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信者叫傅許歡，應當是草稿上那兩處丑陋筆跡的主人。

    大概是寫信之時，林驍飛的狀態(tài)已經非常糟糕，信寫得不長，斷斷續(xù)續(xù)的，紙也被揉出褶皺。信的大意是自己患了肺癌，查出來時已是晚期，今生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有生之年，一起構想的《永夜閃耀處》也無法出版了……

    “不過趕在無力再動筆之前，我已經盡全力完成了它，一個字都沒有敷衍。

    小歡，謝謝你給我的靈感、建議。毫無疑問，它是我寫作十幾年以來最好的作品，我為能夠寫出它感到驕傲、滿足。

    世事無常，我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年紀染病。疾病來得太突然，將我未來的計劃全部打亂。

    我沒有未來了。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竭盡所能，讓《永夜》出版。因為它不是我一個人的作品，它是我們倆共同完成的。

    對不起，小歡，我的日子不多了，不能親手將《永夜》送給你。

    你呢，你還好嗎？是不是已經像小時候向我承諾的那樣，成為一名厲害的黑客了？

    將來你如果看到了這封信，可以向我母親索要《永夜閃耀處》的所有文本。它屬于我，也屬于你。如果你有能力讓它出版，請在上面附上我們二人的名字。

    能認識你，于我來講，是一件很特別、很高興的事。

    我的小知己，祝你一生快樂、平安?！?/br>
    看完信，花崇半天說不出話，柳至秦從頭到尾再看一遍，輕聲道：“他……沒有提到被誣陷的事，一個字都沒有說。”

    “這篇小說給予他的是驕傲與自豪，外界潑的臟水無法讓他動搖半分。他連些許自憐自傷自哀都沒有?！被ǔ缥P起臉，低喃道：“林驍飛，原來是這樣一個人?！?/br>
    “我們大概都理解錯了。”柳至秦說：“我們都以為他是網絡暴力的犧牲品，但他自己，似乎不是這樣想的?！?/br>
    “網絡暴力讓他遍體鱗傷，他卻沒有被打倒。他還在堅持寫作，堅持治療，直到癌癥奪走了他的生命?！被ǔ缟ひ舻统?，“如果他沒有患病……”

    “那他不可能倒下。”柳至秦捏緊手指，“他會竭盡全力，爭取讓《永夜閃耀處》出版，捍衛(wèi)這篇令他驕傲的小說?；?，你還記得那個偷拍的視頻里，易琳瑯團隊一名成員說的話嗎？”

    “記得?！被ǔ绲溃骸八麄冋f他這樣的人，都很頑強。”

    “無恥的風涼話。”柳至秦說：“但實際上，他確實比我們所有人想象的，還要頑強?！?/br>
    “坦白說，我曾經想過，如果他沒有患病，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外界的咒罵，選擇自殺——就像易琳瑯一樣。”花崇用力吸了一口氣，“我低估了他?！?/br>
    柳至秦看著前方，“我們低估了一個平凡人，在面對苦難時的胸懷與毅力?！?/br>
    車里安靜了一會兒，花崇說：“還去市局嗎？”

    “去?！绷燎匕l(fā)動了汽車。

    查一個有名有姓的人不算難事，很快，澤城市局的警察就查到了傅許歡。

    “已經去世了？”花崇皺眉，“怎么可能？”

    “電子檔案上就是這樣寫的?！本煺f。

    柳至秦低聲道：“他入侵過系統(tǒng)，修改檔案對他這種級別的黑客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br>
    花崇看著照片上稚氣未脫的男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離開市局，柳至秦問：“我們需要將這個發(fā)現匯報上去嗎？”

    花崇點頭，“我給沈隊打電話還是你給他打電話。”

    “你打吧。你是頭兒?！?/br>
    花崇拿出手機，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

    柳至秦：“嗯？”

    “回去再說吧?！被ǔ缯f：“我還得跟老陳匯報?！?/br>
    車停得有些遠，兩人步伐不快地向前走。

    柳至秦說：“之后我們還查嗎？”

    “你還想查嗎？”

    “這個人，即便我們查到他，鎖定他，可能也奈何不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