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朱雀宮之后，楚禾便看見大殿中立著一個(gè)熟悉的背影，不可思議地開口道：

    “泣云？你怎么來了？”

    孟泣云果然轉(zhuǎn)過頭來，臉上卻沒有半分往常見到她時(shí)的欣喜，反而多了幾分沉靜。

    楚禾心下覺得不對，立刻便走過去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仔細(xì)問道：

    “怎么了？”

    孟泣云還是沒說話，可目光卻落到桌案上，楚禾不由地望過去，只見她目光所及之處擺著一個(gè)托盤，上面盛放著一封信箋和一封喜帖，不由地愣了愣神。

    楚禾剛準(zhǔn)備拿起來細(xì)看，恰逢斂秋捧著給孟泣云準(zhǔn)備的茶碗和點(diǎn)心進(jìn)來，見到她回來，立刻便喜笑顏開道：

    “娘娘，孟大小姐專程來送夫人的親筆書信和喜帖來，說是少將軍下月便要成婚，請娘娘去一趟雎硯關(guān)，也好闔家團(tuán)圓…”

    楚禾聞言，心中一動(dòng)。

    她拆開信，一列列念下去，心中郁結(jié)的情緒驟然疏解，臉上也溢出一個(gè)笑容來：

    “果然，母親說舅舅的病在鄭大夫的治療下已經(jīng)逐漸好轉(zhuǎn)，下個(gè)月便會(huì)抵達(dá)雎硯關(guān)為哥哥辦喜事?！?/br>
    立夏聞言也不禁笑開：

    “少將軍與趙家七娘訂婚多年，眼下總算能修成正果了…”

    只是這句話一出口，她們都意識到孟泣云的臉色變得愈發(fā)難看了起來，于是楚禾便示意她們暫且退到一旁，輕聲開口道：

    “泣云，不高興就說出來，在我這里不必憋著?！?/br>
    一向堅(jiān)強(qiáng)的孟泣云聞言忽地抬起頭來，一雙眸子隱隱含著一絲淚光，卻被她倔強(qiáng)地憋了回去：

    “這是大喜事，我怎么能不高興？我還為楚大哥準(zhǔn)備了賀禮，這回專程來青都，就是奉了伯母之命來接你去雎硯關(guān)的?！?/br>
    楚禾見她這幅模樣尤為心疼，可是即將要成婚的畢竟是她的親哥哥，她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只能陪在她身邊輕聲安慰著。

    便聽見外面來了一位侍官進(jìn)來通傳：

    “娘娘，子蘭將軍帶著王上的賞賜來了，這馬上就要到朱雀宮了?！?/br>
    楚禾想著她既然收到了喜帖，那赫紹煊那邊也一定得了消息，便點(diǎn)頭道：

    “等人到了不必通傳，直接請進(jìn)來便是了。”

    那侍官恭敬地低下頭來回道：

    “是。”

    見孟泣云轉(zhuǎn)身拭去眼角的淚水，楚禾便知道她不愿意讓別人看見她這幅脆弱的模樣，于是便帶著她去凈室洗臉。

    她們剛從凈室出來，便聽見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腳步聲和交談聲。

    赫子蘭到底是個(gè)慣于行軍之人，走路又急又快，剛一到朱雀宮，便忙著命自己的部下將一箱箱用朱漆錦緞封起來的箱子卸下來，抬到殿內(nèi)。

    只是他看見孟泣云也在場，臉上不知道為什么竟燒了起來，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朝楚禾拱手道：

    “王兄得知楚少將軍下月成婚，便命我去庫房挑了些禮物出來。臣弟是個(gè)粗人，不懂怎么挑，兩眼一摸瞎，胡亂選了些東西，還望娘娘切莫嫌棄?！?/br>
    說著，他便命人將一箱箱禮物全都打開展示在楚禾面前。

    楚禾的余光注意著孟泣云的一舉一動(dòng)。

    這若是放在平時(shí)，她一定又要開口譏諷赫子蘭了，只是今天倒是奇怪，半天也沒有她的動(dòng)靜，大約是真的情緒不佳了。

    楚禾走過去一看，卻見里面放的全是些足金的擺件、大只的玉器等物，不由地抿唇笑道：

    “子蘭將軍心實(shí)，凈挑的都是些好東西。只是本宮給哥哥的成婚賀禮一早就開始籌備了，目下再添上兩箱便足夠，剩下的還是請子蘭將軍送回去罷。”

    赫子蘭卻堅(jiān)持道：

    “娘娘不必憂心，王兄特意囑咐了，雖然東堯如今不算富裕，但該給出的禮數(shù)一定要給的。楚少將軍是娘娘母族血親，更是受得起這樣的儀制，還請娘娘莫要推辭了?！?/br>
    楚禾聞言，倒也沒有再推辭，而是坦然收下了。

    赫子蘭這才舒展開眉眼，又一拱手道：

    “臣弟完成了王兄所托，這便告辭了?！?/br>
    說完，他的眼神不經(jīng)意地瞟向了楚禾身后的孟泣云，似乎也察覺到了她一反常態(tài)的模樣?？墒钱?dāng)著楚禾的面，他也不好說什么，于是轉(zhuǎn)身便欲抽身離去。

    楚禾見他抬腳要走的樣子，趕忙喚住他的步伐，開口道：

    “子蘭將軍既然來了，怎么能一口茶也不喝？還有眾位將士們一路而來，定然也辛苦了，用一盞茶再走罷?！?/br>
    她話音剛落，幾個(gè)侍女便走了進(jìn)來，手中捧著一杯一杯的茶盞，送到那些年輕將士們面前。

