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冤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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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白天在司天監(jiān)挨了一頓惡心,晚上回到家,便將早先打算的一件事給提上了日程。 晚飯后,余舒回到上房,一進門就對著正坐在矮凳上練習針線活的安倍葵子招招手:“葵子你過來,咱們聊聊?!?/br> 這孩子實在勤懇,余舒讓鑫兒姐妹教她規(guī)矩,她見人家都會針線女紅,不必誰說,就主動求學,這幾天余舒不用她侍候時,就見她捧著個笸籮專心致志地穿針引線了。 “主人?!卑脖犊勇牭接嗍婧魡?,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跟上余舒的步子,兩人進了里間。她手腳麻利地添了一盞燈,把屋子照亮。 余舒看她眼睛微微紅腫,料想她是熬了夜,便問:“昨晚幾時睡下的?” 大戶人家的主子臥房外頭都有值夜的小廝丫鬟,她府上原本沒這個規(guī)矩,但從供人院買了鑫兒林兒她們回來以后,就慢慢撿了起來,昨天睡在她外頭的不是葵子,可見她是熬夜學那些針線活計了。 安倍葵子低著頭,沒敢說謊:“大約寅時?!?/br> 那都快天亮了,余舒心道?!鞍滋齑蝾藛幔俊?/br> “沒有”安倍葵連忙搖頭,睜大眼睛看著余舒,緊張兮兮道:“奴婢白天沒有偷懶睡覺?!?/br> “我知道”余舒安撫地拍了拍她,手底下的肩膀又瘦又小,一想到這個孩子是漂洋過海來到這個地方,世上再無半個親人。就不禁涌動出一種別樣的親切。 就好像她一樣,來到這里,就是無根的飄萍,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來自何方。 “葵子,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很喜歡你?!?/br> 能夠隨遇而安的人,總有辦法活下去,安倍葵被她從供人院帶回來不到兩個月。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東瀛人的習性,一口官話講得字正腔圓,就連做奴仆的規(guī)矩都學的有模有樣。 她來歷不明,余舒雖然讓她做仆人,卻表現(xiàn)出了特別的關心,可是底下不管最早跟著她的蕓豆還是后來居上的鑫兒林兒,都沒有排斥她,反而處處照拂,這就足以說明安倍葵不是個只會匍匐磕頭喊主人的傻瓜。 安倍葵得到她突然的夸贊。飛快地紅了臉頰,似有些激動,十指摩挲著想要趴下跪拜。又想起余舒不喜歡她磕頭。便只跪了下來,悄悄抬頭,見她沒有不悅,便大著膽子伸手輕拉住她的裙擺,小聲又崇敬地喚道:“主人?!?/br> 在她眼中,主人就是將她從阿鼻地獄里拯救出來的神明。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余舒卻受不了她這樣rou麻地注視,好像兩百瓦的燈泡一樣,盯得她眼疼,于是咳嗽兩聲,言歸正傳:“我前陣子給你那本書。讓你把不認識的字圈出來,你都看完了嗎?” 安倍葵會寫毛筆字。寫的還挺端正,只是她認的字并不多,鑫兒林兒本身都是識字的,卻不會教人,況且余舒不打算讓她學供人院奴才那一套,為此就給她找了一本厚厚的記事雜文,讓她每天翻幾頁,遇上不認識的字就圈下來。 安倍葵羞愧地回答:“已經看完了,許多字不認識?!?/br> “去拿來我看看。” “是。” 安倍葵將那本雜文取了過來,余舒翻了翻看,發(fā)現(xiàn)有一多半兒都是畫了圈兒的,想想自己原先打算,就對她道:“葵子,我有件正事要交給你做,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把漢字認全了,我給你找個先生,教你認字,你愿意不愿意?” 安倍葵哪里會說不愿意,一副聽從余舒安排的神情:“葵子聽主人的?!?/br> 這就是安倍葵的好處了,換成蕓豆或是鑫兒她們,肯定要瞻前顧后,要么是怕不能勝任,要么就是擔心學不好,哪有這么省心。 交待過了安倍葵,余舒扭頭就去了余小修那兒。 余小修正在寫功課,百川書院的夫子相當嚴厲,每天都要布置作業(yè),大多時候是抄寫大字,外加背誦課文,第二天上學統(tǒng)統(tǒng)要檢查,沒做完或者做得不好,都要打手心的。 讓余舒欣慰的是,余小修從沒為這個挨過罰,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他每天就是書院醫(yī)館兩條線,不淘氣,更不亂跑。