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雅各布的爆炸，議會內(nèi)部的調(diào)查組緊急排查了和他有過接觸的所有人員及收容物，今日清晨和他有過接觸的陸語噥及299號都在其中。

    最后調(diào)查員通過目擊者與監(jiān)控確定，雅各布是在執(zhí)勤結(jié)束回宿舍的路上、被一只投入他懷中的白鴿植入的【煙火之核】。

    手段與途徑都確定了，也沒有其他安保員或者研究員受到植入，那“神降之手”來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們大費周章干擾了人工智能納撒尼爾，難道只為了在蜂巢里放個煙火、向收容物展示一下神降之手的手段？是不是性價比太低了一點。

    所有調(diào)查員都覺得一定有什么是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的，但議會的大部分資源都依賴人工智能幫忙運作，納撒尼爾正在被搶修，他們沒有找到眉目、焦頭爛額。

    ……

    晚餐時間，一臺晃晃悠悠的小機器人端著餐食進入了299號收容單元。

    消瘦而慘白的外科醫(yī)生孤僻地坐在床榻邊。

    聽見機器人的轱轆聲，他緩緩抬起頭來，露出青黑的雙眼。

    大約是那個黑發(fā)研究員的吩咐，今天的晚餐不僅僅只有一支營養(yǎng)劑，托盤上還額外放有一份甜熟的蜜瓜。

    外科醫(yī)生盯著那蜜瓜看了一會兒，伸手把托盤從小機器人手里取下。

    但就在他碰到托盤底部的瞬間，指腹摸到了凹凸不平的觸感——“議會計劃‘銷毀’，審判之日，神降將伸出援手，加入我們，親愛的同胞”。

    陰影遮蔽下，外科醫(yī)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

    ……

    ……

    ……

    因為人工智能納撒尼爾的失聯(lián)，黑鳶尾議會的各項事務(wù)都出了些亂子。

    陸語噥與卡維的工作交接也因此效率低下，但阿道夫交給她的任務(wù)并不會因此推遲。

    在緊趕慢趕的匆忙交接之后，陸語噥在一隊安保員的護送下連夜離開了議會，甚至來不及查看后腰的燙傷。

    江城駐桑納州大使館距離議會的直線距離并不遠，但議會所在的中心區(qū)是收容重地，和大使館所在的上城區(qū)之間有一道“墻”——進出“墻”的入口只有四個，且人員進出需要經(jīng)歷嚴格的審核——這就導(dǎo)致陸語噥一行人抵達大使館的時間已是深夜。

    “陸研究員，我們

    到了。”

    因為隊伍中有一位幾乎從不離開中心區(qū)的s級研究員，再加上“神降之手”的目的還未查清，一路行來，安保員們?nèi)忌窠?jīng)緊繃，生怕遇到游蕩異想生物或者神降之手成員的襲擊。

    好在雖然路途顛簸，他們還是安全抵達了目的地。

    大使館禁止外來車輛進出，黑發(fā)研究員從車里走出，肩上攏著一件新的白大褂，步伐帶風。

    迎面而來一隊大使館的警衛(wèi)，查驗身份之后，他們將她和安保員隊伍迎了進去。

    為首的警衛(wèi)代號“雪鸮”，她長著一副典型的東方面孔、面色肅然，個子不高但氣場很強，正一邊走一邊向陸語噥介紹情況。

    “事件發(fā)生在今天上午，檔案室已經(jīng)封鎖、沒有任何檔案失竊，入侵者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我們能確定他/她的目標是我們早年封存的異想生物檔案，具體情況還需要您協(xié)助調(diào)查。”

    “沒有任何檔案失竊？”陸語噥示意身后的安保員帶上設(shè)備，“那是否被翻查過？”“根據(jù)我們留在檔案上的標記看，也沒有?！毖^似是怕陸語噥以為他們沒有證據(jù)、沒事找事，詳細解釋道，“但我們最深處的檔案架裝有極其靈敏的探查系統(tǒng)，用以檢測生命體及氣流變化，可以確定有‘人’來過，只是不確定對方的手段究竟為何。”

    “從警報響起到現(xiàn)在，我們嚴加看守，但對方并沒有再出現(xiàn)過——不確定對方是否放棄行動?！?/br>
    對于雪鸮描述的這種情況，陸語噥首先會懷疑空間類或者cao控類的能力。

    下到檔案室后，陸語噥從設(shè)備箱中取出某位s級同事研發(fā)的粒子探測儀器，對被大使館警衛(wèi)嚴加看管的檔案室進行勘察。

    “嘀……嘀……嘀……”

