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慧帶著余舒一走，就有一些跟在她后頭，見他們在對街上了一輛馬車，轉(zhuǎn)眼消失在深巷中。

    隨后紀(jì)孝春和紀(jì)孝谷也僵著臉離開。衙門口的大門一關(guān)上，衙役攆了幾句，眾人才紛紛散去，但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重回到萬象街上，紛紛將這一樁離奇的擊鼓冤案講給沒能趕上趟的人聽。

    相信不消一個下午，整條萬象街上的人都會知道，紀(jì)家易館因為幾年前幫別人做假鑒帖，誣告孤女騙婚，助人侵占家產(chǎn)，被人告上了衙門，具狀告紀(jì)家的那個人，正是月前在寶仁賭坊大殺四方的“一道一乞”里頭的那個乞丐。

    這些都是后話，先說余舒上了馬車，便在趙慧的哭聲中睜開眼睛，啞著嗓子笑道：“慧姨別哭了，不知道我是假裝的么，要不然他們怎么肯放我走。

    趙慧不嫌齊她身上臟，將她摟進(jìn)懷里，抱著她的頭，嗚咽道：“誰叫你頂替我去擊鼓喊冤的，哪個讓你去挨這打，你是要難受死我吧。”余舒悶在她胸口，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然而心里頭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再沒什么堵在里頭，紀(jì)家這口惡氣，算是連著趙慧的一起出了。

    她呵呵笑著：“難受什么，你該高興才是，這竇家總算得報應(yīng)了，該叫他們嘗嘗你過去的苦日子?！?/br>
    “得報應(yīng)的不只是竇家吧?！瘪R車在一條僻靜的街角停下，裴敬上了車。

    “裴先生”余舒想要從趙慧腿上爬起來，奈何屁股腫的老高，挪動都難。

    “就那么趴著吧?！迸峋吹?，在她倆對面坐下來，盯著余舒，看了又看。

    余舒被他瞧得有些心虛，索性閉上眼睛。

    “呵呵”裴敬別有深意道：“我是沒想到，你竟然想了那么個法子，把人都引到衙門口去，逼得那馬縣令不敢明目張膽的徇私，還讓紀(jì)家在眾多人前丟了丑?！?/br>
    余舒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裴敬，吃不準(zhǔn)他是不是知道她就是那個“乞丐”便裝傻道：“說來還是以前先生和我提起那“一道一乞，的事，才叫我靈機(jī)一動，好在那群人不識貨，見我贏了兩把，就將我誤做那人，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著我走了。”

    不是她不信裴敬，而是這里面還牽扯到景塵，她真要承認(rèn)了自己就是那個“乞丐”上哪解釋那個“道士”到時候又要撤謊，不如干脆裝傻到底。

    裴敬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先將此事咽下了，轉(zhuǎn)而又問起其他：“阿樹，我實(shí)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和紀(jì)家有仇？”

    早上送了余舒走，他就去了商會總館，一聽到衙門動靜，就趕了過去，在外頭當(dāng)起了看客，整場官司他都在場，一幕幕看過去，不免暗自心驚。

    這孩子才多大歲數(shù)，就能有這般心計，雖說那竇虹本就不是個聰明人，但在公堂上幾乎被她玩弄股掌，幾次被她誘出了不該說的話，他原一直以為，余舒是個性情良順的好孩子，現(xiàn)在看來，卻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看到她最后狠咬紀(jì)家那一口，讓他這個久經(jīng)商場的大男人，都覺得背后有些發(fā)寒。

    直覺告訴他，單是為了趙慧，不止如此，她同紀(jì)家一定還有私怨。

    趙慧是知道余舒身世的，一直幫她瞞著，現(xiàn)聽到裴敬問，就有些不自在，余舒察覺到了，稍作遲疑，便開口道：“我和小修的生父去世的早，幾年前我娘被紀(jì)家三老爺相中，收進(jìn)了紀(jì)家做妾。”

    裴敬十分驚訝，萬想不到余舒的出身竟會是這樣：“那你同紀(jì)家是？”余舒畢竟是借了裴敬一把東風(fēng)，才治了紀(jì)家，見他問，不好不答，就大概解釋道：“幾個月前，我做錯事，被老太君一怒之下攆出去了，后來才遇到了慧姨，蒙她收留，再然后紀(jì)家就把我捉回去，逼我去給京城一戶人家做小妾，還打了小修一頓，再后來，那婚事沒談成，我們就被攆出來了?！?/br>
    趙慧這也是頭一次聽余舒說起紀(jì)家逼她給人做小妾的事，一聽就惱了，也不哭了，氣憤道：“u已家還是不是東西！”裴敬亦是覺得紀(jì)家做過頭，但對余舒本人更有感慨，她這種吃了虧就一定要找回來的人，恰是最不好惹的那一種，現(xiàn)在她年紀(jì)還小，本事還不夠大，日后若有了依仗，才真叫人害怕。

