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趙慧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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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看,聽說前頭路口打死了人,出了人命呢!” 出人命了? 余舒看著人潮涌動的方向,就離趙慧的餛飩攤不遠(yuǎn)。擔(dān)心地快走了幾步,推開人群往前頭擠,惹了幾句罵,等她擠到最前面,一從人堆里鉆出來,就看見趙慧的餛飩攤被人砸的稀巴爛,爐子都被推倒了,滿地的碎碗片里一攤血。 她腦袋一懵,飛快地尋找著趙慧的身影,卻只見兩男一女站在出事的地方罵罵咧咧:“呸!這喪門星竟然還有臉待在義陽城里,難怪我們家風(fēng)水不旺,今年賠了幾樁大買賣,都是被她攪的!” “大哥就是被這賤貨克死,方才她還敢拿刀子捅我,真是嫌命長了,活該撞的她一頭血,死了才干凈!” “晦氣、晦氣,走,咱們回去?!?/br> 三人臭著臉罵痛快了,一環(huán)顧四周圍觀者,那兩個男的揮著手道:“都圍著做什么,讓開、讓開!”趙慧常在這街上擺攤做生意,為人又和善,常有賒賬來她這里吃餛飩的,見這光景,就有人出聲阻攔:“你們不能走,人都被你們打成那樣子,還在醫(yī)館里生死不知,得等官府來才行?!?/br> 此話一出,就有幾人應(yīng)聲,那兩男一女相互對了眼色,倉皇一閃而過,回頭更兇:“等什么等,你們是瞎了眼沒看見她先拿刀子捅我們de,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在爐子上,與我們何干,她不死我們還要回去告官呢,哼,都讓開!” 三人推推搡搡地擠走了,余舒方才從地上那一灘血里回了神,陰沉著臉看著那三人背影,沒有攆上去,而是就近抓著那個剛才替趙慧說話的路人,急聲問道:“這位大叔,你方才說人被送哪去了?哪家醫(yī)館?” “咦,這不是在趙大姐攤上幫忙的孩子么,剛跑哪兒去了,快去吧,你趙姨被人抬到街后頭的醫(yī)館了,你趕緊去瞧瞧吧!” 余舒不及說聲謝謝,撥開了人就往后頭街上跑,腦子里晃過地上那一灘血,心里就一突一突的,腳下飛一樣地撞著人往前跑,一看到路邊醫(yī)館的招牌,就沖了進(jìn)去,被臺階絆了一翻,朝前跌了兩步,撞在一個伙計身上。 “誒、誒,哪來的冒失鬼!”余舒喘著氣道:“我、我姨方才被人送來了,在哪兒?” 那小伙計臉色一恍,“方才送來那大娘是你姨啊,快、快隨我來,正找不著人拿主意呢?!?/br> 伙計反手揪了余舒胳膊,把她拽到后堂,一剝簾子,沖這屋里喊道:“賀叔,那大娘家里來人了?!?/br> 后堂里站著三四個人,一齊扭頭看過來,余舒的目光卻只落到竹榻上,滿頭滿臉都是血,連樣子都看不清楚的趙慧身上,心里一咯顫,慌忙上前去。 說來也巧,這正在給趙慧拿白紗包頭的郎中,就是余舒上一回挨打被紀(jì)家攆出來,被曹子辛請出診看病的那一位,名喚賀芳芝。 “慧姨、慧姨?”余舒瞧趙慧閉著個眼睛,勉強(qiáng)有一口氣在的樣子,連聲音都不敢大,輕輕喚了她。 “別喊了,人昏過去了,”賀郎中手上動作不停,麻利地做了個簡單的急救,先將趙慧頭上的血捂住,才分神去同余舒說話:“你是她家里親人?” 余舒點點頭,視線一移動,又看見趙慧擱在腹前的手背上也是血,袖口紅紅的,一看就是被碎片蹭的。 “除了你,她家里頭還有別的人嗎?” “沒了?!庇嗍鏇]聽趙慧講起過,若不是剛才在街上看見,她一直都以為趙慧是外地來到義陽城做小買賣的。 賀芳芝嘆一口氣,道:“她磕著后腦,腦顱里積了血腫,又大失了血氣,心肺有傷,有癆癥之相,單是止血,人醒了怕是熬不過去多少天。” 余舒心里頭一涼,腦子亂了,慌聲道:“賀郎中,您是說我慧姨治不好嗎,怎么會呢,您行行好,救救她,肯定還有主意是吧!” 余舒心里有幾分不真切,早上趙慧出門時候,還是好好的,還說晚上包幾個素餃子給她吃,這半天的工夫,人就成這樣,就活不了了? 賀芳芝沉吟了片刻,看她一眼,頗有憐憫,接過藥童手里針具,托了趙慧的手,去挑她手背上的碎片,為難道:“要治,便要走針,我行醫(yī)二十六年,這例癥也曾救過兩回,不敢保痊愈,七成把握總是有的,我知你們不是富人家,醫(yī)者父母心,這診金我能不收你的,然藥資,卻是個大數(shù)字,鹿茸地精得不斷續(xù)的吃,你們....怕是負(fù)擔(dān)不起?!庇嗍婺X子里嗡嗡的,好似回到多年以前,滿是消毒水味道的醫(yī)院病房外頭,爸媽抱頭痛哭,醫(yī)生就是這么告訴她—— 你弟弟的腿,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技術(shù)不可痊治,若是不想截肢,保有雙腿,需要大筆的療養(yǎng)費,依你們的家庭情況,應(yīng)該負(fù)擔(dān)不起。 嗓子眼一緊,余舒縮聲道:“得、得要多少錢?” 賀芳芝看這孩子面無血色,只當(dāng)她是年小承不了這重?fù)?dān),雖是同情,卻也無力再多幫襯她:“春放時,補藥價格總比往日貴上一兩成,我這館里藥材也不齊全,得到別處去給你收,籠統(tǒng)算下來大概是少不了...