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番外(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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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星璇番外) 紀家傳到了第六代才開始發(fā)跡。% し 寶太年間,紀懷山千辛萬苦考取了大易師,受人提攜進入了司天監(jiān)當個書記小官,飽經(jīng)風霜熬夠了資歷,在他四十三歲不惑之年,可算是撈著了一個機會,爬上了天文局星使司儀的位子。 盡管天文局在司天監(jiān)三司兩局中排最末,但他到底是當上了一局的副官,紀家又是幾代易學相承的人家,總算有資格躋身易學世家之列。于是紀懷山咬著牙進獻了一門家傳的奇術,又東拼西湊變賣家產(chǎn)籌集了十萬兩銀子,上交了司天監(jiān),經(jīng)得三個月復批,終于換來一塊世家牌匾。 這一塊內(nèi)造的世家牌匾,不單是可以光宗耀祖,紀懷山滿懷激動地派人將它運回了祖籍義陽縣,帶去的還有一句話——開辦大易館。 于是三年之內(nèi),紀家的大易館就成了義陽城的頭一份,當初投出去的那十萬兩雪花銀早就賺回了本。一座城下,同樣是易學世家的孔家和劉家,都不及紀家風光,只因朝中有人好辦事。 紀家高懸起世家牌匾的同一年,紀懷山的二兒子紀孝春添了一女,排行第四,出生當天伴有異象,正值夏夜,漫天繁星,蟬鳴百里,乃是大吉之兆。 紀懷山在京中收到來信,大喜過望,當即為這孫女兒卜卦占星,但見紫氣祥瑞、金星望月之命格,預示著紀家的興盛之日系于此女一身。 紀懷山親自給不滿周歲的孫女取名星璇,便是紀家的四小姐。他斷言這個孩子長大之后,必定是人中龍鳳,紫金命相,富貴難言, 紀星璇確也不負眾望,她天生早慧,不論是說話走路,還是識字讀書,都比同齡的孩子早上一步。易學世家的女孩兒教導起來不同于尋常門第,不教女紅針線,不教詩詞歌賦,打小兒就要背誦《易經(jīng)》、文王六十四卦。 紀星璇長到七歲時,紀家義陽祖宅門前來了一位瘋瘋癲癲的老道士,指著門頭上的世家牌匾嚷嚷—— “這戶人家將來必出一位頂天立地的女子漢!” 恰逢紀懷山告假回鄉(xiāng),以他的見識,沒有讓人轟走這老道士,而是客客氣氣請進家門,盛情款待。果然沒有錯待,老道士道號青錚,已過人瑞之年,紀懷山與之論易講道,自愧不如,又同其切磋奇術,更是甘拜下風。 紀懷山于是喚來年幼的小星璇,當面向青錚道人求證:“我這孫女兒,生來伴有異象,天資聰穎遠勝旁人,她八字貴重,乃有紫金命相。還請真人泄露天機,告知于我,她此生如何?” 紀懷山毫不懷疑青錚道人在門前嚷嚷的就是他的寶貝孫女,只怕小兒福大,過早夭折。 青錚道人當時見過小星璇,贈她兩句箴言:“榮華富貴一念間,需得善心莫生貪。本是百花王中王,恨逢辣手摧花人。” 又留下一個破解之法——年芳十二青紗覆面,莫以真容示眾。一直到她年滿十八歲才能摘除,否則她難逃死劫。 紀懷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暗暗記下這番示警。難得遇上這么一位老神仙,紀懷山想方設法將人留下,便生出讓小星璇拜師的心思,卻被青錚直言相拒—— “實話告訴你,貧道與你祖上先輩有舊,途經(jīng)此地,感懷故人,所以登門相見。至于你這孫女兒,我若收她為徒,反倒是害了她,此事切莫再提?!?/br> 紀懷山無可奈何,只好挽留他住下。結(jié)果小星璇雖沒能拜師,但是青錚道人親身點撥了她半個月,所謂一日千里,不外如是。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誰也沒有在意,紀懷山的三兒子,紀家的三老爺紀孝谷,悄悄抬了一個寡婦進門做姨娘。 半個月后,青錚道人不告而別。 ...... 此后幾年,少隔數(shù)月,多隔一年半載,青錚道人總會不請自來,在紀家老宅小住一陣子,又再消失不見。紀懷山于是吩咐闔府上下,隨他來去自由,凡他露面,善待即可。 一晃三年,紀星璇長到十歲,紀懷山眼見青錚道人行蹤不定,拜師無望,就將她接到京城悉心教導,不只親傳家學,更為她聘請名師指點,學習奇門之術。 