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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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金柯是第一個醒來的。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天亮剛停,屋檐底下整整齊齊地掛著一排冰凌子,客棧后院的空地上積著一層亮白。他一腳踩進去就沒過了鞋面,不由慶幸義父有先見之明,這種天氣是不能趕路了,他們少不得要在這小鎮(zhèn)上逗留兩日,等雪化了再走。 他望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踩著雪進了灶房,燒水洗米,準備煮一鍋白粥做早飯。 趙小竹打著哈欠走了進來,放下茶壺和臉盆,裹緊了衣裳,跟金柯抱怨:“昨晚上睡覺冷死個人,害得我憋了一泡尿,差點撒床上。” “義父也醒了嗎?”“醒啦,比我醒的早呢?!?/br> 金柯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昨晚你聽到什么動靜沒?” “???”趙小竹揉了揉眼角,迷糊道:“我沒聽到啊,怎么啦?” 金柯擺擺手:“是風(fēng)刮的,我怕吵到義父休息,沒聽到就算了?!?/br> “哦?!壁w小竹往門口挪了兩步,探頭張望了一會兒,退到金柯身邊嘀咕:“大兄,義父昨晚告訴我,余姑娘恐怕不會和咱們一起走了,你說二哥該有多傷心啊。我猜他肯定恨死咱們了,要不是義父拿余姑娘逼了那姓朱的換劍,他哪至于落得和我們亡命天涯的地步,哎?!?/br> 聞言,金柯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又在嚼舌根,快端了熱水去伺候義父洗漱?!?/br> 趙小竹“哎呦”一聲,卻不敢頂嘴,麻溜地兌了半盆熱水,金柯不放心地警告他:“你小子別在義父面前亂說話?!?/br> “知道了知道了?!?/br> “還有,不要去吵你二哥和余姑娘休息,讓他們多睡一會兒?!?/br> “嗯、嗯?!壁w小竹沒聽出他話里不對勁,端著水盆走了。 ...... 東側(cè)客房內(nèi),雪映窗白,簡陋的木床頭掛著半邊褪色的帳子,床下疊放著兩雙靴子。 余舒縮在薛睿懷中,身后的被角被他掖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fēng),暖得她不愿睜眼。薛睿一條手臂墊在她腦后,五指成梳,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凌亂的頭發(fā),一夜沒睡,他不是不覺困倦,只是太想珍惜這短暫的光陰,有她相伴,怎舍入眠。 “天亮了嗎?”余舒輕聲問。 “還早,再睡會兒。” 余舒睜開眼,稍稍仰頭,就能看見他冒著青茬的下巴,用額頭蹭了蹭,又刺又癢,不禁讓她回想起昨夜情事酸楚動人之處,臉頰微微發(fā)燙,靠回他胸口,懶洋洋地瞇起眼睛說:“不睡了,你陪我說說話吧?!?/br> “好?!边@會兒別說是她想聊天,就是她要月亮要星星,他也會想盡辦法為她摘來。 “你說寧王的案子已經(jīng)審得水落石出,劉灝還有翻身的機會嗎?”余舒初經(jīng)人事,她倒是很想矯情一回,跟他撒撒嬌賣賣乖,但是分離在即,實在沒有時間談情說愛。趁著薛睿還在,得讓他給她捋一捋京中局勢,最好給她支上幾招,以備后用。 “寧王能不能翻身,要看我祖父是不是豁得出去了?!毖︻]有和她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說道:“大提點既然揭破了我的身世,說明他早有準備對付我祖父薛凌南,他一旦動手,勢必要將薛家連根拔起。而祖父恐怕早就知道我養(yǎng)父為其所害,懷恨在心,他若是豁得出去,勢必會先發(fā)制人,趁著皇上重病不起,扶持新帝上位?!?/br> 新帝上位,自然是沒有寧王什么事了。 薛睿沉吟片刻,仔細交待:“你回去后,千萬要小心,端看朝中誰能獨攬大權(quán),誰就是那個居心叵測謀朝篡位之人,也就是景塵遇險和太史書苑兇案的幕后主使,或許是我祖父,也或許另有其人。