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捂上眼睛。

    “還連件衣服都沒有?！?/br>
    十分悲戚。

    ——敢情是當(dāng)余秋遠(yuǎn)輪回到了一個畜牲道。

    余秋遠(yuǎn)：“……”

    這么久不見，他竟然被蘇玄機先前一時的沉穩(wěn)給騙了。忘記他這位好師弟性子平和容貌清俊，一片赤誠什么都好——就是愛梨花帶雨。

    ——余秋遠(yuǎn)深深地嘆了口氣。隨手一揮，化了件衣服出來披上。他的羽毛是艷紅色的，如今化出的衣服，自然也是艷紅色的，在這黑天焦土之中，披在他身上，像罩了件大紅嫁衣。

    “你如果別哭的像我死了一樣，或許我會更高興一些，玄機。”

    師兄弟重逢本該是欣喜若狂的。何況蘇玄機找了余秋遠(yuǎn)這么久，他一直堅信余秋遠(yuǎn)不會死，哪怕當(dāng)日蓬萊祥瑞黯淡幾近于無。這份信念如此堅定，卻是說來話長。

    當(dāng)年的蓬萊尚無五峰一頂，只有曾經(jīng)被仙界拋下的修道中人，那些人已不算世俗中人，卻未能踏破虛空，尚有生老病死，仙界劃空而去，只給他們留下一塊小仙境，以期破達(dá)大道。蘇玄機自小跟著蓬萊的師父習(xí)道，他根骨奇佳，年少成才，是絕佳的修道人選。若無余秋遠(yuǎn)，蓬萊日后將生的金光頂峰主一位，本該是蘇玄機的。

    可在蘇玄機混沌修道之中，他那云游在外的師父，有一日卻忽然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并且告訴蘇玄機，這是你師兄，也將是未來蓬萊之主。

    “……”

    未來蓬萊之主——沒人提過這個名頭，又有誰能擔(dān)起這個名頭。五峰一頂尚未形成，他卻將這個尚未定論的位置輕易交給了一個在昏睡之中尚未醒來，連名字也沒提過半分的陌生人？

    蘇玄機無心爭位。

    但他不解。

    那時候的蘇玄機尚且不過是一個身高不足別人半身的孩童，而這個便宜師兄就有些滄桑。蘇玄機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打量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很久。

    他面容枯槁，唇色蒼白，眼睫很長，本該是秋蓮之姿，盈盈望過來，卻像是雨打殘荷，盛滿了露水。不論蘇玄機如何打量，也只坐在床沿，似乎對自己死里逃生并未如何動容。

    蘇玄機道：“師父說你今天起就是我蓬萊的人。我們蓬萊，生當(dāng)光明，死亦通透，先天下之憂，后天下之樂，絕不會一幅生不如死的模樣?！?/br>
    “我總該知道你叫什么，不然如何稱呼你為師兄？”

    那人動了動，終于朝蘇玄機看過來。他道：“生當(dāng)光明？”

    蘇玄機點點頭。

    生當(dāng)光明——

    他這么念了幾遍，再對著蘇玄機時，就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于是眼角那粒枯萎的小痣便像是突然活轉(zhuǎn)了過來，連著他整個人都透著股生機與張狂。

    就像是一襲殘火，卷盡了余暉。

    ——他說他叫余秋遠(yuǎn)，連天芳草盡，空山秋雨遠(yuǎn)。

    余秋遠(yuǎn)受傷很重，如果不是被撿回來，大約早就嗝屁了。但撿回來，也只是叫他活過來。不知道他師父怎么說的，第二天余秋遠(yuǎn)就毅然決然進(jìn)了小靈地。蘇玄機看著他進(jìn)去的。蓬萊信奉‘扶天下蒼生’，他自己算蒼生一員，那么這位便宜師兄，自然也是。

    時間過得很快，對修道者來說更是。滄海桑田的變化也只能在眼底落下些許印記。等到蓬萊化五峰，聚一頂。金光籠罩，祥瑞漸生。等到魔界出了個白衣修羅，等到白衣修羅一統(tǒng)四方城。終于等到了余秋遠(yuǎn)出關(guān)。

    再見到余秋遠(yuǎn)時，他沒了當(dāng)日的枯槁，一身素凈，是標(biāo)準(zhǔn)的蓬萊打扮。

    歲月滌盡了他的發(fā)色，他整個人如同他的頭發(fā)一樣，透著股灰白。

    新進(jìn)弟子漸多，蓬萊靈氣蓬發(fā)，所有人都知道金光頂?shù)恼粕秸嫒顺练€(wěn)樸實、親切和藹，他往那一站，就像是一尊圣石，圣石既寬容又令人安心，是蓬萊心之所向。但如今蘇玄機在這紅衣灼眼之中才記起來——

    余秋遠(yuǎn)原本剛來時，卻是著了一身紅衣的，就像人間那種待上堂的新郎。

    ——可這關(guān)如今蘇玄機抱著余秋遠(yuǎn)哭什么事呢。師兄這種生物，不就是高興時抱著哭，不高興時也抱著哭，睡不著時能代替枕頭陪·睡用的么？自古師兄是塊磚，哪里需要往哪搬。

    回憶瞬間被拋在腦后，關(guān)在旮旯子里上了鎖。

    蘇玄機啪啪啪掉著淚，還沉浸在師兄不是人的凄慘之中：“師兄，你好苦啊。”生前活得不如意，死里逃生便罷。如今竟然還淪為一只鳥。鳥就算了，還非人非鳥。這都是他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但他哭著哭著忽然想起了正經(jīng)事。

    “……”蘇玄機突然收住淚，抹了把臉，“如此說來，師兄你一直和別人在一起？”

    變化太快沒能反應(yīng)過來的余秋遠(yuǎn)：“呃——”

    蘇玄機緊跟著問：“那人是誰？”

    但不管是誰，一定是個騙子。他本來就是尋騙子而來，既然敢騙上他金光頂，余秋遠(yuǎn)變成鳥一事，說不定就和這個人脫不開干系。一定是他的錯！

    余秋遠(yuǎn)：“……就是一個普通人?！?/br>
    “不可能！”蘇玄機皺著眉頭，“他言行狂放不羈，功力深不可測，又將人桎梏于身側(cè)，叫你為他賣命。大洲倒是哪里尋來的普通人。他叫什么名字？他，他是不是魔頭？”

    不得不說蘇玄機確實足夠敏銳，就算是抱著余秋遠(yuǎn)哭，也不妨礙他將余秋遠(yuǎn)這一路來歷左右尋思一遍。余秋遠(yuǎn)是個仁厚的人，但很精明。他絕對不會在毫無牽扯的情況下，放任自己以一只鳥的身份留在一個陌生人身邊。且觀他們言行舉止甚為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