五百兩?!?/br> 五百兩! 一旁好心送了趙慧到醫(yī)館來的人,紛紛倒吸涼氣,見余舒年紀(jì)小小,心里頭生了可憐,忍不住就有人勸道:“孩子,你、你還是把人領(lǐng)回去吧,好好照應(yīng)應(yīng),說不得能多活上幾天?!?/br> 賀芳芝看看那幾人,搖搖頭,對余舒道:“你看是要治,還是你現(xiàn)在就把人領(lǐng)回去,好好供養(yǎng)她最后一段時日。”“治,當(dāng)然是要治的!”余舒紅著眼睛,幾乎是喊出來,心里在快速地盤算著,要到哪里去弄錢。 賀芳芝也見過病患家屬這樣子,心知她不過是一時不舍,到最后終歸是力不能及,他雖有醫(yī)心,卻無醫(yī)力,店里倒是有幾味藥材,可先讓這婦人支撐兩天,可他上頭也是有東家的,哪能任由他白發(fā)這好心。 余舒看到賀芳芝不吭聲,約莫能猜到他此刻心情,她不愿與人為難,然此刻迫于無奈,把心一狠,就噗通一聲跪下了,哀聲道:“賀郎中,求求您救救我慧姨,錢我能酬來,您給我三天、不,兩天,您行行好,先救救我慧姨,我一定把錢湊齊了拿來,賀郎中,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行行好!” 說著就去給賀芳芝磕頭,邊上人瞧著可憐,都扭過頭不忍去看。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辟R芳芝急忙去拉余舒,苦聲道:“你這孩子,不是故意與我為難么,五百兩銀子,你當(dāng)是一張紙么,你能上哪弄來。”余舒剛才一時無主,見他口氣軟下來,又冷靜了一些,跪著道:“能的,我能籌來,不瞞您說,我是在泰亨商會做事給人算賬的,一個月就有五兩銀拿,我認(rèn)識泰亨商會的裴總管,我去向他借,錢的事我一定能湊上!” 等她轉(zhuǎn)了正,一個月五兩,一年就是六十兩,別說八九年,只要裴敬愿意拿錢給她應(yīng)急,她給他白使喚上二十年都成! 賀芳芝驚訝地看著余舒,他自是聽說過泰亨商會的名頭,正在辨別她話里真假,就見余舒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的袋子里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他:“您瞧,您瞧,這是泰亨商會的舊賬冊,是裴總管讓我拿回家看的,我沒騙您。” 賀芳芝半信半疑地接過去看了,確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賬冊,有章有號,而且還有批注,他心里又信了幾分,看看榻上氣若游離的趙慧,再瞧瞧跪在面前滿眼通紅的余舒,心里重重一嘆,把賬冊給她,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先給她施針,這藥材我館里有的,就先給你墊上,給你三日籌錢來,能籌多少是多少,若不能及,你、你也不要強(qiáng)求?!?/br> 余舒一喜,又跪著沖他叩了叩:“謝謝、謝謝賀郎中!”* * * 賀芳芝到最后還是勉力為趙慧行了針,將醫(yī)館里一株老參取出來,開了方子,讓藥童去熬了湯藥,趙慧沒有別的親人,余舒走不開,跟前跟后,直到賀芳芝開了口,她才花錢顧了一輛馬車,又請了兩個人幫忙,先把趙慧抬回了家里,處理血污,等明日賀芳芝登門。 回到趙慧家,余小修就蹲在門口,見趙慧一身是血的被抬回來,嚇得傻在那里,余舒沒空理他,讓人把趙慧輕手輕腳地挪到床上,回頭才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愣著作甚,去廚房生火燒水!” “哦、哦!” 余小修跌跌撞撞地去了,余舒先到對門去拍了拍,喊了幾聲“曹大哥”沒見應(yīng),心知他是已經(jīng)離城返鄉(xiāng),臉色黯了黯,其實在醫(yī)官里,她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不是裴敬,而是曹子辛。 她又到隔壁,好聲好氣地請了隔壁的胡大娘來家里看顧趙慧,因趙慧平日為人好,胡大娘二話不說就放下炊具,來了家里幫忙,余舒又嚴(yán)厲地叮囑了余小修幾句話,給了他兩角銀子應(yīng)急,回屋去換下臟衣裳,就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趁著天還沒黑,匆匆跑去萬象街上求助。 哪知道,她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泰亨商會總館,拍開了門,卻被告知,裴敬一個時辰前,就坐馬車離開,去了鄰城查賬,因走的匆忙,并未留下只字片語,也未說何時回來。 裴敬不在,泰亨商會里想當(dāng)然能沒人會支給她五百兩。 余舒一時走投無路,心思沉重,夜色里,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城東河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