不論是誰,你都要離他們遠遠的,好好保住你這條小命,等著我回去?!?/br> 頓了頓,他才又說道:“而今只有大提點護得住你,也只有他不會害你,你可與他虛與委蛇,千萬不要和他起沖突,記住了嗎?” 聞言,余舒胸悶地不行,怏怏地說:“大提點害死你養(yǎng)父,我恨不能替你報仇才好,竟要我回去討好他,我怕我忍不住背后捅他刀子。” 昨夜過后,她和薛睿有了夫妻之實,更當夫妻一心,同仇敵愾才是。她原本對大提點并無怨恨,但在他親口托出薛父自殘而死的真相后,越是敬重薛父的俠肝義膽,她就越是憎惡大提點的冷酷無情。 薛睿摸了摸她毛絨絨的腦袋:“再大的仇怨,都不及你的性命要緊,聽我的話,別讓我擔心。” 不愿讓他cao心,余舒憋著一口氣答應(yīng)了。 余舒問完了該問的,便輪到薛睿:“你回去之后,大提點再逼你和景塵成婚生子,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他一出口,懷中嬌軀頓時僵直了,他輕嘆一聲,摟緊了她,下巴抵在她頭頂上,低語:“若是他再逼你,你答應(yīng)他就好。” “我——”余舒一急,就要仰頭說話,卻被他牢牢摁在懷里,不讓她抬頭。 “別慌,先聽我說完?!毖︻B曇羝届o地說道:“我讓你答應(yīng)他,只是權(quán)宜之計,大提點為人不擇手段,我怕他拿你身邊親人威脅,逼你就范。你不若假意逢迎,讓他們先去準備婚事,你想辦法將婚期拖延上三個月,最多三個月,我保證大提點會放棄讓你與景塵孕育天命太骨?!?/br> 余舒驚喜:“你想到什么辦法了?” “嗯,”薛睿摩挲著她的頭發(fā),“阿舒,你信我么?” “我不信你還能信誰。”余舒悶聲道。 “那就不要問,等著我的好消息?!?/br> 余舒只當他怕她知道的太多,回去后瞞不住大提點,便聰明地沒有再追問下去,心中卻因為這一線希望重新亮堂起來。 她和薛睿有過肌膚之親,自是不能再嫁給景塵,但若大提點用親人性命威脅,她也只能投降,果真和景塵做了夫妻,不只是對不起薛睿,更對不起景塵。 有了薛睿這一句保證,余舒如蒙大赦,因為他從沒有讓她失望過。 兩人之間有一陣寧靜,薛睿聽到院子里來來去去的動靜,便知不能再這么躺下去了,不然等到有人來叫門,會讓余舒尷尬難做。何況她昨晚裹著一床被子來找他,外衣都在隔壁屋里。 “我先到你房里去拿衣服,你躺著不要起床。” 薛睿說罷,便小心掀了一角被子起身,不讓涼氣沖著她。余舒看他不怕冷地光著膀子坐在床邊穿衣服,勁瘦的后腰上落著一塊塊可疑的紅痕,分明是她昨夜用力掐出的印子,不禁又是臉紅,想要蒙頭鉆進被子里,又舍不得少看他一眼。 薛睿很快就穿戴整齊,回過頭見余舒緊閉著雙眼,嘴角一勾,俯身在她粉潤的臉頰上親了親,不多言語,遮好了帳子才走。 ...... 薛睿悄悄到余舒房里拿來她的衣物,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從后窗把她送了回去,再從后窗折回他那屋,揭開床上的被子,尋著褥子上一團梅花狀的落紅,用隨身帶的匕首將這一塊割下來,仔細折好收進懷中。 早飯是金柯熬的一鍋咸粥,白米濃湯配上煮開的rou干,咸香滑口,趙小竹跑遍小鎮(zhèn)找到一家包子鋪,捎了兩籠素菜包子,味道居然還不錯。 薛睿在廚房給余舒盛了一碗熱乎乎的瘦rou粥,盤子里放了兩只大包子,面不改色地端進她房里,趙小竹在他背后撇嘴翻白眼,又挨了金柯一記鐵砂掌。 “做什么鬼樣子,沒聽你二哥說余姑娘著了風(fēng)寒嗎?” 趙小竹不服氣地嘀咕道:“義父也著涼了,怎么不見他孝順,盡顧著女人了?!?/br> “你懂個屁?!苯鹂伦焐狭R他,心里直嘆氣,他是不看好薛睿和余舒這一對小情侶,這個時候難分難舍,等到他們天各一方,時間久了,也就淡了,終歸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 余舒吃過早飯,靠在床頭和薛睿聊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薛睿守著她睡著了,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關(guān)好房門,去找云華。 