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樓，過來?！?nbsp;于學(xué)鵬說。

    凌勝樓走了過去。于學(xué)鵬眼睛在校長室里掃了一圈，沒找到趁手的東西，便脫下自己的鞋子，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抽了幾下。但是王明和李大紅的爹都冷眼看著，沒有一點表示。

    “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于學(xué)鵬問。

    “知道?！?/br>
    “錯在哪兒了？”

    “我把學(xué)得的技藝用在打人上，是侮辱了學(xué)到的本領(lǐng)。我打人讓尊長蒙羞，也破壞了劇團的名譽?！?/br>
    “你甘愿領(lǐng)罰嗎？” 于學(xué)鵬問。

    “我甘愿。” 凌勝樓回答。

    “大聲點?！?/br>
    “甘愿！”

    “好?！?nbsp;于學(xué)鵬鞋尖往凌勝樓小腿上輕輕一踢，讓他跪在地上。凌勝樓跪下，自己把上衣脫掉，于學(xué)鵬把皮帶解下來就開始抽。

    皮帶帶著凌冽的風(fēng)聲抽打在凌勝樓的背上，少年脊背的肌rou一緊，一條紅痕出現(xiàn)，血珠緩慢地滲出來。

    于學(xué)鵬根本沒有手軟，連抽了五六下。凌勝樓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出。很快，他的背上就慘不忍睹了。

    “我叫你見義勇為！我叫你去追打打人的人！你當(dāng)時就該報警，誰準(zhǔn)你自己動手的？” 于學(xué)鵬說。

    還是校長反應(yīng)過來，怕在自己辦公室里鬧出事來，趕緊上前制止：“行了，這里不是你教訓(xùn)孩子的地方。有什么事我們幾個大人好好商量，不要體罰?！?/br>
    于學(xué)鵬看王明和李大紅的爸，見他們終于沒什么話說了，才踹了一腳凌勝樓：“快帶槐槐去上課，然后自己去報道，晚上回去了再領(lǐng)罰。”

    凌勝樓起身，動作牽動了傷口，盛慕槐看到他眉心稍微一皺，又很快放開了。他麻利地穿上衣服，把盛慕槐半拖半拽了出去。

    第14章

    兩人在走廊走著，一時無話。到了班級門口，凌勝樓才說：“不用擔(dān)心，班主不會讓盛老師吃虧。”

    盛慕槐不語，忽然問：“你背上的傷怎么樣？”

    “沒事?！?nbsp;凌勝樓說。似乎從認(rèn)識他的那天起，凌勝樓永遠(yuǎn)回答的都是那一句“沒事”。

    盛慕槐腦子很亂，也不知道要再說什么，只說：“那我進去了?！?/br>
    凌勝樓點頭，目送盛慕槐進班級，轉(zhuǎn)身離開。

    一整天，盛慕槐都心神不寧，一放學(xué)她就往家里趕，顧不上自己的扭傷，用跳幾下歇一步的頻率回到了大倉庫。

    可是剛進門，就聽見了于學(xué)鵬的聲音：“給我趴好了，學(xué)學(xué)你大師兄！”

    院子里圍了一圈人，李雪梅、于笑蘭、侯成業(yè)、薛山、趙文義、老孟……全部都在。盛慕槐在很遠(yuǎn)外就能聽見棍子接觸皮rou的聲聲悶響，隨之而來的還有王二麻夸張到變形的慘叫。

    王二麻叫的很搞笑，但盛慕槐心卻狠狠一驚，她扒開擋在前面的人鉆進圈子。

    只見王二麻和凌勝樓光著屁股趴在板凳上，于學(xué)鵬cao著厚竹板做的刀坯子，狠狠打在王二麻的屁股上，王二麻鼻涕眼淚一齊流，見盛慕槐來了，沖她做了個搞怪的表情，鼻涕掛在了嘴邊。

    凌勝樓已經(jīng)先挨過打，兩片屁股紅腫狼狽，盛慕槐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打完了二十下，王二麻還得齜牙咧嘴地說：“謝謝班主?！?/br>
    “老一輩說打戲打戲，不打不成戲，我看我是太縱容你們，讓你們忘記了規(guī)矩?！?/br>
    于學(xué)鵬說完，又拎著刀坯子又走到凌勝樓旁邊：“剛才那三十大板打的是你不尊師長教誨，在舞臺下用學(xué)得的武藝賣弄，你師弟是陪打的?，F(xiàn)在這二十大板，打得是你和王二麻知情不報，刻意隱瞞。你們有什么要說的？”

    凌勝樓回答：“沒有，多謝師長教誨?！?nbsp;然后閉上眼睛。

    盛慕槐看不下去了，她走出來說：“于班主，請等一等！”

    于學(xué)鵬聽到是盛慕槐的聲音，竹板一頓，盛慕槐立刻說：“按理說您教育學(xué)員，我是沒資格插嘴的，但是這件事情不一樣，凌勝樓他是為了救人才動手的，也確實救下了我。難道不能將功抵過，把這二十大板免了嗎？”

