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瑞德穿著睡衣出現(xiàn)在精神世界里。

    加百列靠在書架上，羽翼斂起，他的手中卷著一本書，似笑非笑地看向瑞德。

    瑞德板著小臉走到加百列的面前。

    加百列看著他這副嚴(yán)肅的小模樣，忍不住逗他。他微微俯身，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軟乎乎的臉蛋，輕笑著道：“怎么了？今天看到的太嚇人了，所以一個人不敢睡嗎？我——?。　?/br>
    加百列的聲音猛地一滯。

    瑞德踮起腳，一只手抱住了加百列的脖子。

    鎏金色的眼眸微微瞪大些許。

    十二歲的少年，他的手只有加百列手掌的三分之二大，正用力地攀在加百列的后頸。而另一手則費力地探出，一下一下慢慢地撫摸著加百列的后背——那是加百列慣愛用作瑞德身上的安撫動作。

    “加百列……”瑞德的聲音認真極了，鑒于他的個頭還不到一米六，手臂的長度更是不足以在這個動作下輕而易舉地搭在加百列的后背上。所以，他不僅需要踮腳，還得將整個身體掛在加百列身上，這樣他才能夠撫到后背，而不是只摸到肩胛骨的位置。

    加百列微微俯身，動也不動地任由瑞德動作。

    因為他們兩個的姿勢，瑞德在張口說話的時候，加百列的耳朵甚至能夠感覺到瑞德溫?zé)岬暮粑?/br>
    “沒事的，加百列?！?/br>
    他聽到瑞德軟軟地說道，那個聲音就像是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心核，恍惚間讓心核裂開一道裂縫，潺潺的溫水淌過。

    然后是小手穿過加百列長至足踝但根根偏向冷硬的銀發(fā)，按在了他的后腦處。加百列順著他的動作歪過頭，而后臉側(cè)都貼在了瑞德仍顯單薄的肩膀上。

    “我把肩膀借給你靠?！?/br>
    加百列心中失笑，這么男友力十足的動作，他家斯潘是跟誰學(xué)的啊。可以啊，這動作是如此得流暢，都可以哄小姑娘了。

    他想要調(diào)笑，想要將他的人類逗得滿臉通紅羞惱不已，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夠?qū)⒆约簭倪@種莫名混亂的心情中解放出來。

    然而——

    “我沒有辦法要求加百列不要難過?！本拖袷羌影倭袕膩聿粫嬖V他不要哭一樣，哭泣也好，難過也好，都是對內(nèi)心情緒最為真實的表達。

    明明難過卻要露出笑容，那是對誰的遷就？

    瑞德只是抿著嘴角，神情嚴(yán)肅。他正在努力措辭，力圖將自己的心中最為真實的看法表達出來，同時也要注意著不要將自己從前一聊天就將天給聊死的本能帶出來。

    他第不知多少次懊惱自己的嘴笨，他明明從小就聽著戴安娜為他讀的十四行詩長大，他現(xiàn)在也能夠?qū)⒛切┐朕o優(yōu)美的詩句倒背如流?？稍谛枰切┟利惖拇朕o時，他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辦法將那些優(yōu)美的詩句融入他的表達方式里。

    他只能夠用最直白的語言，小聲地道：“但我會陪著你的，加百列?！?/br>
    說完，瑞德猶豫了一下，他在想，他要不要再來一句“我可以陪著你一起難過”。

    阿蕾莎或者說是安塞爾的經(jīng)歷是一個悲劇，曾與她通感的瑞德更能夠感受她的痛苦與絕望。他曾向加百列發(fā)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別人的情緒影響自己，所以，在從阿蕾莎的記憶中醒來的時候，他一直在調(diào)節(jié)著自己。

    只是，這一次的自我調(diào)節(jié)并沒有第一次來得十分順利，因為瑟姆拉在加百列的幫助下重新開始，認真生活，但阿蕾莎卻在加百列的榮光下化為了虛無。

    那是阿蕾莎自己的選擇。

    瑞德覺得，如果阿蕾莎選擇作為惡魔活下去，只要她的行為不出格，加百列并不會將其斬殺。

    只是，對于阿蕾莎自己而言，無窮無盡的墮落比死亡更加可怕。沒有親手了斷自己，是她不愿再犯下自殺的重罪。

    想到阿蕾莎的結(jié)局，瑞德心中一陣難過。

    正在這時，加百列動了。

    不自覺挺直的肩膀放松下來，他單膝及地，在這個動作下，瑞德終于能夠平視加百列鎏金色的眼眸。

    這懸殊的身高差啊。

    瑞德的心中冒出一點不合時宜的小憂慮，他決定每天一杯牛奶不間斷，每天再多吃一根炸雞腿或是三明治。

    總之要多吃多運動。

    他不想以后看加百列的時候得仰著頭，或者像是現(xiàn)在這樣，得讓加百列屈下膝蓋。

    然后，胡思亂想的瑞德就臉頰一痛，卻是加百列伸出修長好看的手指掐住了瑞德兩邊的臉蛋。

    “加百列！”瑞德有些含混地喊道，他正在抗議加百列這個幼稚的行為。

    不過，他的心里卻忍不住在想，不會是他安慰岔了所以被加百列給打擊報復(fù)了吧？

    “你這個狡猾的人類小家伙！”

    加百列恍若抱怨一般輕聲說道。

    瑞德瞪大了眼睛，狡猾？

    他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語！

    然而，他的額頭被加百列留下一個輕吻。

    瑞德一愣，下一刻他就被加百列按著頭壓進了懷里。

    加百列緊緊地抱著他的人類，心核涌出的，是滿足。

    在當(dāng)初被路西法和米迦勒的力量波及而重傷，還被卷入了空間裂縫，榮光十不存一地在瑞德精神世界醒來的時候，加百列覺得自己倒霉透了。而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推不開天堂的大門時，加百列更是覺得全世界除了路西，他就是最倒霉的那個天使。

    可當(dāng)他在人間渡過了十四年，身邊始終有這樣一個人類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候，哪怕他的歸途依舊渺茫，他的心卻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安定下來。

    這樣的日子，沒有什么不好。

    唯一讓加百列覺得還有些遺憾的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斯潘塞·瑞德的身邊，告訴所有人，這是他罩著的人類。

    他需要在瑞德靈魂的庇佑才能夠規(guī)避法則的壓迫，加百列不知道這些壓迫究竟從何而來——要知道，創(chuàng)世之初的時候，加百列時常到下界游蕩，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好在，他弄到了精靈圣樹的一根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