云華和衣坐在床鋪,手中拿著一張羊皮畫的地圖,皺著眉頭,見到薛睿走進來,便散去面上愁容,抬頭對他笑笑,一臉和藹地問道:“吃過早飯了?” 薛睿點點頭,走了過去。 “你來的正好,看看這張地圖,我們接下來要出發(fā)到戎城,但是河面上凍,抄進路有些風(fēng)險,繞道的話,就要連行半個月不能歇腳,你看我們怎么走?” 薛睿推開他遞過來的圖紙,道:“我們不去戎城,繼續(xù)往北走,我們到東北去投奔東菁王?!?/br> 云華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了悟,挑起眉毛,等他解釋。 薛睿娓娓道來:“東菁王姜懷贏與我乃是結(jié)拜兄弟,三年前我游歷在外,因緣巧合救過他一命。后來今上召喚姜家母女進京,將人扣留不放,借此脅迫姜懷贏出兵東瀛,要他自斬羽翼,也是我安排姜家母女逃出生天。姜懷贏為人仗義,又對朝廷心懷不滿,遲早會反,此番我?guī)銈兦叭ネ侗?,他定當掃榻相迎?!?/br> 云華神色復(fù)雜地望著他,試探著問道:“你走這條路,是要助東菁王謀反嗎?” 薛睿冷笑回應(yīng):“難道我還有別的路可走?你用一部假的《玄女六壬書》瞞過了我們所有人,騙過了大提點,只換來我一條命,我豈能辜負你一片苦心?!?/br> 云華啞口無言。他大概是沒有想到,他的精心安排,會被薛睿毫不留情地拆穿。不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余舒和薛睿說實話,讓他們以為他貼身攜帶的就是真的《玄女六壬書》,先將余舒騙出城外,再引來朱慕昭,不是為了換取純鈞劍,而是為了薛睿。 他早就猜到朱慕昭可能得知了薛睿的身世,因為忌憚大洞明術(shù),他不敢冒然和薛睿相認。蟄伏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景塵進京,破命人現(xiàn)身,他才有了機會和薛睿相見。 適逢薛家犯事,薛睿離京在外辦案,他讓金柯將人擄了回來,卻沒能動搖薛睿跟他離開,最后還是放人回京,因為薛睿放不下對他有養(yǎng)育之恩的薛家,更放不下余舒這個心上人。 于是云華設(shè)下連環(huán)計,用一部他耗費十年偽造而成的玄晶書騙過他們,借由朱慕昭之手,逼得薛睿放下一切,跟著他離開。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云華問,想不到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綻,畢竟就連朱慕昭都上當,以為得到了真的《玄女六壬書》。 薛睿自嘲:“從你肯用《玄女六壬書》換我一命,我就猜到那書多半是假的。大提點會上當,那是因為他誤以為在你心中,我這個兒子的性命會比玄女書重要,我卻不這樣認為。后來我們逃命路上,我冷眼看著,不見你郁郁寡歡,不像是擔心玄女書落在大提點手中的后果,還有金柯和趙小竹兩個人,也都是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就更讓我懷疑了,想來想去,真的玄女書應(yīng)該還在你手上,所以你有恃無恐。” 云華苦笑,有這樣一個聰明過人的兒子,他是羞愧勝過于驕傲的。 薛睿不管他神情,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不通的是,你這樣冒險行事,不為純鈞劍,只為逼我離開京城,究竟有何圖謀?莫非你知道我同姜懷贏的關(guān)系,一早打著主意,要我?guī)е闳ネ侗妓?,助他謀反?” 云華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因喉嚨干澀,難以出聲。薛睿見狀,便將那張地圖反過來放在他手邊,示意他用手指在空白處寫字。 云華于是一筆一劃地寫到——“你猜對一半?!?/br> 薛睿問:“那另一半呢?” ——“我不知你與東菁王有舊,而是算到天下大勢,夜觀星辰,北方將有戰(zhàn)亂,成王敗寇,有左輔星出,能助困蛟升龍。” 薛睿盯著他的手指尖,眉眼一跳,心說這困蛟無非是指東菁王,那這左輔星是?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能助姜懷贏奪天下的左輔星?” 