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奇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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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陸大會后,東瀛使節(jié)受命哄占東海島嶼的意圖一經查實,朝中就是否派兵攻打倭國以示懲戒一議爭論不休,意見主要分為兩撥。 一撥人認為東瀛島國跨海遠征不利,最好是先派使節(jié)前往倭國聲討質問,如果對方認錯態(tài)度誠懇,則不必勞師動眾。 一撥人則認為倭國當權者足利大將軍狼子野心,竟敢覬覦我朝疆土,若不舉兵征討,則不足以威懾周國。 雙方各執(zhí)己見,互不相讓,兆慶帝猶豫不決,是以水陸大會結束半個月,針對此事仍未有個章程。 有這么一個熱論的話題當前,作為同樣發(fā)生在水陸大會期間的太史書苑人命案,卻沒幾個人關注。 薛睿默默地調查了這些日子,上頭無人催促,整個案情看上去毫無進展,可實際上,薛睿到底查到了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這日朝會,照常還是兩撥人爭論不休,薛睿這個五品大理寺少卿,年輕資淺,雖辦過幾件大案,但在朝堂上還沒有多少說話的地方,他也就不湊這個熱鬧,站在左列文臣當中,冷眼雙方辯來辯去。 隨著幾位皇子相繼成年搬出皇宮,朝中派系也日漸分明,六部一體,雖由尹天厚和薛凌南兩位相國共同掌管,但也涇渭分明——尹天厚在兆慶十幾年間曾有三次身為科舉主考官,先帝在位時期,他又是從吏部謀事出身,兼任吏部尚書一職,是以會有現任吏、戶、工三部侍郎皆為他門生的境況。 右相薛凌南則是帶兵出身,兆慶初年便已是軍功赫赫,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兵部與刑部皆為他馬首是瞻。 而禮部則因職權之故,處處受制于司天監(jiān)。 六部當中,以吏部與兵部為先,戶部次要,刑部和禮部都是清水衙門,工部倒是個肥水之地,卻無多大實權。 兆慶帝現存的幾個兒子,四皇子李思被奪爵逐京,八皇子劉鴆無能平庸,十一皇子前陣子也被攆到了升云觀,剩下十二與十五、十六幾位小皇子,不是毫無仰仗,就是年幼不堪。 皇后瑞氏無子,在沒有嫡長的情況下,倍受兆慶帝喜愛的七皇子劉灝,又有尹家這座靠山,被默認為東宮的第一位人選。 與之相較,從小便被送往龍虎山修身養(yǎng)性的九皇子似乎弱勢了不止一籌,然而他有薛凌南這個外公,將來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司天監(jiān)被大提點朱慕昭一手緊握,說是一言堂且不為過,朱慕昭深為兆慶帝所信任,朱世家這些年都沒有女子入宮為妃,算是中間派。 忠勇伯爵府近年不復風光,但是瑞家在京城的人脈不可小覷,這種人脈不是建立在功名上,說的露骨些,乃是憑著裙帶關系。 瑞昴這個國舅爺做的可謂實在,兆慶帝收回他的兵權,他也沒閑著,當今皇后是他一母同胞的親meimei,靖國公府的老太君是他的親姑姑,他的長女嫁給了司天監(jiān)的任少監(jiān),他的次女做了大理寺卿郭槐安的兒媳婦,他的三女兒被指婚給藩守云南的均安候世子,還剩下一個小女兒待字閨中,正是原本要與薛家議婚的瑞紫珠。 