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GL_分節(jié)閱讀_91
☆、第六十七章 一年一度桃花盛放之時(shí)。 京郊廣平寺花時(shí)稍遲, 待山下百花開敗, 寺后那滿園桃花方灼灼綻放。自遠(yuǎn)處望來, 桃花層層染染, 猶如滿天云霞,又如織錦云帛, 美艷絕倫。 一千年前,桃妖君瑤修行達(dá)一瓶頸, 難以進(jìn)益, 便出山游歷, 欲以凡人悲歡,促己心之道。她一路游歷, 或翻山越嶺, 或穿越人群,皆是隨心所欲,目光所及之處, 無不可去。 一日,她逐一在人間興風(fēng)作浪的兔子精至此地。彼時(shí)此地尚是一荒山, 人跡罕至, 禽獸遍布山林。君瑤察覺此處勢隨峰起, 秀林蔥郁,氣順脈暢,乃是深俱佛蔭的風(fēng)水,便在此地扎根,體悟佛法, 修得佛緣。 一千年來,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凡間興衰不知幾度更替,人跡罕至的荒山旁建起城郭,人流攢動(dòng),逐漸興旺。六百年前,荒山上建起了佛寺,佛門清凈地也擋不住紅塵滾滾,佛寺主持經(jīng)營有道,廣平寺名聲漸起,往來香客如云,再不復(fù)往日清靜。 君瑤倒也不介懷自家道場受濁世侵?jǐn)_,凡間、天界、妖界,看似涇渭分明,實(shí)則息息相關(guān)。每日目睹人間百態(tài),于她悟佛也有助益。 一千年下來,君瑤道行修滿,天劫飛升在即,只等契機(jī)到來,她心緒也不免松泛起來,偶爾還化成人身與寺中弟子辯論佛偈。 這日寺中陡然忙碌起來,寺中僧人分作兩撥,一撥于寺中灑掃除塵,一撥立于山門外勸離來此禮佛的香客,將偌大一佛寺清了出來。 君瑤見此,便知大抵又有王公貴胄要來此禮佛。 廣平寺雖說小有名氣,卻遠(yuǎn)不及京中白馬寺名動(dòng)海內(nèi),王公貴胄若要禮佛,更愿往白馬寺去,而非遠(yuǎn)在城外山上的這所小廟。偶有貴人來此,也多半是行掩人耳目之舉,在此地與人密談。 君瑤修行三千年,凡人一生,于她而言,只匆匆一彈指爾,再大的,到了她眼中,也不過是尋常。倒也不以為意,自闔目參悟起佛法來。 將近午時(shí),一名身著王袍章服的少年步入寺中。 主持領(lǐng)寺中僧人恭候多時(shí),一見少年面,便忙上前迎候,口稱:“漢王殿下大安。” 少年王袍華貴,許是匆匆趕來,袍服上沾了塵埃,她形容稚氣,目光極澄澈,聞主持見禮,并不很自矜身份,抬袖回了半禮。 君瑤睜眼,于虛空中看了那漢王一眼,先是一怔,不由一笑,以她之目,自是不難看出這位漢王殿下乃是女兒身。 漢王殿下rou體凡胎,哪知這寺中有一三千年的大妖,看過她一眼。她心中裝了事,在大雄寶殿前來回踱步,走上兩圈,便望一眼山門外,顯是在等什么人。 如此在大雄寶殿外轉(zhuǎn)了一炷香光景,所等之人仍是不見蹤影,漢王一雙小眉頭擠在一處,有些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似是欲放松心境,揮退左右,隨意在寺中走動(dòng)起來。只是這位漢王殿下顯然不是心機(jī)深沉之人,所思所想皆放在臉上,她步子在走,神屬卻是不寧,眼睛望著前方,心卻不在此處,任誰都能看出殿下漫不經(jīng)心。 走著走著,就到了寺后,滿園桃花陡然綻放眼前。漢王一愣,隨即顯出驚喜之色,大步走上前,徜徉花間,方才的擔(dān)憂懨懨一掃而空。 君瑤不由輕笑,她見過不少人,有雄才偉略,才冠天下,卻終功虧一簣,身敗名裂的梟雄,有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最終奪得天下的雄主,更有汲汲營營,貪婪自取的小吏,還有持身清正,流芳百世的賢人,至于尋常百姓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可這般用心純粹的王室少年卻是少見。 只是所見世情多了,再是少見,也屬尋常,君瑤正欲移開目光,小憩片刻,卻見那漢王漫步踱過一樹樹繁花,走到了她身前,仰起頭來,好奇地望著她。 君瑤頓了一頓,便未移開目光,也低首,注視著這位小殿下。 小殿下看了許久,小臉上逐漸顯出些疑惑來,她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這株桃樹的樹干,很是不解:“這棵樹最大最高,滿樹綠葉蔥蔥,枝葉繁茂,可為何不開花?” 君瑤搖了搖頭,她早已脫出四時(shí),開不開花都由她意愿,只是入道三千年,自覺不必再盛放,故而每到花時(shí),她都不曾綻放過滿樹繁花。 那漢王好似很疑惑,又有些擔(dān)憂,抬手摸了摸垂下來的葉子,低聲嘀咕道:“可是病了?” 