云華點頭,正如朱慕昭的大洞明術(shù)至臻,他有一門相面絕學(xué),亦是修到圓滿,他曾遠遠見過姜懷贏一面,確有九五之相,再觀薛睿面相,不難斷定他就是東北王命定中的貴人。 薛睿吃驚之余,再生疑竇:“你的目的不是毀掉《玄女六壬書》,而是要推翻朝廷?” 云華只寫了四個字——“殊途同歸?!?/br> 大安盛世能夠延續(xù)三百年,憑的正是《玄女六壬書》,一副天命太骨,萬事皆在掌握中,明是弘揚易學(xué),暗則cao縱民心,世人盲目迷信命理之說,愚心愚志,不思進取。大安皇帝平庸無能,固步自封;朝中百官麻木不仁,為國為民者寡,牟取私利者眾;道家橫行,湮滅諸子,太平盛世的皮子底下,藏的是千瘡百孔的江山社稷。 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若失《玄女六壬書》,怎不亡國? 薛睿盯著云華手指的空白處,從他的一筆一劃,仿佛看見二十年前,雄心壯志的云華奔赴京城,恍然中明白,他盜取《玄女六壬書》,不只是為奉行師命,亦是他站在了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俯瞰世間,對天下蒼生的憐憫之情。 薛睿心中層層顫栗,一腔熱血奔涌而出,他知道,那是共鳴。 “不破不立?!?/br> 聞言,云華眼中乍現(xiàn)了欣喜,抓起薛睿的手掌,激動地晃了晃,知己難得,何況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呢。 薛睿看著這樣的云華,再大的怨氣都不見了,也許是父子天性,他越是理解云華,就越是恨不起他。 兩個人之間那層隔閡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云華神色明朗了許多,便又寫到——“余姑娘知道玄女書是假的嗎?” 薛睿搖頭道:“我沒有告訴她。” 云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臉色,問——“為何不告訴她?!?/br> 薛睿冷著臉道:“大提點何其敏覺,你不也是費盡周折才能蒙蔽他,阿舒道行尚淺,若讓她知道玄女書是假的,難免會被大提點察覺,唯恐他一怒之下拿她泄憤。倒不如讓他多做幾日美夢,景塵和阿舒的婚事才有緩解的余地?!?/br> 云華一面感慨他用心良苦,一面又在意起另一個兒子——“景塵畢竟是你弟弟,你們兄弟二人,萬萬不可因為一個女子反目成仇。” 薛睿眼神閃爍,不置可否。 云華知道他與景塵并無多少手足之情,凡事不能強求,暗嘆一聲,不再嘗試勸說他,免得弄巧成拙,招來他逆反之心。 父子一場深談,確定了去向,再下來,就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 ...... 余舒一覺睡醒,就見薛睿坐在她床邊,靜靜地不知看了她多久,她沖他笑了笑,胸口卻隱隱作痛。 “阿舒,我們要去寧冬城投奔東菁王,明日一早上路,我們就在這里分開吧?!?/br> 至于為何不是邊城,而是東北,她與他心意相通,怎會不懂。 “好?!?/br> “我在京城有兩處產(chǎn)業(yè),不歸薛家所有,一是忘機樓,一是城西的南林木材行,連同一干對我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并交給你了。”薛睿摘下他從不離身的紫玉蝙蝠,仔細叮嚀她: “這是信物,你回京之后,先到南林木材行去找貴大,向他說明情況,他會盡心盡力幫你打點清楚。另我在忘機樓藏酒的地窖地下,埋了五萬兩黃金,乃我私產(chǎn),除了林福再無人得知,你可任意取用?!?/br> 余舒驚呼:“你哪兒來這么多金子!”五萬兩黃金,相當于五十萬兩白銀還多,這么大一筆現(xiàn)錢,光是聽著就讓人暈頭轉(zhuǎn)向了。 “我游歷在外,偶然在遼東一帶發(fā)現(xiàn)當?shù)刎澒傥劾羲骄蚪鸬V,正是那時遇見姜懷贏,救過他一回,他脫險之后,帶兵繳獲了礦山,為了答謝我,便將從貪官抄家所得的黃金贈送與我?!?/br> 姜家是藩王,在他封地上發(fā)現(xiàn)的金礦,自然歸他所有,只要上報朝廷,每年上繳稅金與收成,就算是過了明路。 