    于學(xué)鵬放下竹板說：“丫頭，你要以后也想進鳳山，我今天就得把話給你說清楚了。無論你是怎么樣的天才，無論你有什么背景，無論你有什么理由，進了劇團就要守劇團的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今天即使是我的女兒做錯了事情，一樣挨板子，我不會容情?！?/br>
    “既然我讓救我和幫我的人一起挨打，那也沒理由把自己摘出去。” 盛慕槐脫下了書包說，“如果一定要打二十大板，那我也得挨打，畢竟我才是事情的起因?！?/br>
    “這里有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們京劇團的人，挨罰也輪不到你頭上，快點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凌勝樓斥責(zé)道。

    “我今天就要和你們一起挨打，這件事和你也沒關(guān)系?！?nbsp;盛慕槐倔強地說，把旁邊另一張條凳并排放到了凌勝樓旁邊，自己躺下。

    “我還沒見過這樣上趕著挨板子的人，這是傻還是傻？” 老孟對于笑蘭犯嘀咕。于笑蘭蹙起眉尖，勸道：“槐槐，勝樓沒說錯，你不是我們團的人，我們也不能打你?！?/br>
    “打吧?！?nbsp;盛春不知什么時候從人群中走出來。他看著盛慕槐說：“打吧。”

    “爺爺……” 那一瞬間，盛慕槐在盛春的眼睛里看到了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心中一酸。

    于學(xué)鵬再次看了盛春一眼，手里的板子毫不猶豫地打了下去。他知道這一打，不僅不會把劇團和盛家爺孫兩打遠(yuǎn)，還會把他們的距離打近。

    于學(xué)鵬已經(jīng)刻意留了情，但是那板子還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落在了盛慕槐的屁股上，痛的盛慕槐眼角一抽。盛春別開了眼睛。

    盛慕槐咬緊牙關(guān)，在腦海里放剛剛得到的那部《勘玉釧》，一邊喉嚨里憋著氣哼里面的唱段。

    在竹板的呼呼聲中，只有躺在旁邊的凌勝樓能聽到她的聲音。

    “傻瓜?！?nbsp;他說。

    二十大板打完了，盛慕槐被打的眼角發(fā)紅，但硬是沒有流淚。于學(xué)鵬把板子換到了凌勝樓的屁股上，這次可沒留力，就是奔著把他屁股打開花去的。

    王二麻聽著那風(fēng)聲，心里一陣陣發(fā)緊，連褲子都不想穿就想竄逃出去。

    可他一想到自己光著屁股在盛慕槐面前抱頭鼠竄的模樣，實在有失大哥風(fēng)范，只能強忍下心中的懼意，手抱住板凳，嘴里反復(fù)催眠自己：“我是楚霸王，我是竇爾敦，我是黑旋風(fēng)，我一身銅皮鐵骨，我不怕哇呀呀呀！”

    凌勝樓雖然被打得皮開rou綻十分狼狽，嘴都不受控制的抽動了一下。左邊傻，右邊瘋，也就他中間這個大師兄是個正常人了。

    終于，在王二麻的狼哭鬼嚎中，三人的板子都挨完了。

    盛春朝于學(xué)鵬點點頭：“多謝于班主。” 上前把盛慕槐用兩手平托著的姿勢抬回了房間。

    把盛慕槐放在床上，又關(guān)上門，房間里瞬間靜謐下來。

    盛慕槐忍住了摸屁股的沖動，猶豫地觀察盛春的表情，盛春又坐在那把瘸了腿的椅子上，旁邊桌子上放了一個自制的長方形木花瓶，里面插了幾朵后山采的野花。

    “你從小我沒動過你一根手指頭，沒想到還有自己要求挨打的人?！?nbsp;盛春終于說。

    盛慕槐扁了扁嘴，把下巴磕在手臂上，沒有說話。

    盛春看了她好一會兒，嘆了口氣，走過來坐在床邊，問：“痛么？”

    “痛?！?nbsp;盛慕槐委屈地回答，剛剛都一直忍著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行了，這么大個丫頭了，還掉金豆子呢?！?nbsp;盛春用手指幫盛慕槐擦去了眼淚，語氣緩和下來，就像哄原來那個三歲小女孩似的。

    盛慕槐突然繃不住了，眼淚流得越發(fā)洶涌。

    這都什么時代，這都是什么破事？為什么全世界就她遇到了穿越，為什么壞人受不到懲罰，為什么她總是拖累爺爺，為什么她已經(jīng)很堅強了還是什么都做不了，為什么她這么沒用？

    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啊。

    挫敗感和委屈淹沒了盛慕槐，她抽泣起來。

    “好了好了，怎么哭成這樣？于學(xué)鵬下手的時候我都聽著呢，沒有打很重啊?！?nbsp;盛春把盛慕槐稍微抱起來，一只手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兒。

    “對不起爺爺，都怪我。” 盛慕槐感受到爺爺瘦骨嶙峋的手臂，心里更酸了。

    “爺爺從來沒有怪過你?！?nbsp;盛春說。

    “我是氣我自己沒用，孫女被同學(xué)一直欺負(fù)都不敢告訴我，想想我夠失敗的?！?nbsp;盛春苦笑。

    “爺爺，嗝兒，你千萬別這么說?！?nbsp;盛慕槐一邊抽泣一邊解釋，“我是不想讓您擔(dān)心?！?/br>
    “我知道，我知道。” 盛春拍著盛慕槐的背說。

