲那孟婆湯,記得前世之事呢?” 法如仍是搖頭:“人海茫茫,從何尋起,人一轉(zhuǎn)世,便已切斷前世,魂魄依舊是原來的魂魄,人已是新的人了。” 漢王攏在衣下的手一下捏緊了,她想問倘若這留存前世記憶的人頗為神通廣大又如何,話到口邊,又謹(jǐn)慎地咽下。佛家慈悲,也是會(huì)降妖伏魔的,萬一這高僧與那野道一般,與王妃過不去,便是她給王妃尋麻煩了。 她問得已夠多了,再多怕是要引人注目。心雖亂,也勉強(qiáng)穩(wěn)住,欲出言告辭,便聽法如道:“殿下若有興趣,不妨聽貧僧說一則軼事?!?/br> 漢王一頓,頷首道:“高僧請(qǐng)講?!?/br> 法如說的軼事,倒也與話本描繪差不多。講的是民間一對(duì)殷實(shí)人家,家主是凡人,所娶之妻,卻是修煉千年的蟒蛇精。蟒蛇精與家主一見傾心,二人結(jié)為夫婦,過上平實(shí)富足的日子,一生和睦恩愛。 蟒蛇精從未與家主坦言身份,家主也以為自己所娶,是一凡人女子,臨終之時(shí),執(zhí)手許諾來生。 二十年后,家主轉(zhuǎn)世投胎,成了一書生,他走了黃泉路,喝了孟婆湯,早已記不得前世之事了。蟒蛇精卻記得,心心念念皆是他,二十年來,踏遍千山萬水,便是要尋他,可茫茫人海,又從何尋起。 也是功夫不負(fù)苦心人,蟒蛇精踏破鐵鞋,總算給她找到了,然而那時(shí),書生已娶妻生子,家室和樂。 漢王心頭一緊,忙問:“那蟒蛇精怎么辦?” 法如不答,反問:“殿下以為蟒蛇精當(dāng)如何?” 漢王答不上來。 蟒蛇精或可去爭,與書生傾訴前生,書生信否?他已有妻有子,妻子賢淑,子女聰慧可愛,蟒蛇精于他而言,不過一萍水相逢之人,又怎會(huì)傾向她。 若是不爭,便唯有放棄。蟒蛇精若能放下,重新修道,盼有一日能修得正果,倒也算善了,可若是她放不下,偏要去爭,抑或不爭,獨(dú)自再等百年,再尋書生轉(zhuǎn)世,如此一世復(fù)一世,又如何終了? 漢王怔怔地出神,腦海中浮現(xiàn)王妃溫柔凝視她的容顏,心中頓時(shí)一陣絞痛。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世間萬物,因果循環(huán),皆逃不過天道?!狈ㄈ缣а?,看到漢王身上繚繞的王氣,滿目慈悲,嘆道,“萬物相生相克,從未出過能永世立于不敗之人。殿下可要好自為之啊?!?/br> 漢王猛地抬頭,他知道! 法如笑了笑,白須白眉,顯得他格外慈眉善目:“貧僧大限將至,不日將圓寂。殿下無需忌憚?!?/br> 待漢王走出白馬寺,月已上中天。 侍從趨步上前,稟道:“殿下,將至宵禁,不好再在外走動(dòng)的,還請(qǐng)盡快回府才是?!?/br> 漢王渾渾噩噩,也聽不進(jìn)侍從說了什么,只混亂點(diǎn)頭。 侍從將她的馬牽來,扶她上馬。漢王踩上腳蹬,跨上馬背,剛跑出兩步,漢王忽然從馬上跌下。 侍從皆大驚,連忙下馬去扶。 馬是進(jìn)貢之馬,宮中專人馴養(yǎng),極穩(wěn),兼之起步,跑得不快,并未摔出大傷。 漢王咬牙站起,腿上背上想是擦破了,疼得厲害。這一疼,倒是給她疼醒了,茫然之色一掃而空,眉目間新添了堅(jiān)毅。 漢王推開眾侍從攙扶的手,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重新上馬,回府去。 府中,王妃早已在等。 漢王回府,王妃看了看她的神色,見她懨懨的,便問:“殿下用過晚膳不曾?” 漢王搖了搖頭:“不餓。” “不餓也不能不用晚膳的。”王妃道。 漢王點(diǎn)點(diǎn)頭,依然興致不高。一旁婢女早已悄悄退下,去令廚下備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