薛睿將紫玉蝙蝠放進她手心,正經(jīng)道:“這是我的聘禮,你收下了,就不能再反悔?!?/br> 玉質(zhì)冰涼,余舒卻覺得手心發(fā)燙,就從被窩里坐了起來,伸長手摟住他的脖子,兩眼通紅地說道:“你把什么都給了我,我卻沒什么好給你的?!?/br> 薛睿輕笑,扯過被子披在她肩上,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你已經(jīng)把最好的給我了?!?/br> 他指的不僅僅是那一塊落紅,而是她全心全意地交付,以身相許,最是珍重。 ...... 天不亮,金柯就套好了馬車,將水囊和干糧通通檢查了一遍,才讓趙小竹去扶云華出門。 薛睿在余舒房門外站了許久,金柯看不下去,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要不我們遲會兒再走,你好歹和余姑娘道別一聲?!?/br> 薛睿沉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蕩盡了心頭不舍,轉(zhuǎn)過身:“不必了,上路吧。” *** 云華他們離去后,余舒一個人在客棧住了兩日,等到雪融天晴,她在鎮(zhèn)上雇了一輛騾車,送她到臨近的縣城,找到一間鏢局,趁著運鏢的車馬回京。 剛過了十五十六上元節(jié),安陵城里到處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樣子,年氣兒未褪,余舒進城之后,就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押鏢的隊伍。 她沒有這樣灰頭土臉地回府,而是先找到南林木材行,見了薛睿的心腹貴大一面。貴大看到她手上的紫玉蝙蝠,什么話也沒說,便將她請到樓上,奉上熱茶熱水,叫來一個小丫鬟伺候她梳洗,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 等到余舒收拾妥當,稍事休息,才與貴大說起薛睿的去向。 “薛大哥和他的生父離開京城,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殺令,到別處避難去了,他臨走之前,將他京中產(chǎn)業(yè)托付于我,讓我來尋你打點。” 因為余舒手持紫玉蝙蝠,貴大毫不懷疑她的話,只是憂心忡忡地問道:“那我家公子現(xiàn)在豈不是很危險?” 聞言,余舒覺著這老奴的確忠心,便出言安慰:“放心吧,他去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不過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br> 一頓又問貴大:“我們離開京城這些天,京城里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動靜嗎?” 她和薛睿雙雙失蹤,至今已有七八日了,大提點肯定是會想辦法替他們遮掩,她那一家子倒好糊弄,可是薛家那里是瞞不過去的,就怕大提點和薛相已經(jīng)撕破臉了。 貴大臉色有些不好,實話實說:“公子是初十那天晚上不見的,府里相爺隔天就派人到寧王府上要人,說是有人看見寧王的侍衛(wèi)抓走了公子?!?/br> 余舒皺起眉頭,薛凌南老謀深算,他怎么會想不到薛睿為何不見了。正如薛睿所料,薛凌南察覺到薛睿的身份暴露,不等大提點發(fā)難,就先發(fā)制人了。 “那后來怎么樣了?” 貴大倒是打聽地清楚:“寧王尚在宗正司監(jiān)禁,王府亂作一團,交不出人來,相爺便到司天監(jiān)要人。” 想當然寧王是交不出人來,正好給了薛凌南發(fā)作的借口,揪住寧王,要與他一同前往華珍園面圣。這個時候,大提點只能出面阻攔,聲明皇上養(yǎng)病期間,不見外臣。 然而,這事皇上不能管,還有誰能管,無人監(jiān)國,便無人做得了主,眼看這件事越鬧越大,朝中人心惶惶,朝政耽擱不前,終于有一種不滿地聲音爆發(fā)出來——為何不立儲呢?。縭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