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黑騎士」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風(fēng)格。

    他是純黑色的軍刀、隨時靜候出鞘，那雙漆黑的眼眸是如此銳利，肩頭稻穗飛鷹組成的金色徽章更是昭示著他背負的責任與榮光。

    雖然兩位玩家的排名差距較大，但他們的氣勢竟是不分伯仲，再加上跟隨出現(xiàn)的兩邊公會成員數(shù)量差不多，吃瓜玩家們一時間無法分辨哪邊是更強勢的公會。

    「伯爵」正在和「黑騎士」交談，擠在瓜圈內(nèi)排的玩家們很想聽清他們說的什么，奈何「伯爵」的主紋章是著名的【王權(quán)禁域】，當他開了屏蔽時，他們什么都探測不到。

    ……

    “……原來你們星域當初是這樣對抗時疫的？”須發(fā)灰白的年長者眼神復(fù)雜，“可惜、可惜……我們星域當初要是有這樣的統(tǒng)籌力與魄力，也不至于在登陸方舟之前失去過半的臣民?！?/br>
    “我們的殿下，本也不至于獲得【報喪之詩】那樣的紋章?！?/br>
    除了“霧都”公會的元老成員，方舟幾乎沒幾個玩家知道“霧都”副會長「伯爵」與會長「疫醫(yī)」的淵源。

    很多人都奇怪，「伯爵」明明有著【王權(quán)禁域】那樣的紋章、為何一直甘心在“霧都”當副會長，而不是成立自己的公會。

    但像穆載言這樣已經(jīng)知道那段過去的人，卻能理解伯爵的選擇。

    聽完穆載言的話，伯爵卻笑著搖了搖頭：“……可惜，并不是?！?/br>
    “我們星域的文明當初遠遠落后于方舟的大部分星域，殿下熬過時疫的痛苦后獲得的紋章【報喪之詩】，的確讓他有了控制疫病的能力，但是……”

    “這也讓部分未開化的平民、和別有用心的叛賊，散布起了‘殿下才是疫病的根源’的謠言。”

    說到那段塵封的過往，伯爵的眸光悠遠，似是透過歲月，回望著當年的景象。——那被疫病折磨到形銷骨立的子民，那被背叛者的炮火燒灼的王都，那行走在巷道與人群之中、披風(fēng)染上貧民窟的臟污、神色悲憫的殿下。

    “殿下的性格其實并不適合繼位?！蹦觊L者搖搖頭，“殿下太過良善，救散布過謠言的愚民、救愿意投降的叛軍、甚至救下多次向國王進言說殿下不適合繼位的……我?！?/br>
    伯爵笑了笑，他的單邊眼鏡下有著深刻的法令紋，這讓他看起來非常符合一個古板貴族執(zhí)政者的身份，但這個笑卻有些懷念與感慨、以及幾分不易察覺的悲傷。

    對此，穆載言卻有另一個角度的看法：“良善的君主與征伐的君主，沒有好壞高下之分，征伐有著強大的威懾力，良善也未必就是綿軟，就像「疫醫(yī)」與閣下您的關(guān)系，也是良善帶來的好結(jié)果。”

    伯爵沉默片刻：“……也許吧，但這兩天我時常在想，是不是正是這種好結(jié)果，才讓殿下在這樣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在王都之時如此，進入方舟后，也依舊如此，以至于最終被「魔形者」這種陰險惡毒之輩暗害?！?/br>
    他們已經(jīng)離排行榜很近了，幽藍光幕上，那失去了“霧中詩人”稱號、滑落到no.7的「疫醫(yī)」代號清晰可見。

    可無論是伯爵還是穆載言都很清楚，那個代號下的真正的殿下、真正的疫醫(yī)，已經(jīng)不在了。

    在他們身后，「游隼」同樣在看著排行榜，她也是極少數(shù)知道完整真相的玩家之一。

    她低聲喃喃：“恩將仇報的鼠輩……”

    ……

    事情要從“霧都”公會的建立開始說起。

    “霧都”公會的最初成員，都是「疫醫(yī)」在副本里幫助過、或者救下來的玩家，“霧都”之所以叫“霧都”，也不過是為了紀念「疫醫(yī)」那陰雨連綿的故國王都。

    游隼是在五年前加入“霧都”的。

    她在真實世界擔任治安官，性格多少有些板直，也因此得罪了某個大公會的高級玩家，被人連著使絆子，她在方舟中直接堵門和人對峙，那玩家失了面子，揚言要在副本里雇人下死手，正好被一位氣質(zhì)溫和病