    幽藍色的數(shù)據(jù)流在屏幕上劃過，映在研究員漆黑的眼眸中。

    “α-粒子波動正常，熔斷反應(yīng)測試正常，排除控制因素影響，β粒子數(shù)值偏高、疑似空間能量殘余，考慮到單位空間內(nèi)的靜態(tài)穩(wěn)固，β粒子保持六小時以上是正常的……”

    她工作的時候非常專注而認真，動作利落而迅捷，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一旦進入她的腦中立馬就會被龐大的知識濾網(wǎng)篩過，并迅速轉(zhuǎn)化為一條條清晰易懂的結(jié)論——對研究員來說的清晰易懂。

    大使館的警衛(wèi)隊伍里也有江城官方的研究員，他們跟在陸語噥后面拿著紙筆快速記錄，嘴里同樣念念有詞，但一旁的雪鸮卻聽得頭都大了，只好腦子放空等待這位大佬級外援的結(jié)論。

    “……很有意思?！?/br>
    儀器的最后一聲“嘀——”聲被研究員隨手關(guān)進了設(shè)備箱里，她的表情難得變化，像是有些興味。

    “不屬于記錄中任何一個異想生物的能力，具有一定的空間穿透性，但并非直接改變空間，留在檔案架上的粒子波動最強，說明他/她的能力發(fā)動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和「煙花匠」類似?！?/br>
    “不在記錄中的能力……有沒有可能是‘神降之手’的新人？”

    “

    可是……α粒子的熔斷數(shù)值看起來是不是有點過高了？”

    雪鸮自言自語的推測和江城研究員的遲疑提問同時響起。

    前一個問題，陸語噥只是個研究員，自然回答不出來，所以她略過了這個問題，和江城研究員解釋道：“α粒子的熔斷數(shù)值普適性較高，異想生物造成的能力波動都會被歸到一起，我出發(fā)之前近距離接觸過能量暴動，所以這里偏高的數(shù)值是受我影響?！?/br>
    能量暴動自然是指【煙火之種】造成的爆炸。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只需要把第二類數(shù)值分離計算，就能得到熔斷反應(yīng)測試正常的結(jié)論……”

    此刻已是深夜，陸語噥匆忙趕路而來，眼下青黑有些明顯，但回答問題的時候又無半點不耐。

    要不是提前知道黑鳶尾議會來支援的是他們的s級研究員，大使館的眾人怎么也想不到人家居然會這樣年輕有禮。

    難得有和s級研究員交流的機會，江城的兩個研究員不免多問了幾個問題，陸語噥一一解答……直到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議會的客人會在大使館停留一段時間，你們明天再交流也不遲?！?/br>
    雪鸮等警衛(wèi)員轉(zhuǎn)身行禮：“部長！”“部長……”

    兩位研究員這才依依不舍地住了口。

    陸語噥垂下眼睛，感覺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視線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看見了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數(shù)年未見的兄長。

    他看起來比當年穩(wěn)重了許多，那道幾乎毀掉了他面容的傷疤已經(jīng)不再凹凸不平，邊緣和正常的皮膚長在一起——以現(xiàn)在的科技水平其實可以處理掉這樣的傷痕，但穆載言并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他的耳畔、頸側(cè)、露出的手掌上……都有這些年零零散散的疤痕。

    有些是普通的彈痕，有些又明顯是異想生物才能造成的傷疤。

    它們一層又一層地疊加在一起，昭示著黑鳶尾議會與“墻”之外的世界的兇險，也昭示著他走上部長這個位置的一路上……經(jīng)歷了多少危險與廝殺。

    “……走吧，我?guī)闳バ菹⒌姆块g?！笔臍q的穆載言深深地看著二十七歲的陸語噥。

    他沒有稱呼她為“陸研究員”，就像她也沒有叫他“穆部長”一樣。

    多年未見的同母異父兄妹，因為母親的死亡，連問候都卡在喉嚨里，像相吸但又相斥的兩極。

    這本該是這條世界線的結(jié)局。

    第228章 黑鳶尾議會（十一）

    他們之間幾乎沒有私人話題可以聊。

    從檔案室走向休息室的一路上，不論是陸語噥還是穆載言都沒有主動開口。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清楚彼此的近況。