紀星璇確實十分爭氣,就在三年后的大衍試上摘得兩榜,考取了易師,因其年少,名聲傳開。 紀懷山也是在這個時候下定決心,要讓孫女繼承自己的衣缽。他一生三個兒子,沒一個是學易的材料,唯獨這個孫女,從小到大沒有叫他失望過。 這個時候的紀懷山已然升任天文局主事官,從三品右判官。 他極盡所能之事,為紀星璇提供便利,安排她進入太史書苑深造,并且時常將她帶在身邊,引以為傲。他私下最常對紀星璇說的一段話便是—— “你出生之時伴有天地異象,乃是上上的紫金命格。日后將來,若入朝為官堪拜女相,若嫁做人婦堪配皇子王孫,祖父對你寄予厚望,盼望你青出于藍勝于藍,你一定要勤勉向?qū)W,光耀我紀家門楣,或有一日將我紀家的大易館開到京城,受萬人敬仰?!?/br> 紀星璇從小就被身邊的長輩們告知她生而不凡,沐浴在同齡人或羨慕或崇拜的目光中成長,因此不知不覺就被養(yǎng)的心比天高,傲氣使然。她一直順風順水地長到了十二歲,遵循青錚道人的警告,在外覆以面紗,掩蓋面相崢嶸。 這一身的傲氣,一直維持到她進入太史書苑,瞬間就被打回原形。 在這里,易學世家子弟多如牛毛,遍地都是年少成名的易師,而她引以為豪的家世,放在京城十二府世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高大如山的祖父,也要對人卑躬屈膝,在他頭頂上,有比他官高半級的左判官,左判官之上又有右令郎,右令郎之上還有左令郎,兩判兩令皆在少監(jiān)之下,而能左右三司兩局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司天監(jiān)大提點。 眾多學子中,多是不如她,但比她聰穎比她優(yōu)異的更是大有人在,她即便刻苦努力,也只在中上之游。她屢屢受挫,遭人排擠,回到家中面對祖父的殷殷期盼,卻不敢對他坦言,唯恐讓他失望。日復一日,憂思成疾,私下偷偷哭過幾回。 就在她感到前途一片渺茫,無能無力之際,一個人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猶如一道曙光。 ...... 那一日,她為了完成功課需要借閱一本古籍,找到乾元大街附近的祥和易館抄書,卻因為連日睡眠不足,伏在案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斜陽入戶,她睜開眼就看到了滿室余暉,就在不遠處的書架底下,有一個披肩散發(fā)的男子背對著她正在翻閱墻上書籍,黃昏將他的背影染成一片燦爛的金色。 靜謐的書室,只有他們二人。 紀星璇窘迫地站起身整理儀容,低頭卻見她的面紗不知何時滑落,掉在書案上,她慌忙拾起來重新戴好,草草收拾了紙筆,待要離去時,忽聽那人出聲道: “你是太史書苑的學生吧?!?/br> 他語氣篤定,聲音卻溫和好聽,似個長輩。紀星璇也不知犯的什么糊涂,竟停下來反問他:“先生怎知?” 她一沒穿院生的常服,二沒戴出入的腰牌,只憑她在這里抄書,就能斷定她是太史書苑的學生,未免有些奇怪。 那人仍是背對著她,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我看到你手里拿的是淮南先生的《太平經(jīng)注解》,若是為了完成功課,這一部未免淺顯多有不通之處,不如我另借一部注解給你,如何?” 紀星璇又被他猜中,頓時勾起了好奇心,不急著走了。 “這位先生如何稱呼?”能在易館出入的,無非是易學中人,再看他周身氣度,不像是沒有功名的。 “無名氏?!睂Ψ斤@然不打算表露身份,他伸手從書架頂端抽出一本冊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拿去看吧,不要弄丟了,七日后還回來?!?/br> 說完,他便穿過一排排書架,下了樓,從頭到尾沒有轉(zhuǎn)過身,紀星璇連他生的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只能憑感覺,他是一位長輩。 他放在桌上是一本厚厚的手札,也是《太平經(jīng)注解》,署名居然是無名氏。紀星璇隨手翻開,入目是一頁方正緊密的館閣體,竟然全是手寫,邊角末頁用蠅頭小楷批注,叫人一目了然。 