    赫子蘭倒也不推辭，接過茶碗謝過楚禾，便抬頭一飲而盡。

    楚禾見他豪飲，唇邊噙著一抹笑意，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開口問道：

    “我依稀記得，子蘭將軍并不掌管內(nèi)務(wù)，這些與禮制有關(guān)的事情，不是一向都分給殿前侍官的？”

    赫子蘭沒想到她會(huì)問這個(gè)問題，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心頭一緊，最后一口茶水便嗆在嗓子眼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楚禾嚇了一跳，連忙命人給他遞了帕子。

    赫子蘭咳嗽了一陣，臉上便通紅一片：

    “王兄吩咐的的確是殿前侍官，只是臣弟覺得侍官們力弱，可能抬不動(dòng)這些東西，就自請前來了…”

    楚禾笑了笑，見他窘迫的模樣便也沒再言語，等他慢慢平復(fù)下來便放人離開了。

    等赫子蘭走后，楚禾走回到孟泣云身旁，輕聲問：

    “泣云，我怎么看這子蘭將軍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孟泣云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吸著鼻子埋怨道：

    “阿禾，你看沒看到我在傷心誒？你不安慰也就算了，還拿這種話來刺激我?！?/br>
    楚禾見她接了自己的話茬，便笑道：

    “我先前安慰了一遍又一遍，你全都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怎么我一提子蘭將軍如何如何，你就來了精神？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這么個(gè)道理？”

    孟泣云白了她一眼，眼眶下頭還一片紅腫的痕跡，眼中卻再難聚起跟方才一樣的憂郁。

    她忽然站起身來，賭氣一般朝楚禾道：

    “你就一個(gè)人胡說吧，不理你了。這兩天收拾收拾，我們后天就出發(fā)。”

    楚禾笑著應(yīng)了下來：

    “好。”

    孟泣云剛要往外走，忽然停下腳步說：

    “蒹葭去哪了？我好久沒見她了。”

    “我給她在青都安排了個(gè)住處，無事的時(shí)候她都會(huì)待在那里。不過人還不能還你，我最近又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她替我查一些事情?！?/br>
    孟泣云也并不在意，點(diǎn)頭道：

    “左右她在我這里也無事，你若是有用留著她便是?！?/br>
    楚禾笑著打趣：

    “那就多謝了?！?/br>
    孟泣云白了她一眼，也不跟她道別便徑自走出了朱雀宮去。

    等她走出老遠(yuǎn)，楚禾確保她不可能再聽見她說話，這才轉(zhuǎn)而望著兩個(gè)侍女，像說悄悄話一般低語道：

    “立夏，斂秋，你們覺得子蘭將軍和泣云可算是登對？”

    立夏和斂秋面面相覷，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茬。年長些的立夏遲疑著開口道：

    “娘娘，奴婢好像記得…孟大小姐好像…”

    楚禾聞言，也嘆了口氣道：

    “我知道泣云一向很喜歡我哥哥。只是眼下哥哥即將要成婚，對方又是先帝選定的姻親，自然難以成全她的心意。我只是覺得，子蘭將軍和泣云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們以前明明見了面就拌嘴，可自從他們從巨鹿原剿匪回來，子蘭將軍看見泣云就躲著走，似乎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樣…”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口傳來一個(gè)略顯疲憊的嗓音：

    “這叫一物降一物?！?/br>
    兩個(gè)侍女轉(zhuǎn)頭瞧見赫紹煊回來了，立刻便識時(shí)務(wù)地退出了大殿，留他們兩人獨(dú)處。

    楚禾連忙站起身來，朝他走過去，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方才我走得急，大殿上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赫紹煊淡淡笑了笑，搖頭道：

    “能有什么事。原本的榜眼變成狀元，探花又變成榜眼，每個(gè)人都少了一個(gè)強(qiáng)有力的競爭對手，一切矛盾自然都解開了，就連嚴(yán)素青那個(gè)老滑頭也一下子精神起來，四處安置打點(diǎn)著考生們的去向?！?/br>
    楚禾低頭不語，與他一起在桌案前盤膝坐了下來。

    誰知赫紹煊鳳眸稍稍瞥向她，忽然抬手撩起她的衣裙，楚禾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按住他的手，紅著臉嗔道：

    “你…這是做什么…”

    赫紹煊鳳眸微微一挑，一把將她按倒在懷中，大手撫上她的腰際用力一捏，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他看著楚禾的眼睛問：

    “鞋上又沾了泥，你又去天牢了？”

    楚禾見他原來是注意到了自己的鞋上的泥痕，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倒也沒打算瞞著，輕聲道：

    “是，我去見了秦溫羽。原來，她真的是先上卿秦孝文的女兒。被家世所累，充為官奴，若是無人幫她脫去奴籍，恐怕一聲都要受人欺凌?！?/br>
    赫紹煊挑起她的下巴，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實(shí)則卻帶著一絲勸慰開口道：

    “阿禾，不要對她抱有憐憫。你應(yīng)該知道玉京對這種官奴的態(tài)度，等她被送回去之后，也難逃一死。”

    楚禾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勢依偎在他溫暖的掌心里，面色露出一絲疲憊：

    “只是我聽聞她說秦上卿是被趙家做局構(gòu)陷，心里難免有些波瀾罷了?！?/br>
    赫紹煊摩挲著她的臉頰，喃喃道：

    “天子登基六年，被趙家借機(jī)清除的純臣又何止秦氏一家…”

    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