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神游戲中扮演NPC[無限] 第94節(jié)
茵蒂斯的手輕輕搭在脖頸的金色細環(huán)上,陷入回憶,表情難得地平和。 “雖然時隔十三年,但我依然記得那時候的契約……溫暖得像是被陽光照過的海面?!?/br> 契約是神明的饋贈,饋贈海民,也饋贈海嗣,契約出現(xiàn)的最初目的,絕對不是束縛人魚。 “既然那海民少年能夠使用正確的契約,那他也許并不是叛徒的一員——我們也許能夠從他口中,問出當年海民叛神的真相,找到解除那些契約污染的辦法。” “我甚至還幻想過……這正確契約的出現(xiàn),也許是神明愿意回來看看我們的信號呢?” “所以,我想再去一次岸邊,將他帶到你的面前?!?/br> 伽勒蒂斯沉吟片刻:“不?!?/br> 陸語噥在心里皺了皺眉頭,以為他要拒絕。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是:“由我去岸上,茵蒂斯,你留在這里?!?/br> 以往,在私下里面對茵蒂斯的時候,墨色人魚一直擺著從容的、略微戲謔的姿態(tài)——就像穩(wěn)持權杖的前輩在面對野心勃勃的后輩,稍做敲打,但也樂于見到對方的成長。 但這一次,他卻變得謹慎、遲疑,因為…… “族里只有兩個祭司。對于污染,倘若這次依然找不到解決辦法……你不能變得像我一樣?!?/br> 蜷曲的墨色長發(fā)垂在臉側,伽勒蒂斯的金眸中滿是茵蒂斯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茵蒂斯,蒂塔的子民信任你不低于信任我,等我也無法抵抗污染之后,你要為蒂塔撐起最后的屏障……更何況,作為現(xiàn)任的大祭司,我曾經犯下錯誤,這錯誤應當由我解決?!?/br> 他已經換下了之前被茵蒂斯撕裂的鮫紗,腐爛的痕跡藏在新的布料之下。 但眼尖的茵蒂斯可以發(fā)現(xiàn),在他的墨色魚尾與堅韌腰腹接壤之處,強韌的肌序似乎又新增了不詳?shù)暮圹E。 如果仔細嗅聞的話,能夠從硫磺氣息濃重的海水中濾出熟悉的腥氣。 ——伽勒蒂斯常年居于此,未嘗沒有想借用活火山氣息遮掩身上異狀的原因。隨著他的話語,茵蒂斯珠白的長尾微微顫抖起來:“你……” 她說不出話來,利齒在唇縫間“咯咯”摩擦。 就在伽勒蒂斯感到困惑的時候,眼前顫抖的小珍珠突然狠狠一甩長尾,兇厲地將他甩向了火山壁。 ——但她到底還是顧慮著他的傷勢,沒有下狠手,墨色人魚在即將撞進巖壁之前險而又險地止住了沖勢,俊美的面孔因為愕然而顯得有些呆滯。 “***(人魚族臟話),伽勒蒂斯,你這條大!傻!魚!海溝溝里石頭魚都比你有腦子!” 你以為你樂意犧牲我們 就要領你的情嗎?去***的心平氣和,去***的促膝長談! 茵蒂斯覺得自己過去十三年里從伽勒蒂斯這里受得氣加起來都比不上這幾天。 “如果最后還是沒有辦法呢?如果還是要和那群叛徒直接對上呢?” “你是不是又想獨自逞英雄?就算是cao控海嘯淹沒他們都會受到契約的反噬,以你目前的污染程度你以為你能承受得???” 明明身形比雄性人魚小了一圈,但此時此刻,茵蒂斯的氣勢將伽勒蒂斯壓制得嚴嚴實實。 “……所有蒂塔人魚都不會贊同的,大祭司?!?/br> 就在此時,一道嘆息般的嗓音從一塊嶙峋的巖壁之后傳來。 青色雄性人魚自藏身處顯露了身形,他復雜的眼神先是落在伽勒蒂斯身上,中途又忍不住落在茵蒂斯身上。 即使已經從茵蒂斯口中知道部分真相,即使親自提前藏身于此、親耳聽見茵蒂斯在大祭司面前怒吼,賽諾衛(wèi)隊長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不僅難以置信于神明拋棄蒂塔、大祭司深受污染的真相,還難以置信于……茵蒂斯在大祭司面前的性格。 可能、也許、是他對茵蒂斯太不了解了吧。 賽諾衛(wèi)隊長茫然地想著。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請讓我們去岸上吧。” 賽諾以單手置于胸前。 這個素來恪守規(guī)矩、嚴厲而溫和的衛(wèi)隊長,露出了人魚的天生野性。 “大祭司已經為我們承受了十三年,現(xiàn)在輪到我們……去為受害的同族找出真相,討回公道?!?/br> 人魚族奉行的原則,以兇眼還眼、以尖牙還牙。 …… 濃霧之城,浪潮拍岸。 今天白天的霧氣淺薄,但到了夜間,霧氣又深濃起來。 少年海娜在玩家們的簇擁下來到海岸邊,有些不安地咬起了手指:“海娜,還不會……而且霧氣,太濃,可能,聽不到?!?/br> 上一次在海邊的召喚沒有得到回應,所以海娜并不知道他曾經接近過成功。 玩家們倒是不擔心人魚不來,畢竟人魚里有他們的人,但這不好和海娜解釋。 游隼輕輕揉著海娜的腦袋安撫他:“沒事的,我們只是來試試看,你不要有壓力,按照以往的步驟嘗試就行?!?/br> 游隼對海娜挺有好感的,她在真實世界里是家中的長姐,有弟弟meimei,雖然因為年紀差距過大、她又早早繼承家學擔任治安官……和弟妹們并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但對年少的孩子她總是多出幾分耐心。