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被賣了，余舒沒轍，余小修因?yàn)樗u書的事，對她十分防備，將自己的書包盯得牢牢的，生怕余舒會打主意到他的課本上。

    余舒無從下手，只能搬了椅子到院子里曬太陽，一邊考慮著今后。

    她身體還有些虛弱，被關(guān)了那么多天，出來后，翠姨娘只叫人送過一碗雞湯來給她補(bǔ)身壓驚，被她分著給余小修喝了。要不是她每天央劉嬸扶她出來曬太陽，這會兒估計(jì)還病怏怏地在床上躺著。

    來到古代，是她始料未及的遭遇，一下子就從二十多歲的大齡剩女，變成十五歲的花季小姑娘，寄人籬下，遭人冷遇，讓她想要混日子都不行。

    余舒是窮人家長大的孩子，靠著自己勤學(xué)苦讀熬出頭，對過好日子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執(zhí)著，要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昧著良心知法犯法多年，為了錢做出那么多損人利己的事。

    這一輩子她是不想再賺虧心錢了，但日子一樣要過，還要吃好穿好，把余小修給照顧好，直到他立業(yè)成家，就當(dāng)是自己借了人家jiejie的身體還魂所欠下的人情債。

    作為一個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成年女性，余舒很快就給自己定下了第一個目標(biāo)——賺錢養(yǎng)家。

    要過好日子，沒錢不行。

    明天上午要去學(xué)堂，下午沒事，她就準(zhǔn)備到街上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什么能打工做零活的地方，先積攢點(diǎn)本錢再說。

    ***

    第二天早起，余舒難得比余小修先醒，穿好了衣服，到外頭井邊打水洗臉?biāo)⒀?，牙刷肯定是沒有的，用的都是柳條枝打扁后露出的纖維，沾點(diǎn)粗鹽，在牙齒上摩擦，倒也能把牙齒洗的干干凈凈。

    她有心討好現(xiàn)在的弟弟，改善兩人僵持的關(guān)系，便去管已經(jīng)在燒火做飯的劉嬸要了半盆熱水，兌成溫的，端進(jìn)屋去給余小修洗臉。

    余小修剛剛起來，剛坐在床邊發(fā)癔癥，見到比他早起的余舒，驚訝的眼睛都瞪大了，又見她端水來給自己洗臉，差點(diǎn)懷疑他這一覺還沒睡醒。

    “小修，”余舒將手巾在溫水里揉了揉，擰干凈遞給余小修，面帶懇切道：

    “jiejie知道以前對你不好，現(xiàn)在給你認(rèn)錯了，你別再記恨jiejie，咱們從今天起就和好吧，別再鬧別扭了，行嗎？”

    余小修非但沒被她感動，反而一下子醒了過來，黑著臉推開她遞來的手巾，一面抓過來床尾疊好的衣裳穿戴，一面慢騰騰道：

    “別想再騙我，你準(zhǔn)又是想哄我?guī)湍阕鍪裁磿ご虻氖聝?，我不會干，你還是省省吧。”

    余舒滿頭黑線，對前身那小姑娘的人品下限又重新有了認(rèn)識，現(xiàn)在就算是有人告訴她，她曾做過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她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惜了自己真心誠意想同余小弟和睦友好地相處下去，共勉奮進(jìn)奔小康，硬是被他誤會成另有所圖。

    余舒討好不成，第一次主動求和以失敗告終，又惹了余小修想起那些不痛快的往事，一直到吃過早點(diǎn)出門去上學(xué)，他都沒再搭理余舒一句話。

    劉嬸見到余小修悶悶不樂的模樣，以為是余舒又欺負(fù)了他，一個早上都拿“這孩子沒救了”的目光盯著余舒，好在余舒臉皮夠厚，頂著壓力把飯吃完，攆著余小修出了門。

    ***

    還是從后門出去，這一回走的是路東，余舒不知道義陽城具體有多大，但從紀(jì)家大宅到學(xué)堂的路程并不算遠(yuǎn)，經(jīng)過兩道街，大約走有五六百米，就到了地方。

    學(xué)堂的大門修的很是氣派，門楹上雕刻著鴻鵠鳥雀，兩立門柱上刻有鎏金的大字，筆順工整，余舒能勉強(qiáng)認(rèn)出幾個來，卻不成句。

    她還沒來得及再細(xì)看這門面，就被一聲尖叫吸引去目光：

    “快來看、快來看！余老鼠沒被家里打死，她來上學(xué)啦！”

    余舒看著對面兩個正拿手指點(diǎn)她的孩子，嘴角一抽。

    余老鼠？她還唐老鴨呢！

    這么一嗓子過后，很快就有七八個孩子從里頭跑出來看熱鬧，有男有女，最小的只有八九歲的樣子，看見門外站的余舒姐弟，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不是說她往后都不來了嗎？”

    “不是說她腿被打瘸了嗎？”

    “不是說她被送給人家當(dāng)小妾了嗎？”

    “誰說她被打死了，騙人！”

    ......