    氣的青年聽了墻角，出面化解了危機。

    那玩家本欲破口大罵青年多管閑事，結(jié)果青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那玩家突然面色一變、一句話不說掉頭就走，從此再也沒找過游隼的麻煩。

    也是那次之后，游隼一個普普通通的c級玩家卻收到了大公會“霧都”的入會邀請。

    等進了公會之后很久她才知道，當初那位青年，就是已經(jīng)是s級玩家的「疫醫(yī)」，跟在青年身旁的人，都是他曾經(jīng)幫助過、后來一直跟隨他的朋友。

    其中有一位總是笑瞇瞇、代號「商人」的中年人，游隼見過很多次，據(jù)說會長疫醫(yī)很信任他，時不時會和他一起下副本。

    后來，也就是三年前，那個中年人死在了a級晉升s級的副本里。

    偏偏疫醫(yī)當時也在那個副本里，從副本出來之后，氣質(zhì)溫和病氣的青年消沉了很久，行事風(fēng)格也發(fā)生了一些改變。

    后來有一天，游隼偶然和疫醫(yī)相遇獨處，她才終于把遲到的感謝和對方說了出口。

    但青年似乎不記得那件事了。

    “是嗎？”他這樣說著，與游隼錯身而去。

    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游隼運氣太差，在公會里總是被分配到許多吃力不討好的任務(wù)。

    游隼在公會之中漸漸沉寂了下去。

    因為從未主動和其他成員提過她是會長親自招進來的，再加上她在公會也沒什么朋友，這個狀況便一直持續(xù)了一兩年。

    海盜每次看見游隼，都會看似嘲諷實則提醒地勸告她一番，讓她離開“霧都”。

    但游隼記恩——她是家中的長姐，從小到大沒有受到多少偏愛，對于善意的恩情，她看得很重。

    這樣被排擠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副會長「伯爵」，突然交給她一項任務(wù)：去找「海盜」購買她手上一個b級副本的鑰匙。

    ——那個副本的名字叫作，《人魚墜落之地》。

    第212章 竊賊

    “這位是我們公會的a級玩家，「游隼」。”

    伯爵指了指跟在他身側(cè)的短發(fā)女玩家，向穆載言介紹道。

    “大概不需要我做介紹，「黑騎士」你和「游隼」，應(yīng)該就是在‘那個副本’里認識的吧?！?/br>
    穆載言點點頭：“我們確實曾在《人魚墜落之地》合作過?！?/br>
    游隼在伯爵的示意下，向穆載言透露了更多的內(nèi)情：“其實，我當初會匹配到那個副本并不是完全的巧合……

    如果不是「海盜」當初邀請了「黑山羊」組隊進副本，《人魚墜落之地》的鑰匙，按理應(yīng)該會落在伯爵手上。

    因為海盜為了履行諾言、拒絕出售手里的副本鑰匙，游隼任務(wù)失敗，她就只能回去找伯爵請罪。

    但伯爵并沒有責怪游隼，而是又用了一些手段，讓她“匹配”進了《人魚墜落之地》的副本，還囑咐她說，道具和積分都不重要、只要能弄清楚副本的劇情與細節(jié)就好。

    當時游隼就隱約感覺，伯爵是想通過這個副本驗證什么事。

    “在「魔形者」取代殿下的第一年，他為了徹底掌控殿下的紋章能力，把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副本中?！辈艚舆^話頭，“當時我以為，殿下是因為「商人」的死走不出來，想著讓他在副本中熬過那段時間也好?！?/br>
    “「商人」出事的那個副本，我們是完完整整調(diào)查過的，參與玩家各個都有名有姓，不存在謀害與禍水東引……存粹就是boss藏得太深、力量太強。”

    “所以，我們都在為「商人」的死而可惜，沒有想到殿下的不對勁是有其他可能。”

    “第二年，「魔形者」已經(jīng)徹底掌控了【報喪之詩】，也就是那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殿下’變了?！?/br>
    曾經(jīng)氣質(zhì)溫和病氣的青年，開始變得陰郁、甚至有些陰狠，在那段時間內(nèi)，“霧都”的招人標準，也愈發(fā)向一個“標準”的公會轉(zhuǎn)變——要強、要狠、要有野心、要在副本中不擇手段。

    “殿下”慢慢變成了伯爵最初期待他成為的王國繼承人，可伯爵并不能感受到哪怕半分喜悅。

    年長者發(fā)現(xiàn)，明明還是那樣的樣貌，還是那樣的能力，甚至記憶和一些細小的習(xí)慣性動作都和曾經(jīng)一樣……“殿下”卻不像是曾經(jīng)的殿下了。