這些還單是直系,其余旁支的女孩兒們,細數都不過來。 難為瑞昴如此經營,怪只怪瑞皇后的運氣糟糕,生一個沒一個,沒能保住嫡子,空讓伯爵府籠絡了一張關系網,卻無處投放。 所以不論是薛凌南還是尹天厚,表面上和和氣氣的,私底下再有齷齪,誰都不會主動去找瑞昴的不痛快,就怕他伯爵府一時想不開站到對方那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比如現在,堅持直接派兵攻打倭國的顯然是薛相一派,而認為應當先派使節(jié)前往聲討的多是尹相的人,兩頭幫腔拉架的都是瑞昴的親友。 朱慕昭不出聲,司天監(jiān)就沒一個人多嘴。 幾位王公站在文武百官前列,一襲蟒袍為首的湘王爺懶洋洋地耷拉著眼皮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隅中,兆慶帝才揉了揉鼻梁,面露倦容,一句話結束了今日的爭辯——“眾位卿家皆是言之有理,待朕思忖,明日再做定奪,退朝吧?!?/br> 今年祭祖之后兆慶帝害了一場病,好了以后精神大不如前,朝臣們一個個心知肚明,要說沒什么想法才怪。 “退朝——”秉禮太監(jiān)一聲呼喝,文武百官躬身拜下,先頭參差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接著等兆慶帝衣角消失在視野里,眾臣候足了半刻,才紛紛朝外,不是朔望之日,朝會上不過百十人,先走的都是那些貴胄權臣,薛睿沒像尹元戎似的緊隨在尹相后面,而是等人走的七七八八,才邁開腿。 不想出了殿外,剛下來九龍階,就被人叫住。 “薛少卿且留步?!?/br> 薛睿扭頭看,正見任奇鳴打發(fā)了一個搭話的下屬,朝他走來,心中一動,料想他所為何事。 “任少監(jiān)?!毖︻9笆?,略一施禮。 “上個月太史書苑那起人命案調查的如何,是否有進展?”任奇鳴徑自詢問。 薛睿輕嘆一聲“下官慚愧,至今沒能查出兇手來歷?!?/br> 任奇鳴道:“書苑接連鬧出人命,使得在那里的學生們諸多惶恐,此事就有勞薛大人多費精神,還是盡快找出真兇才好。” 聽他這話,如薛睿不知破命人一事,會以為任奇鳴只是單純關心太史書苑學生們的安全。 “任大人且放心,我必不會懈怠?!?/br> 任奇鳴點點頭,轉身走了,薛睿在原地佇足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湊上來搭訕,才與人一同離開。 ...... 今天按日子是輪到薛貴妃侍寢,散朝后,兆慶帝身上朝服都沒換,在御huā園溜達了半圈,沒等到天黑,就直接擺駕去了鐘粹宮。 路上沒有派小黃門跑去前頭走報,所以兆慶帝這腳跨進了宮殿,薛貴妃還坐在窗邊剪huā枝呢,一盆開得正好的木芙蓉,粉嫩的huā葉上凝著銀燦燦的水露,卻不及她半張側臉艷麗。 聽到腳步聲,她扭頭一怔,頓時笑靨如huā,鞋子都顧不上穿,擱下鉗子,下了榻便要蹲下行禮,口中卻帶幾分嬌嗔:“陛下過來也沒個人通傳,臣妾衣裳都沒換呢?!?/br> 這兩句話換成宮中任一個妃子來說,兆慶帝恐怕都會翻臉,以為對方不敬,當場甩袖走人,可是對著眼前女人,他總有幾分化不開的柔情與歉疚,怎會不快。 “愛妃快起來”兆慶帝不假他人手,上前扶起了薛貴妃,拉著她在榻上坐下,和顏悅色道:“朕是無意走到你這邊來的?!?/br> 又上下看看她身上的蜜色單衣,領口袖口露出來的肌骨如晶賽雪,瞧的他卻皺起眉頭,對跪在底下的宮婢們道:“天涼了,怎么都不知道給你們主子多加幾件衣衫,就這么坐在窗口吹風,倘若病了,朕饒不了你們。” 