    他早就是一截枯木一樣的人了，如果沒有撿到了盛慕槐，他現(xiàn)在也不過是行尸走rou一樣活著，想必在鳳山京劇團搬進來的第一天，他就會如喪家之犬一樣倉惶逃走。

    盛慕槐讓他有了一個家，讓他重新找到了“活著”是一種什么感覺，甚至連心里那不敢去碰的痛楚也漸漸變得麻木。

    盛春的眼角劃過一滴清淚，順著那道丑陋的疤痕，隱沒在深藍(lán)色的布衣之中。

    盛慕槐抱著爺爺哭了一陣，等終于停下來之后，眼淚把盛春整條胳膊都染濕了。她覺得挺丟臉，又不好意思，借著屁股痛的借口把頭埋在了被子里。

    盛春笑了，拍拍她的頭：“丫頭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爺爺真不該再把你當(dāng)個小孩子看待。行了，你在這躺著，我讓于笑蘭來幫你涂藥?！?/br>
    于笑蘭很快就拿著藥膏過來了，溫柔地替盛慕槐擦好了藥，又告訴她，于學(xué)鵬已經(jīng)把事情解決了，這件事兩邊都有錯，但是是王明和李大紅先挑起的，他們傷養(yǎng)好了該向你道歉。

    看見盛慕槐不敢置信的表情，于笑蘭笑著說：“這件事還得多虧你班主任呢。那兩個男孩的爸爸抓著她要個說法，她說這兩個小孩這么小就敢sao擾女生，尾隨跟蹤，以后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這樣的孩子她是說什么都不敢教了。反正這頂帽子扣下來，兩個家長就怕了，最后好歹答應(yīng)讓自己兒子道歉了?！?/br>
    “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nbsp;盛慕槐喃喃說?？赡苤挥绣X衛(wèi)紅那樣的瘋勁才能制得住王明和李大紅那兩個無賴家庭吧。

    盛慕槐的屁股受傷輕，連油皮也沒擦破，上完藥第二天就沒什么感覺了。凌勝樓和王二麻卻走路困難了好幾天，但是沒辦法，功還要照練，學(xué)也要照上。

    也許是被吃了虧的老子回家教訓(xùn)了一頓，第二天王明和李大紅就蔫蔫地來上學(xué)了。

    錢衛(wèi)紅說：“來，大家鼓掌歡迎兩個未來強jian犯回到咱們課堂！班上的女孩子都小心點，別和他們挨得近了，小心也被他們臭不要臉的sao擾?！?/br>
    她把盛慕槐的位子又調(diào)回了前頭，把王明和李大紅的位子調(diào)到了后面。下了課，班上的人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原來捧他們臭腳的小男生又開始嘲笑起他們來。

    班上兩個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人縮起了肩膀，從此被冠上“強jian犯1號”和“強jian犯2號”的外號。

    看著這一切，盛慕槐心里厭惡極了。

    錢衛(wèi)紅根本沒有是非黑白的觀念，順?biāo)卟嫠咄?，她已?jīng)把這整個班給毀了。

    要是能夠想個辦法離開這個班就好了。

    第15章

    沒想到這個機會這么快就來了。

    隔壁縣榕上鎮(zhèn)出了個小“神童”，連跳三級，才8歲就升上了小學(xué)四年級。這件事被榕上鎮(zhèn)的人拿來大肆宣傳，一時間他們那個縣出盡了風(fēng)頭。這就導(dǎo)致槐下鎮(zhèn)所在縣的縣領(lǐng)導(dǎo)也開始鼓勵轄區(qū)各鎮(zhèn)發(fā)掘神童，為縣爭光。

    槐下小學(xué)貼出了公告，期中考試年級前十的學(xué)生有資格報名跳級考試，在完成一套對應(yīng)高年級試卷后，如果能達(dá)到平均成績90分以上，就能夠跳級。

    為了這件事，盛慕槐還特意向凌勝樓借了初中課本復(fù)習(xí)。

    自從那天盛慕槐和凌勝樓、王二麻兩個一起被揍以后，三人關(guān)系倒更和諧了，她與凌勝樓的嫌隙也不知不覺消失了，畢竟大家是同擦一支藥膏的難友。

    初中的知識對盛慕槐并沒有難度，只要過一遍就沒問題了。放下語文和數(shù)學(xué)課本后，盛慕槐又拿出那本淡黃色的英文課本，然后就笑了。

    凌勝樓給封面的小人都改了造型，有些加上長發(fā)和古裝，其中一個女孩站中間，兩個男孩坐在桌子旁邊的圖被他加上了茶壺、軍裝、帽子，旁邊標(biāo)注 ：“這個女人不尋?！薄c嫂舌戰(zhàn)群儒。

    打開課本，里面干干凈凈，一個筆記也沒有，倒是配圖都變成了奇怪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