    伯爵也曾懷疑過是不是「人偶師」搞的鬼。

    但無論他用什么樣的道具和手段，都檢測不到“殿下”身上被控制的痕跡，他的代號、稱號、排名都在排行榜上好端端地顯示著。

    后來，也就是第三年，e-616星域登陸方舟，小「疫醫(yī)」的名號異常顯眼。

    「疫醫(yī)」聲勢浩大地將小「疫醫(yī)」招進公會，讓他成為自己的“繼任者”，即使后來小「疫醫(yī)」爛泥扶不上墻，「黑山羊」登臨新晉榜榜首，「疫醫(yī)」的這份青睞也沒有改變的跡象。

    伯爵再一次察覺到不對。

    他開始對“殿下”展開了更隱蔽、更細致的試探與觀察，而

    且不止是觀察「疫醫(yī)」，他連小「疫醫(yī)」也一起關(guān)注著。

    在調(diào)查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游隼被刻意打壓的情況，也發(fā)現(xiàn)小「疫醫(yī)」似乎是在刻意扮作無用與低調(diào)，還發(fā)現(xiàn)“殿下”這兩年在隱蔽地調(diào)查、收集、銷毀、塵封一些副本。

    其中最近的就包含《人魚墜落之地》。

    趕在“殿下”對海盜出手前，伯爵安排了游隼先去拿鑰匙，失敗之后又安排她進副本……拿到完整副本情報的那一天，伯爵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手指的顫抖。

    也就是在這時候，在《人魚墜落之地》扮演人魚茵蒂斯的「黑山羊」，將小「疫醫(yī)」可能遇到的危機告知了尚未成立“騰龍”的特殊調(diào)查組。

    特殊調(diào)查組和伯爵同時秘密接觸小「疫醫(yī)」陳遇，陳遇后來也因此成為了“騰龍”與“霧都”建交的橋梁。

    “霧都”新招收的成員大部分是假疫醫(yī)招進來的，伯爵雖然憤怒，但也不打算打草驚蛇，畢竟他還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如何竊取了殿下的一切，殿下又有沒有……還活著的可能。

    “騰龍”的軍人幫忙展開了調(diào)查，伯爵也用他多年經(jīng)營的關(guān)系網(wǎng)，尋找著黑暗中的線索。

    最后，他們的目光鎖定在了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名為「魔形者」的代號上。

    這種代號，表面上看就像沙礫，比「小丑」的代號還慘，基本都熬不過c級，但極少數(shù)的時候，他們又會在排行榜上短暫地出現(xiàn)那么一會兒，又很快“死去”。

    ——但事實上，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因為「魔形者」想要成長，就得像寄居蟹一樣，不斷不斷地，尋找更強大的“殼子”，他們的紋章甚至能讓他們在某些情況（比如在對方無防備的情況下偷襲暗殺）下跨級搶奪玩家身體。他們不能長期地持有同一個殼子，因為不是自己的身份到底與他們不匹配，所以有時候會短暫地顯露“原型”——也就是突然以「魔形者」的真正代號出現(xiàn)在排行榜的時候。

    而“霧都”公會的「商人」，曾經(jīng)就和一位「魔形者」進過同一個副本。

    和真正的「疫醫(yī)」一起進了那個a升s級副本的「商人」，這么多年潛伏在「疫醫(yī)」身邊的「商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商人」，而是一條居心叵測的毒蛇。

    「魔形者」招收小「疫醫(yī)」是真想培養(yǎng)他嗎？

    當然不是，他只是需要一個更年輕、更有潛力……最重要的是，能夠完美繼承自己偷來的勢力與地位——的殼子。

    這是一場持續(xù)三年的“謀殺”。

    ……

    ……

    ……

    “他們到底在講啥？”

    人群中，海盜撓了撓胳膊，感到不耐。

    “游隼那個老古板真的，害，怎么就這么不撞南墻不回頭？”

    一旁的陸語噥卻說：“游隼也許不是撞南墻，而是足夠知恩知義……她終于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br>
    海盜愣了一愣，腦子靈活地轉(zhuǎn)了幾圈，很快敏銳地問道：“是‘

    霧都’內(nèi)部出大事了？”

    不會和「疫醫(yī)」的排名跌落有關(guān)吧？

    占星者卻眨眨眼：“嘴上說著我的占卜準，但其實還是你的消息更準吧。”

    陸語噥點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br>
    占星者一愣，用胳膊肘頂了頂海盜和影：“……聽聽聽聽，「黑山羊」都會開玩笑了，看來心情不錯?！?/br>
    陸語噥確實是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