嚇得那些跟前伺候的宮女埋頭告罪。 薛貴妃輕輕晃了下兆慶帝的手臂,柔聲道:“怪臣妾自己怕熱,看今天出了太陽就懶穿了,她們勸了不聽,您這會兒過來,可要留在臣妾這里用膳呢,早上吩咐膳房燉了新鮮的鹿筋,這種天兒吃來剛好。” 兩句話就給帶了過去,兆慶帝轉移了注意力,薛貴妃使了個眼色,頌蘭這個大宮女連忙帶著幾個奴婢悄悄退出去,暗地里捏了把冷汗,接著又是慶幸—— 接連好幾個月的坤冊都是照著棲梧宮的意思安排,主子侍寢的日子雖然不少一天,可不是挨著那些嬌滴可人的新貴人,就是臨著皇后與淑妃這兩個大頭,像是這樣大白天就跑過來與娘娘一起用膳的情形,幾乎都不見了。 還好新上任的那位女御大人偏向咱們娘娘,不然這日子越過,越沒盼頭。 薛貴妃陪著兆慶帝說了會兒話,不聊朝政也不問他煩憂,只撿了鐘粹宮里發(fā)生的幾件趣事講給他聽,最后還叫人捧出一株大朵橘紅的山茶,與兆慶帝賞玩。 兆慶帝見這huā養(yǎng)的極好,細問之下,發(fā)現這株顏色難得的玉茗居然是薛貴妃從去年始自己栽培的,一直到養(yǎng)出了個樣子,才忍不住在他面前獻寶,兆慶帝欣賞這份情趣,便問她:“好好的,怎么起興侍弄起這些huā草來了?” 薛貴妃笑容一頓,低頭輕撥著綠葉,眼神中帶些回憶,輕呵道:“陛下可還記得,昔日臣妾尚在閨中,您曾托大哥轉送給我一盆huā景,便是一朵玉茗,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我卻記著那huā骨朵綻開,恰似斜陽晚霞?!?/br> 接著美目一轉,看向兆慶帝,手指著兩人當中這盆山茶,問道:“您看,這huā開的顏色可像極了當初送我那一株?” 兆慶帝有些恍神,依稀記得有這么一件事,卻早忘記那huā是什么顏色的了,見她緬懷過往,不禁也想起他年輕意氣之時,心有愧疚,不忍拂她興致,只管點頭:“正是這個顏色,虧你沒能忘了。” 又愛憐地捧了捧它,道:“既然朕當初送你一株,你不如現在還了朕吧,朕看它喜歡,拿回去擺著養(yǎng)眼。” 薛貴妃哪里有不應的,高高興興送了他,略帶心疼道:“那陛下一定叫人看好了它,能多開一夜是一夜。” 兆慶帝伸手在她臉上一抹,打趣道:“還不舍呢,這樣吧,huā即是你精心養(yǎng)的,朕不能白拿,你有什么心愿,這會兒不妨提出來,朕都答應你,當做是交換了。” 薛貴妃搖頭道:“陛下厚待臣妾,臣妾沒什么好求的?!?/br> 兆慶帝卻不答應,非要她講一個心愿,替她完成了。 兩人推來推去,眼見兆慶帝就要沒了耐性,薛貴妃適時松口,揉著腦門想了一會兒,對他道:“皇兒的婚期都要近了,可是陛下曉得,我那城碧侄兒已是弱冠之年,婚事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個著落,兄嫂早逝,我做人家姑姑的,總不能不管不問,所以臣妾想求您一個恩典,容臣妾好好給他挑一挑,將來選好了哪家小姐,還請陛下親自指婚?!?/br> 兆慶帝沒想到她會提起這一出,不為她自己也不為劉曇,卻為薛睿。 他目中有些思索,卻只是想了片刻,見薛貴妃臉上的期待,便緩聲答應了:“朕依了你就是?!?/br> “臣妾謝過陛下?!?/br> 薛貴妃當即歡喜地站起來謝恩,默默吐了口氣,這件事叫她憋屈了三年,這下子皇上開了。,她總不必再為十公主的死讓皇后膈應她了。 至于那瑞家的小姐,呵,憑他忠勇伯當成眼珠子寶貝,她還看不上眼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