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游隼隱約覺得海娜帶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尤其是之前看見海娜偷跑回去被海民抓住胳膊的時候,他低頭的樣子特別像她在公會中見過的、被眾星捧月的……小「疫醫(yī)」。 在之前占星者懷疑海娜有可能是【隱匿者】的時候,游隼其實也有過一瞬間的聯(lián)想……但怎么想這個猜測都不符合邏輯,畢竟作為會長的繼任者,對方的每一個副本都會被公會嚴格把關,絕不可能獨自出現(xiàn)在這里。 “好、好的?!鄙倌旰D茹露靥ь^看著她,似乎因為她摸他頭的動作有點害羞,整個人像一株被手指觸碰到的含羞草。 這個樣子……怎么可能嘛。游隼不禁因為自己之前的猜測感到好笑。畢竟小「疫醫(yī)」的演技差在公會里是出了名的,公會有不少玩家私底下嫉妒不滿呢。 少年海娜笨拙地擺出自己摸索出來的姿勢,跪坐在沙灘上,閉上眼睛小小聲地念叨起來。 “海娜想像,阿爸阿媽,一樣……” 海風吹散了他微弱的呢喃。 “和海里的朋友,做好朋友啊。” 第99章 人魚墜落之地(十七) 岸邊,少年海娜身上的魚鱗紋隱隱泛光。 海里,無盡深處,似乎有龐然大物即將破水而出。 “召喚……成功了嗎?” 即使早就提前預知答案,玩家們此刻依然生出了緊張感。 要知道,在學會用利用科技踏足深海之后,人類曾無數(shù)次為魚群的秩序與潯游、鯨魚的龐大與空靈、珊瑚礁的瑰麗與絢爛……而被震懾心神。 假如此刻也有攝像機,能用一個長鏡頭從海岸拉到海面、深入海面之下,再對準那群正在急速靠近海面的人魚…… 沒有一個人類不會為這恢宏而盛大、此生難得一見的場面而失語。 濃霧遮掩了月光,海水黑藍而暗沉,但人魚,就像浩瀚海洋傾力孕育的寶石,此時此刻,數(shù)不清的寶石正向著海面飛馳而去—— “嘩!” 第一條神話傳說中的生物破開了海面。無數(shù)的水珠纏綿著翠藍色的魚尾,被留在雌性人魚高高躍起的弧線末尾。人魚表情冰冷,乘風而下。水珠尚未滴落,人魚流暢的身形已經沒入水中,幾乎沒有濺起浪花、 ——她是茜茜的姊妹,她自請來此。 “嘩!嘩啦!” 第二第三條人魚身形健碩,深淺不一的金色魚尾強韌如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因為強悍的力量,他們躍出海面達到最高點時甚至出現(xiàn)了滯空現(xiàn)象,兩雙鋒利的豎瞳惡狠狠地瞪向濃霧之城。 ——他們是洛的兄弟們,他們自請來此。 “嘩啦、嘩啦、嘩啦……” 巡邏衛(wèi)隊的人魚守衛(wèi)們、衛(wèi)隊長賽諾、外族人魚埃爾文等四條人魚、還有像茜茜與洛的兄弟姊妹一樣自請而來的被污染人魚的親友…… 他們自愿來此、自請來此,尋求一個真相——或者一場復仇。 …… 這么、這么多人魚? 少年海娜就像明明只期望能討到一顆糖果、卻被一座糖山壓住的孩子一樣傻掉了。 直到那些人魚們遙遙浮于海面,簇擁著其中三條人魚向岸邊靠近、并發(fā)出此起彼伏的低吟時,他才終于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左側的雄性人魚有著青色的長發(fā)與豎瞳,神情嚴肅而冷峻。 右側的雄性人魚有著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和其他的人魚們都不太一樣。 但最讓海娜挪不開目光的還是中間珠白色的雌性人魚,海水從她的面頰與長發(fā)間戀戀不舍地滴落,卻違背常理地匯聚到她抬起的掌心。 不論是從未見過人魚的玩家們,還是曾經見過茵蒂斯的海盜與游隼,都不由得為這神話繪卷中的畫面屏息。 在海娜的眼中,那條人魚的周身仿佛都籠罩著暖白的光暈,可惜光暈之中隱約纏繞著幾縷霧蒙蒙的暗色,像被污染了一樣。 這種令人討厭的暗色,在他渾渾噩噩的成長過程中,一直存在在他的周圍——在送來食物的年長者身上,在即將生產的肚子里,在 墻的另一端。 尚且懵懂的年歲,他也曾因為“養(yǎng)不熟”而差點被那些“長輩們”放棄。 直到他學會模仿——模仿那些和他一樣被圈養(yǎng)的孩子。 直到他學會偽裝——偽裝他聽不見、聽不懂墻壁另一端竊竊惡毒的言語。 海娜天生擁有神明祝福加持過的雙眼與雙耳,但他從來只在濃霧之城中看見聽見惡意,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受到了這份祝福的好處,他看見了鏈接在他與珠白人魚之間的契約—— 璀璨的,溫暖的,像他衍生出去的另一顆心臟,嘭嘭、嘭嘭、嘭嘭! 正因為被人魚響應了契約,海娜也終于聽懂了對方啟唇發(fā)出的、如歌謠般婉轉夢幻的音調—— “陸上的叛神者?!?/br> 契約另一端的人魚,珍珠般的面孔冰冷,似乎絲毫不為契約而動容。 “看在吾神契約的份上,我等應召而來,如果你不能對海民的行徑做出解釋,你將為這次不自量力的召喚付出代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