今天吃晚飯的時候聽賀芳芝得意地告訴她,余小修已經能夠默畫出人體經絡圖,開始讀《黃帝內經》了,學習進度十分喜人。 其實余小修他不夠聰明,也沒有驚人的天賦,但耐不住這孩子做事專注,這一點上看,倒與余舒如出一轍。 “姐”余小修發(fā)現(xiàn)余舒進來,叫了一聲,坐在旁邊看書的白冉趕緊站起來,以為余舒來找余小修有話說,便要躲出去,誰知余舒伸手按了按,叫余小修坐下。 “先寫你的,寫完再說,白冉就在這兒吧,一會兒我有話說?!?/br> 白冉沒有傻愣愣坐回去,而是上前給余舒倒茶,又將臨近她的紗燈點亮。雖說余舒讓他跟著余小修一塊念書,余小修從沒拿他當個下人使喚,但他不會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余小修把剩下的兩篇大字寫完,白冉打水兩人洗了手,一個坐到余舒面前,一個站在余小修身后。 余舒照例先詢問了弟弟的功課,問明他最近在書院有沒有受氣,最后才提到了白冉:“每天下學你到賀叔的醫(yī)館,白冉也跟著你一塊兒去嗎?” 余小修道:“對啊,我們倆上學回家都是一起的?!?/br> 余舒就道:“你去醫(yī)館是為了學醫(yī),白冉呢,幫忙打雜嗎?” 余小修一愣,扭頭看了一眼白冉,抓抓腦袋“他...他就在一旁給我?guī)兔?,打打下手什么的?!?/br> 余舒瞅著白冉臉上沒什么不滿,便笑著戳了下余小修的腦門:“你去給人當學徒,還帶個打下手的?我這里正好有個事想交待白冉去做,看你們愿意不愿意,往后你下學去醫(yī)館,就讓他直接回府怎么樣?” 這下白冉不好再當背景,抬頭疑惑地看著余舒。 “什么事啊?”余小修問。 “我身邊有個丫鬟,識得幾個字,我想讓白冉閑著的時候教教她念書寫字,他是你的伴讀,我要借人,總得問問你的意思?!庇嗍娌皇峭话l(fā)奇想,這事她早就考慮過,白冉是富家公子出身,自小啟蒙,琴棋書畫樣樣都懂,一手小楷寫的漂亮極了,水平就算比不上私塾里的夫子,教教安倍葵子是足夠的了。 再說了,都是一個府里的人口,進進出出也方便,不然她真要發(fā)愁上哪去給安倍葵找個老師教她識字。 聞言,白冉沒吭聲,余小修奇怪道:“你的丫鬟?是哪一個啊,要她識字做什么?” 余舒抬手敲他腦門:“打聽那么多,你只管說答應不答應就行了。” 余小修揉揉額頭,氣弱道:“我是沒什么,姐你問白冉吧,他要愿意教就讓他教唄?!?/br> 余舒看向白冉,和顏悅色道:“你要愿意教她,我另算你一份月錢,一個月多給你二兩銀子當成是束脩?!?/br> 白冉猶豫道:“我從沒教過人念書,怕教不好?!?/br> 余舒笑笑:“怕什么,你只管有什么讓她學什么就是,學不好就算她笨,不怪你?!?/br> 見狀,白冉放心應承下來。比起和余小修一起到醫(yī)館打雜,回府教個小丫鬟識字,多拿一份月錢,他當然樂意。 “那好,這個月就算了,就從下個月起,你放學了就在院子里等著,我讓那丫頭過來找你?!?/br> “行了,我就這么個事兒,你們看完書早點睡吧。” 余舒起身要走,余小修跟屁股后送她,偷偷沖白冉擺擺手叫他別跟著,姐弟倆走到院子里,余小修拉住余舒胳膊,打聽道:“姐,好一陣子沒見薛大哥?!?/br> 余舒“嗯”一聲,問他:“怎么,找你薛大哥有什么事?” 余小修蹭著腳尖,扭捏道:“我、我想去郊外騎馬?!?/br> 余舒會意地點點頭:“我說呢,你好端端念叨他,肯定不是想人家了?!?/br> “姐?!庇嘈⌒弈樒け?,被她一說就臉紅,白凈秀氣又帶點兒稚嫩的少年臉孔怎么看怎么討人喜歡。 “好啦好啦,明兒我去找他問問,要有空,讓他帶你出去玩兒。” “嗯!” “答應你了,快回屋去吧,早點睡啊。” “好!” 余小修蹦蹦跳跳地往回跑,余舒望著他雀躍的背影,心情好上許多,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余小修一天比一天開朗,無憂無慮的樣子,這讓她這個做jiejie的很有成就感。 背著手往回走,余舒心里一路琢磨,白天在司天監(jiān)受到水筠刁難,其實怪她自己讓人鉆了空子,昨晚上要是她沒有熬夜看書,白天也不會犯困。 算一算,她進了坤翎局后,時間總不夠用,每天有不少工夫浪費在不必要的事上,凡事親力親為,以至于她分身無暇。 她讓安倍葵跟著白冉識字,其實是打著主意培養(yǎng)一個私人助理,幫她記錄每天的行程,回復信件等等,為她分擔處理一些私密的事情。 余舒早想找這么個人選,但是作為心腹,鑫兒林兒這樣從供人院出來的罪奴,她總覺得信任度不夠,反而是安倍葵子,讓她沒有這個顧慮。 她不需要安倍葵從白冉身上學到多大本事,差不多等她把字認完,就能開始教她記事,幫她安排行程,節(jié)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