    一群孩子圍在門口對證謠言，說什么的都有，余舒聽的哭笑不得，看著這一張張稚嫩的臉龐，猜測著這里面有沒有打過余小修的人。

    余小修板著臉，低著頭從這群人中間穿過去，進(jìn)了院子。

    余舒趕緊跟了上去，她不認(rèn)得路，為不鬧笑話，跟在余小修后頭是最保險的。

    院子里頭并不大，搭著三座軒榭，圍著低矮的欄桿，高檐朱瓦，屋沿下垂著卷簾，掛有香穗，很有私塾的樣子。

    正北處那座軒榭里，幾個少年望到外頭景象，看見活蹦亂跳的余舒，就納悶地扭頭去問人：

    “紀(jì)珠，她怎么又來啦，不是說她打壞了你四姐的護(hù)盤玉，被關(guān)起來了嗎？”

    軒榭里擺有二十來張精致小巧的書案，坐在前排有兩個小姑娘正在玩翻繩，聽見他們問話，那個穿著鵝黃褙子的小姑娘扭頭，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屑來：

    “奶奶心慈，早幾天就把她放出來了?！?/br>
    “不是吧，那、那咱們往后又得和她一起上課啦？”

    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苦叫一聲，引得同座的兩個少年嘲笑，擠眉弄眼后，便有個故作嬌羞，捏了蘭花指扮作女兒樣，輕輕拉扯另一個，捏著嗓子?jì)陕暤溃?/br>
    “文哲哥哥，等會兒下學(xué)了，人家請你去長門鋪街上吃rou餅好不好？”

    另一個立馬雙手護(hù)胸向后退去，使勁兒搖頭，夸張地叫道：“不要、我不要！”

    薛文哲被這兩人捉弄，白凈的臉色刷紅，伸手推了他們一把，剛好瞧見跟在余小修后頭走進(jìn)來的余舒，于是就狠狠一眼瞪過去。

    余舒正苦惱著自己沒有課本等下怎么聽講，忽然眼皮跳了跳，抬頭便看到欄桿邊上立著個錦衣玉帶的少年，正拿“火辣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扭頭看看身后沒別人，才確認(rèn)對方瞪的的確是她。

    這是結(jié)了多大的梁子，才有這么憤恨的眼神兒??？

    余舒暗自搖頭，怎么也想不到對方曾因?yàn)椤八钡念l頻示好，幾乎成了整個學(xué)堂的笑料。

    教舍里還有四個空位，但最后排只有兩個位置空著，余舒計(jì)算了一下概率，看見余小修在后排一個位置上坐下，便放心地去坐在他旁邊，果然，四周沒什么異常的聲音，這里確實(shí)是她的座位。

    余舒剛剛坐下，教書的夫子就抱著幾冊書本慢慢走進(jìn)來，這位夫子年事頗高，兩鬢白發(fā)，蓄了銀須，他一出現(xiàn)，剛才還在聊天玩鬧的孩子們立馬就安靜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回位子。

    大家都拿了課本出來，桌子上空無一物的余舒就顯得扎眼了，余舒有點(diǎn)兒尷尬，抬頭正對上那老夫子略顯不悅的神情，就“羞愧”地低下了頭。

    也許是看到了余舒還知道害臊，這位作風(fēng)嚴(yán)格的劉夫子，并未當(dāng)場教訓(xùn)余舒，而是把她忽略過去，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

    “這一學(xué)，我們來講‘訟卦’，《卦爻》中有云，上乾下坎，是為天水訟，天下著雨，上剛下險。此卦象，若在運(yùn)勢，則事與愿違，凡事不順，小人加害，宜防陷阱，若在經(jīng)商，則和氣生財，吃虧是福......”

    劉夫子并不講文言，說的多是白話，可余舒卻聽的糊涂了。

    怎么這古人上課，不教詩詞不教書畫，反教人算起卦來？

    再看其他人，多半都在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著，不似她云里霧里搞不清楚狀況。

    劉夫子一個人講課，并不與下面互動，直到太陽從東邊升到高角，人影縮短，才結(jié)束了今天的課程：

    “我們奇門一派的易學(xué)象數(shù)，多靠著推演得出。八卦互生，出六十四卦，若要得卦，需先采納陰陽五行，經(jīng)排陣列算，取九宮對數(shù)，再出象數(shù)，從而得占，你們家中各有祖上流傳下來的推演之法，這天時一則中的晴雨推演，應(yīng)是最為常見的，老夫便不多述，今天回去的功課，便是研讀晴雨的推演之法，算明日之陰晴，往后十日，每天課前交與我對證，凡有能斷準(zhǔn)七日者，老夫就私下傳授他一則我劉家的吉兇小算之法。”

    在座的學(xué)生們有些興奮，一堂課都安安靜靜的軒榭里開始sao動，劉夫子笑著捋了捋銀須，拿著來時帶的兩本書離開了。

    他一走，學(xué)堂上便亂了套，在一片片熱火朝天的議論聲中，只有兩張臉是看不到興奮和熱情的。

    余修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起書包。

    余舒也低著頭，掩飾著面上的驚愕，奇門？易學(xué)？占卦？推算天氣？

    她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