枝干、樹葉俱是君瑤軀體,漢王指尖輕撫,皆在君瑤身上。君瑤微微蹙眉,略覺不悅,只等漢王趕緊收手。但那漢王摸過了葉子,并未罷手,又去摸另一片葉子,很是惋惜道:“長得真好,若能開花,必是最好看的。” 君瑤在此地,有寺中僧人看護(hù),佛門重地,香客亦不敢胡來,往日從未遭受過這般親近輕薄。 她大感不悅,正欲施法,好使小殿下退開一些,園外主持引著一名盛裝女子快步而來。 漢王聽聞腳步聲,終于舍得放過面前那片葉子,轉(zhuǎn)身望去,看清來人,她驀然一喜,高聲道:“阿姐!” 女子聞聲亦是喜悅,大步過來,主持極懂眼色,將人領(lǐng)到,雙手合十,施了一禮:“漢王殿下將遠(yuǎn)行,濮陽殿下愛護(hù)之心拳拳,必有囑咐,老衲不敢攪擾二位貴人,先行告退?!?/br> 君瑤聞此,便知這名女子便是京中權(quán)柄甚重的濮陽大長公主。 她在深山中,不知世事,然而往來香客眾多,不乏清談議論的士子,故而對眼下時(shí)勢也有些了解。 先帝尊崇禮法,立長孫為嗣,先帝去后,長孫即位,為新帝。奈何新帝年幼,威名不顯,諸位叔王年富力強(qiáng),有不臣之心,先帝為防帝位有變,令數(shù)名宗親與幾位朝臣一同輔政,其中濮陽大長公主便是宗親中的領(lǐng)頭人。 此時(shí),大長公主不復(fù)京中權(quán)柄赫赫之威,反是眉目親和,牽了漢王的手,殷殷囑咐:“向日我忙于朝政,不曾向你多加照拂,今你要出京,趕來相送,望你還愿聽我數(shù)言?!?/br> 漢王連忙道:“我本庸碌,能在宮中舒適度日,全賴阿姐照料,開府之時(shí),王府選址,亦是阿姐周旋,才不致偏僻,這些事,我都記得,今要遠(yuǎn)行,不知何日再見,阿姐有話,我無不遵從?!?/br> 濮陽聞言,松了口氣,她這些年,先是幫助先帝處理政務(wù),后又要助新帝平衡局勢,可謂忙得腳不沾地,對這弟弟也甚少有相見詳談的時(shí)候,唯有見到他困頓時(shí),舉手相助,待到困頓過去,欲與他再促膝長談,卻又抽不出空來了,這些年來,濮陽大長公主府與漢王府實(shí)則人情冷漠。 她三日前傳信欲在此地為漢王送行,本不敢肯定漢王會(huì)否答應(yīng),不想他非但先一步來此相候,竟還記得種種舊事。 濮陽欣慰,她京中還有要事,耽擱不得許久,便干脆明言了:“朝廷動(dòng)蕩未平,宗王又相繼出鎮(zhèn),今后必有兵禍,八郎在藩國需持身公正,萬勿輕易妄動(dòng)?!?/br> 漢王頓時(shí)驚恐:“將、將有兵禍?” 濮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她知曉王弟心思單純,與朝政全不上心,便也不與她分析。見她害怕,又安撫道:“宗王出鎮(zhèn),與朝廷是大患,與你卻有好處,你到藩國正可置身事外。不論哪王起兵,總不致來與你為難?!?/br> 漢王白著面孔,惶然點(diǎn)頭。她也知自身渺小,影響不到大勢,未必會(huì)有人來與她為難,可即便想明白這點(diǎn),她仍是害怕。不止憂心自身安危,也擔(dān)憂大長公主境況。她鼓起勇氣,小聲道:“我置身事外,那阿姐呢,你在旋渦之中,如何保全?” 濮陽目光柔和下來,與漢王道:“我總有保全之策。你休憂我,照料好自身,才是要緊?!?/br> 漢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有些黯然,想是知曉自身力薄,幫不上什么忙了。 大長公主來得匆忙,京中猶有要事等她去處置,叮囑完漢王,正要催她啟程,以免錯(cuò)過了宿頭。 漢王卻是下定了決心,紅著臉道:“我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但阿姐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與你策應(yīng)相援?!?/br> 君瑤看得不住搖頭,小殿下這一句無疑將自己從清凈之地卷入是非之中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頗為難得,她分明嚇得臉色都白了,卻仍是許下如此重諾,可見她心中其實(shí)是有勇氣的。 京中蕭氏子弟相互傾軋,宗王之間劍拔弩張,新帝與幾位叔王更是水火不相容,如此情勢,非一日之寒,必是多年來相互交惡奪利促成的。這等情形,漢王殿下所擔(dān)憂的,既非朝政不穩(wěn),也非自身得失,而是濮陽大長公主最后能否保全自身。 園中另一端,忽有簫聲起。春和景明,桃花灼灼,佐以簫聲悅耳,實(shí)乃難得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