    江城在黑鳶尾議會有議員席位，一般來說，議員除了決策的權(quán)利之外，也是各國官方與議會之間的主要溝通橋梁。

    陸語噥和穆載言的血緣兄妹關(guān)系并非秘密，那位陳茜議員偶爾會向兩人同步一下另一邊的近況，也算是在變相維護一位s級研究員與江城的關(guān)系。

    ——雖然不論是陸語噥還是穆載言的理智態(tài)度都讓陳茜有些頭疼、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想聽還是不想聽，但鑒于每次說到相關(guān)話題時他們兩個都沒有拒絕的意思，陳茜干脆自顧自地維持了這個習(xí)慣、并延續(xù)至今。

    不過，由于議員的工作繁重，陳茜上一次和穆載言同步陸語噥的近況，還是在一個月以前。

    所以此刻的穆載言并不知道黑鳶尾議會發(fā)生的人體煙花事件。

    但他看得出來陸語噥的狀態(tài)并不算好，她明顯疲倦而緊繃，就像一根缺乏松香保養(yǎng)、且自顧自拉緊了的弓弦。

    “你看起來很累。”

    他們來到臨時的賓客休息室房門前，穆載言為陸語噥打開了房門，卻沒有離開。

    “今天抵達的時間比預(yù)期要晚，是因為……遇到了異想生物的能量暴動？”

    顯然，穆載言比他們以為得要來得早些，他聽見了陸語噥和那兩位江城研究員的全程對話。

    陸語噥輕描淡寫：“……只是一點小意外?！?/br>
    有陳茜議員在議會里坐鎮(zhèn)，“‘神降之手’又在蜂巢搞大事”的事情肯定是瞞不過江城這邊的，所以陸語噥倒也沒有遮掩保密。

    “神降的人總是時不時來上一回，也不是專門沖著誰來的，我只是路過，什么事都沒有?！背撕笱臓C傷還沒來得及查看。

    穆載言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嗯，近期不少國家都有聲音說想重啟‘銷毀’，那些地下組織只怕又要暴動，你在這里多待一段時間?！?/br>
    他在江城官方這么多年，在危機中來去，所扮演的都是做決定的角色，所以說著說著，不自覺帶上了命令的口吻。

    但這種語氣可以對下屬，卻不適合對親人。

    穆載言很快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誤，找補道：“這次潛入檔案室的入侵者能力不明，我們向議會申請的外派協(xié)助時間相對寬泛……還是需要麻煩你多幫忙?！?/br>
    麻煩，幫忙，這兩個詞放在外援身上很合理，但放在兄妹關(guān)系上，就顯得生疏了。

    陸語噥張了張嘴，最后只說：“……我盡力?！?/br>
    兩人沉默片刻，穆載言側(cè)身讓開了門前的位置：“好好休息?！?/br>
    “好，你也是。”

    房門合上，陸語噥背靠著門板，輕輕吐出一口氣。

    大使館的賓客休息室面積不小，裝修簡潔大氣，隔著窗柩的玻璃

    可以看見窗外的警衛(wèi)與夜色。

    一只雀鳥撲簌著翅膀，落在遠遠的圍墻外，歪著腦袋“咕咕”兩聲，朝高天的月亮飛去了。

    ……下城區(qū)，一座極其隱蔽的地下賭場。

    極端紙醉金迷的狂熱氛圍籠罩著賭場的上半層，而在真正核心的地下，昏暗而寬闊的空間里，一位頂著橘黃色莫西干頭、唇釘舌釘耳釘打滿了的少年正翹腿坐在主位上，聽著手下的匯報。

    “她進了那群江城人的地盤?！蹦瞧涿膊粨P的手下閉著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子正在咕嚕嚕快速轉(zhuǎn)動，似乎和某種存在共享了視野，“似乎是江城大使館邀請的她，原因不明……大使館的周圍安裝了聲波干擾儀，我的鳥不能靠得太近?！?/br>
    橘發(fā)唇釘少年敲了敲桌子：“不是察覺到什么而離開的嗎……也好，這個女人不在，我們救出「疫醫(yī)」的可能性就更大了?！?/br>
    “只是不能一起下手，有點遺憾啊?！彼沧?，唇上的釘子在燈光下一閃一閃，“本來想把她也帶來……送給灰夫人的?！?/br>
    手下不好接話，但橘發(fā)少年自顧自地繼續(xù)道：“你說，夫人為什么對那個議會的幫兇那么看重？還不準我用【煙火之種】挾持她？嗯？明明是個傷害了我們那么多同胞的家伙……還是背叛了神降力量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