她試讀了半篇,眼前不由地一亮,難怪那無名氏大言不慚說淮南先生的注解寫得淺顯,端看他這上面的見解,的確是深刻又透徹,卻叫人一讀即懂,高下立判。 紀星璇暗暗興奮,這一位無名氏一定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想不到這不起眼的祥和易館中藏著高人,他肯將親筆手札借閱,那么下次來還書的時候,她還能再見到他。 她見識過青錚道人的本事,知道這種深藏不露的前輩高人可遇不可求,如能得到對方一番指點,必有進益。說起來,她對易理的興趣比奇術更大,可是祖父總是教她鉆研奇術,并不贊同她過分沉迷易理。 紀星璇將這本手札收好,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易館。 三天后,她憑著從無名氏的手札上得來的啟發(fā),寫了一篇人之善惡關乎命之吉兇的文章,當作功課交到院士手中,想也想不到,這一篇文章會在太史書苑引起不小的轟動。 院士們爭相傳閱,好評如潮,不知誰將她的文章遞到了司天監(jiān),任少監(jiān)居然看過了,并在她祖父面前提到她,夸獎了幾句。對于一向冷面不近人情的任少監(jiān)來說,這樣的行為已是難得了。 當天晚上,紀懷山紅光滿面地回到府上,將紀星璇加到跟前,老懷大慰道:“少監(jiān)乃是惜才之人,他既然中意你的文章,想必用不了幾天就會呈到大提點案前,你在大提點那里有了印象,不知多少人要羨慕老夫有個好孫女哈哈哈......” 紀星璇自從進了太史書苑,有半年都沒見過紀懷山這么高興了,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心想下次見到無名氏,一定要謝謝他的手札。 到了七日之約,紀星璇一早就去了祥和易館還書,等候無名氏到來。 然而從早上等到下午,日出等到日落,他卻沒有出現(xiàn),若不是她拿著那一本手札真真切切,她會當那天的相遇是一場幻覺。 “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吧,人家只說七日后要我還書,不曾說再與我相見。”她失望地想到。 紀星璇最終沒有將那一本手札放回去,從那以后,她每隔七日,就會去一趟祥和易館,風雨無阻。 一晃眼三個月過去,她再沒有見過無名氏,可是憑著那一本厚厚的手札,她每有驚人之語,所學的幾門奇術也突飛猛進,出了幾次風頭,院士們對她喜愛有加,使得她在太史書苑站穩(wěn)了腳跟,那些十二府世家的子弟們,誰也不再小覷她,她開始學得圓滑起來,不再孤芳自賞。 紀星璇名聲日漸,除了世家子弟,她竟也結(jié)交了皇親國戚,湘王愛女息雯郡主,比她年小一歲,性情驕縱,可是耳根子偏軟,哄她幾句知心話,便同她親昵起來。 有一回節(jié)上,息雯郡主邀請她到郊外騎馬,她去了才知道,同行的不光她們幾個女孩子,居然還有兩位金尊玉貴的皇子。若她能預見日后發(fā)生的事情,一定不會去湊這個熱鬧。 七皇子劉灝年長,生得玉樹臨風,待人溫文有禮又絲毫不擺架子,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惹得一群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芳心大亂,但其中并不包括紀星璇,這會兒在她心目中,只有三年后的大衍試,壓根沒考慮過攀附權貴,飛上枝頭當鳳凰。 十一皇子劉翼年少,與她們同齡,可那性子著實讓人不敢恭維,又蠻橫又無禮,看到哪家小姐模樣生得漂亮,就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看,偏偏他身份擺在那里,闖了禍也沒人奈何得了他。 紀星璇倒霉,不知怎地招惹了劉翼,他見她戴著一幅面紗,便要她摘下看看。被她婉拒后,竟一鞭子抽在她的馬腿上,驚了座駕,沖向河邊。 紀星璇的馬術并不好,她驚慌失措地勒緊了韁繩,就聽身后有人高聲喊道:“別慌,趴在馬背上,我來救你!” 她按著那人說的做,閉著眼睛緊緊地貼在馬背上,不消片刻,就有一陣風從身后刮來,一只手臂橫插過來,拽住了她的韁繩,兩匹馬并排狂奔,沿著河岸沖刺了一段距離,緩緩放慢了速度。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顫動著睫毛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就看見七皇子劉灝英俊的臉孔。 “好了,沒事了。” 紀星璇這才后知后覺地打了個冷顫,雙手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摸了摸面上的紗巾,還在。 “既然知道害怕,方才為何惹了十一弟生氣,他只是好奇你長什么模樣,你摘了面紗給他看一眼不就好了么?!眲{(diào)侃她。 紀星璇因他方才救了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垂下頭委屈道:“小時家里來了一位老神仙,說我命格雖好,卻易惹是非,要我從十二歲起面覆青紗,直到嫁人,都不能讓外男見到真容?!?/br> 她這樣說只是為了打消兩個皇子對她面容的好奇心,可是未知適得其反。 “哦?那小王倒真要瞧瞧,是什么樣的花容月滿,容易惹是生非?!眲Z畢,探手揭開了她的面紗。 紀星璇來不及躲閃,只得露出了真容。 其實她這時年紀尚輕,雖是美人胚子,可對劉灝這種開了葷的皇子來說,遠遠談不上驚艷,但就是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讓那張本來清麗的小臉染上一層醉人的緋紅,瞧得劉灝心頭一軟。 “你姓紀是嗎,叫什么名字?” 紀星璇垂著頭,面上嬌羞,實則心頭惱恨,這七皇子看似平易近人,但同那十一皇子一樣,都沒有將她這個叫不出名字的世家女子放在眼里,以為可以任意羞辱調(diào)戲,真是個偽君子。 “多謝殿下方才搭救之恩,能否請你將面紗還我。” 劉灝什么閱歷,豈會看不出她對自己態(tài)度冷淡,一時被她勾起了好勝心,目光閃爍,飛快地收斂了輕佻,將面紗遞還給她,低聲賠罪:“方才是小王失禮,紀小姐休怪?!?/br> 紀星璇迅速帶回了面紗,沖他搖搖頭,敷衍道:“殿下折煞我了,我們跑出來這么遠,趕緊回去吧,不然郡主他們要擔心的?!?/br> 劉灝心想著來日方長,沒急著勾搭她,笑一笑,便同她原路返回了,哪兒想到日后這個小女子,會成為他一塊心病呢。 這正是孽緣早定,擋都擋不住。 又過了一個月,紀星璇同往常一樣去祥和易館赴七日之約,終于在藏書閣中見到了無名氏。這一日,她拜了這一位來歷神秘的長者為師。 ......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兆慶十三年,紀星璇十六歲,性情修煉的愈發(fā)冷清,人情世故卻越發(fā)老練了。 年節(jié)里,太史書苑沐休,紀懷山脫不開身,紀星璇就帶著幾車年禮回了一趟祖籍,路上被雨雪困住了半個月,二月里才到家。 紀老太太疼她疼的跟眼睛珠子似的,她一回來,就把所有孫子孫女都拋在腦后頭,整日帶在身邊愛個不夠,這一留就是一個月。 紀星璇眼看著開學的日子到了,只好哄了祖母放她回去。臨行之前,紀老太太又擺了一出家宴,不管家中老小長幼,通通叫來為她餞行。 當時場面熱鬧,紀星璇就坐在老太太身邊,嘴角噙著笑,冷眼打量著一家人。不知誰提起了她腰上掛的玉佩漂亮,她就摘了給人瞧,倒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她從京里一家大易館淘來的,只是玉色瑩潤,不值十兩銀子,偏被他們奉承成什么風水寶器,千金難求,紀星璇笑而不語。 然后,那玉佩就摔碎了,再沒回到她手上來。 玉碎了,她正好找了個借口退席,看也沒看那個因為摔碎了她的東西,就被她三叔當場甩了一記耳光的女孩子。 臨睡前,伺候她洗腳的丫鬟多嘴說了一句:“今天摔碎姑娘玉佩的那個丫頭,是三老爺房里翠姨娘帶進門的拖油瓶,毛手毛腳的,今晚上怎么叫她上席了。聽說老太太后來發(fā)了脾氣,把人關進祠堂里去了?!?/br> 春寒料峭,丫鬟一邊學嘴,一邊拿棉布包了她的腳,放進被窩里,生怕她受了一絲兒涼氣。 紀星璇掩口打了個哈欠,枕在枕上,閉著眼睛對那丫鬟說了一句: “我們家賞她一口飯吃,她便是半個奴婢,就算犯了錯兒,哪里輪得到她進祠堂,老太太也是糊涂了。” 半個奴婢,根本沒有資格跪他們紀家的列祖列宗。 總有一天,她會將紀家的世家牌匾掛到京城里,將紀家的大易館建在京城里,享受萬人敬仰。 紀星璇嘴角含著笑,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