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秦正在揉左手手腕，那雙手十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腹上有繭，卻完全不影響美感，反倒多出幾分力量與氣勢。

    他有點(diǎn)想說，你手腕酸的話，要不我?guī)湍闳嗳啵?/br>
    但這太不像樣了。

    按摩肩膀沒什么，但揉手就太奇怪。兩個男的，一個牽著另一個的手摸來按去，別說柳至秦可能覺得別扭，就是他自己，也差點(diǎn)打了個哆嗦。

    柳至秦不揉了，提議道：“我聽說洛觀村出菌子，初夏時最鮮美，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不錯?；?duì)，我們?nèi)L嘗？”

    花崇站起，在他背上拍了拍，“走，我請客。”

    柳至秦回頭看他，“為什么要你請？”

    “我想請還不行嗎？”花崇說完一嘖，“不要錢的宴席我們懶得去，非要花自個兒的錢?！?/br>
    “應(yīng)酬麻煩?！绷燎卣f，“尤其是這種鄉(xiāng)村里的應(yīng)酬?！?/br>
    “我懂我懂，所以我才不去。”花崇關(guān)掉房間里的燈，把門也帶上，樂道：“哎，我們自己找館子去?！?/br>
    洛觀村南邊的虛鹿山上正在舉辦夏季音樂會，過氣歌星、十八線鄉(xiāng)土明星一來就要唱上一周，完了再換另一批人。雖然都不是什么當(dāng)紅大咖，但明星就是明星，號召力還是比從酒吧隨便請個歌手強(qiáng)。

    山上住宿條件較差，收費(fèi)也高，性價(jià)比很低，但不少人愿意住在上面，一邊聽明星唱歌，一邊吃烤全羊，醉了累了就鉆進(jìn)帳篷或者木屋里睡覺，想以天為被的話也不是不行，只要不怕半夜被凍醒，躺草地上邊看星星邊打瞌睡也挺美。

    不愿意住在山上的，聽完歌、吃完羊rou就回村里來，農(nóng)家樂住著總歸比帳篷舒服。

    村里游客太多了，花崇帶著柳至秦去了好幾個專吃菌子的餐館，都沒座位了，只得一直往前走，都快走到入山口了，才找到一家剛好剩一張桌的菌子店。

    坐在那兒，聽得見山上轟隆隆的音響聲，和不知哪位過氣歌手的鬼哭狼嚎。

    花崇一邊擦碗一邊說：“就這水平也好意思當(dāng)嘉賓？小柳哥，你都比他唱得好?！?/br>
    柳至秦平白中槍，“我不和他比?！?/br>
    菌子要煮很久，其間不能往鍋里丟其他rou和菜，否則會影響菌子本來的味道?；ǔ缰坏萌讨挘⒅鵁釟怛v騰的鍋，不停往嘴里丟煮好的毛豆和咸水花生。

    不一會兒，兩人聊起了案子。

    “首先排除怪力亂神的猜測?！被ǔ鐒冎梗澳菆龌鹈黠@是人為的，錢毛江五人雖然晚上回過家，但十年前，這里哪家哪戶都沒有像樣的鎖，監(jiān)控更是不用提。他們夜里偷偷摸摸溜出去，只要動作輕一些，根本不會被家人發(fā)現(xiàn)。什么被妖怪抓走了，被神明懲罰，虧這些村民想得出來?！?/br>
    “那么是什么人，提前給過他們什么訊息，他們才會半夜悄悄離開家？”柳至秦拿著一顆花生，卻沒有剝開，“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自行去村小的，兇手沒有在路上對他們動手，而是等他們?nèi)康搅舜逍　獦O有可能是到了木屋之后，才將他們殺害并放火。老村小在西邊，周圍沒有住戶，只有在那里下殺手，受害者的叫聲才不至于驚醒村民。”

    花崇蹙眉，“我們現(xiàn)在必須要搞清楚的是，兇手的動機(jī)是什么，不然就是抓瞎。”

    “嗯?！绷燎攸c(diǎn)頭，“動機(jī)無非四種。第一，兇手和錢毛江等人有仇，殺害他們以報(bào)復(fù)，這個其實(shí)有范圍，但范圍內(nèi)的人被排除了，我們自己應(yīng)該再查一遍；第二，兇手和錢毛江等人的家長有仇，殺小孩報(bào)復(fù)；第三，錢毛將等人死了，兇手會受益，這就要看，他們死了之后，最得益的是誰；第四，迷信祭天?！?/br>
    花崇挑起眼角，“你還真想到祭天去了？”

    “這不是不可能。”柳至秦道：“落后閉塞的鄉(xiāng)村里，很多事情超乎我們的想象?！?/br>
    花崇想起孟小琴一案中，邱大奎說過的一句話——富足的生活限制了你們的想象力。

    事實(shí)的確如此，長期生活在正常社會里的人，也許根本想象不到貧窮山溝里會發(fā)生什么事。

    “本來還有幾種可能，例如兇手失手殺了幾人、臨時起興激情殺人，但我覺得可以排除。”柳至秦繼續(xù)說：“雖然十年前偵查手段比現(xiàn)在落后，但兇手想要瞞天過海，仍然需要做極其充足的準(zhǔn)備?！卦谒腥死?，可能根本沒有被懷疑過——因?yàn)橐坏┍粦岩桑蜁?jīng)歷一系列調(diào)查，在警方高強(qiáng)度的審問中，極少有兇手能護(hù)住自己的馬腳。”

    “那么按照你剛才的邏輯，迷信祭天這種動機(jī)已經(jīng)可以排除了。”花崇目光清銳，拿過柳至秦的碗，舀了一勺燉得發(fā)白的湯，將碗放到柳至秦面前，笑，“怎么，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第74章鏡像（08）

    柳至秦看著碗里晃動的菌子，幾秒后抬起頭，“我懂你的意思了?！?/br>
    花崇已經(jīng)給自己也舀好了菌子湯，夾了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大頭菌”咬了一口，滿足道：“真鮮?！?/br>
    說完沖柳至秦挑眉，“快吃，燙的比溫的涼的都好吃?！?/br>
    “祭天這種活動不管在哪個時代，都具有極強(qiáng)的集體目的性。”柳至秦沒有立即吃，而是將菌子放在蘸醬小碟里，“在當(dāng)年貧困的洛觀村，祭天無非就是祈禱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將來鴻運(yùn)降臨。普通村民即便希望過上好日子，也不會為此去籌劃什么，只有幾個特殊人物會以全村的利益為考量，獨(dú)自，或者伙同一些人執(zhí)行祭天活動?！?/br>
    “這是什么醬？好吃嗎？我嘗嘗?！被ǔ鐘A走柳至秦的菌子，放進(jìn)嘴里一咬，連忙喝了口湯，“這是小米辣做的剁椒吧？真辣！”

    柳至秦給他倒了杯鮮榨水果漿，拿起幾枚咸水花生一一擺在桌上，“村長算一個，錢治國這個當(dāng)校長的算一個，當(dāng)時村里的其他干部都算，錢毛江的父親錢勇也有可能。但他們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