    但她對趙慧又是這般重情重義，有恩必還的個性，卻又是最值得結(jié)交的那一種人。

    只可惜，這樣兩種性情生在一個人身上，若是男兒必能稱雄一方，奈何托生成了女兒身，終究要雌伏于男子之下。

    且說紀(jì)孝春和紀(jì)孝谷回到了紀(jì)家，都不敢將在衙門里發(fā)生的事告訴紀(jì)老太君，恐怕她氣的背過氣兒去，便商量瞞著她，紀(jì)孝春去找紀(jì)孝寒商量，紀(jì)孝谷則是回了西院，到小西閣，在翠姨娘房里發(fā)了一通脾氣，摔了幾件器具后，丟下哭哭啼啼的翠姨娘，回房去讓下人燒水來洗澡。

    衣服還沒脫到一半，就有下人在屋外面報有急事，紀(jì)孝谷黑著臉到門外頭，一聽來人嘀咕，臉色瞬間變了幾變：“可有弄錯？你是親眼瞧見那乞丐在咱們賭坊里出現(xiàn)，然后帶了人走的？”“是啊老爺，可不就是那個乞丐嗎，沒想到啊，他竟然跑到衙門去告狀了，難怪當(dāng)初他會到咱們賭坊來砸牌子，原是早有記恨老爺、

    老爺您怎么了？”

    “你回去做事”紀(jì)孝谷扶著有些發(fā)懵的額頭回到房里，心中很是混亂：那個前陣子才被他攆出去的賊丫頭竟然會是那天在他賭坊里大殺四十局的乞丐嗎？

    不會，不會是她，怎么會是她，她哪里有那本事，肯定是聽說了那“一道一乞”的事才故意去做樣子，能贏局必是有人在旁相助，對，該是這樣才對。

    這么一想通，紀(jì)孝谷的臉色才稍好了一些，倒了杯茶壓驚喝著喝著，就冷笑起來，最后一起身，將杯子摔在了地上“嘭啪！”

    余舒和趙慧從衙門離開，沒有回裴敬府上，而是被他帶到了城南另一處住所。

    余小修先一步被人送了過來，正在房里坐立不安地等著，見余舒破破爛爛的被人背了進(jìn)來，猛一起身，原本趴在他膝蓋上的金寶翻了肚皮摔在地上“唧”了一聲，惱火地拿尾巴甩了他的鞋尖，鉆進(jìn)桌子底下生悶氣。

    “姐，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樣？”余小修嘴巴一扁，眼睛就泛紅。

    “閉嘴，先出去接盆水來?！庇嗍鏇]精力再應(yīng)付個哭包。

    “哦、哦。”

    把身上的臟衣服脫了個干凈，余舒被塞進(jìn)被子里，傷藥都是裴敬一早準(zhǔn)備好的，趙慧就坐在床頭一掀開被子，看見余舒紅的發(fā)紫的屁股，眼淚就又下來了。

    余舒閉著眼睛都知道她在哭，很是無奈，趙慧自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后，就好似變成了水做的，動不動就要掉上兩滴淚，她很不喜歡別人哭，偏不能對趙慧發(fā)脾氣只好忍著。

    “姐，水打來了?！?/br>
    一聽到余小修聲音，余舒就趕緊把被子扯上了“放床邊上出去把門帶上?！薄鞍?？”余小修聽懂了，不情愿道“我不出去行嗎？”

    余舒睜眼瞪他，都快疼死了，沒眼色“不出去還站邊上等著看我光屁股么，信不信我好了揍你？”先前在衙門里光顧著唇槍舌劍了，一〖興〗奮就忘了疼，現(xiàn)在過去那勁頭，就開始吃不消了，不能對趙慧發(fā)脾氣，兇一兇余小修總使得。

    余小修見她面露兇光，就沒敢唱反調(diào)，乖乖去桌子底下揪了金寶出來，出去把門帶上了。

    趙慧和那個裴敬安排來的仆婦，給余舒凈了身，擦上藥，中途余舒就睡過去了。再醒來，已經(jīng)是晚上，身上的泥巴土全擦干凈了，渾身清清爽爽，當(dāng)然除了屁股。

    趙慧自己還在病中，就沒在余舒床前陪著，余小修不知何時回到了屋里，余舒睜眼就看見他坐在桌子邊上，逗金寶翻跟頭。

    金寶很不配合，1小小的一團(tuán)趴在桌子上不肯動，余小修戳戳它，它就撅撅屁股挪個地方，再戳戳它，它就干脆翻過身子，四腳朝天耍賴皮。

    要余舒說，這小玩意兒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典型，一對它好它就上臉，敲它兩個腦蹦兒就老實(shí)了，當(dāng)然給它一粒銀子的效果會更好就是。

    “呵呵?！庇嗍嫱蝗话V笑出聲。

    余小修聽見，立刻丟下金寶，跑到床邊：“姐，你醒啦！”

    “嗯。”余舒屁股有傷，只能側(cè)躺著，抬手想摸摸他腦袋，卻夠不著，余小修發(fā)現(xiàn)，就很自覺地矮下身子，趴在她床邊，讓她能把手放在他頭上，要比金寶乖多了。

    余舒揉揉他頭發(fā)，手心里發(fā)軟，嘴角一翹，道：“1小修，姐傘天上午給你出氣了。，…

    余小修眼睛圓了圓，他知道余舒卻幫趙慧打官司了，卻不知道上午在衙門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余舒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腦門，瞇著眼睛道：“沒人能白欺負(fù)咱們?！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