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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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擺手讓劉公公后退,伸手扶著床沿坐直了些,隔著床??聪虻运棋\。 “余孽二字,似錦你可懂得,陳熠他本可以帶著弟弟遠(yuǎn)離朝堂,從此隱姓埋名不理是非,可他既然有膽量跟朕亮出身份,那這就是他該得的下場、?!?/br> 殿中頓時一片死寂,長寧帝的字字句句猶如重石一下一下地砸在翟似錦的心頭,她眼前現(xiàn)在沒有什么仁德的明君,只有一個為了掩藏真相而不擇手段的皇帝。 “可、可他原本就沒錯啊,余孽身份是那些諂媚jian臣強加給他的,您身為大寧朝的皇帝,本該公正嚴(yán)明,怎么能為了自己的顏面顛倒是非?!?/br> 長寧帝的聲音傳出幔帳,怒氣里尤帶著顯而易見的恨鐵不成鋼,“朕就是要處死陳家余孽,你是朕的外甥女,你也要為了一介罪臣之后跟朕作對?” 劉公公連忙給翟似錦遞眼色。 翟似錦搖頭,有些遲疑。 長寧帝重重地咳了聲,道:“似錦,你好好想清楚,你可是朕親封的郡主,你若執(zhí)意要和陳熠這樣的人有瓜葛,這無疑是讓皇室為你蒙羞?!?/br> “舅舅要處死陳熠,豈不是讓大皇兄也背負(fù)上包庇的罪名?”她這次迎著長寧帝的逼視,孤注一擲地反駁回去,“若論包庇,那舅舅您先前包庇左都御史的罪名又該怎么算?” 陳熠投下賭注,她也能陪著賭一次。 “放肆!”長寧帝猛地錘了下床板,作勢要起身怒斥翟似錦。 劉公公攔在面前,兩頭緊著勸,“郡主您快別犟嘴了,陛下的身子可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br> 翟似錦便不再說,卻雙手交疊高高舉過頭頂,鄭重一拜。 長寧帝按著胸口喘氣,見狀皺眉問,“你這是做什么?!?/br> 翟似錦強自鎮(zhèn)定,再一拜,道:“若我這郡主身份只能淪為陳熠的桎梏,那我不要也罷,我愿意陪陳熠一起受責(zé),只求舅舅能對他從輕發(fā)落?!?/br> “你怕不是魔怔了?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長寧帝深吸一口氣,險些氣個仰倒,“去,給朕將書案的圣旨拿來,朕要親自去廷尉署賜死陳熠。” 賜死??? 翟似錦微一蹙眉,挪著膝蓋上前掀起床幔,拉住長寧帝衣袖求道:“別啊舅舅!” 長寧帝甩開她,兀自起身換衣裳。 劉公公就勢擋在翟似錦面前,“郡主留步,陛下更衣,您還是請回避吧?!?/br> 翟似錦迫不得已退出殿外等候。 長寧帝更衣完畢時,殿外階下已經(jīng)侯好了出宮的儀仗,長寧帝從里面緩緩走出來,劉公公伴隨左右,同時雙手捧著一道明黃玉軸的圣旨。 “請舅舅三思……” 翟似錦話音剛落,儀仗兩側(cè)隨行的護衛(wèi)立即拔出腰間佩刀,鋒利的刀刃正對她的脖頸。 “舅舅。” 翟似錦低喚著這兩個字,不信自幼疼愛自己的親人會做出這樣的事。 長寧帝坐在珠簾后,對翟似錦的喚聲充耳不聞,臨行前只對劉公公沉吟著吩咐了句,“派人攔住她,別讓她跟來?!?/br> 劉公公點頭領(lǐng)命。 翟似錦被隔絕在儀仗之外。 面前的侍衛(wèi)根本不聽她的話,任她揮動雙臂硬闖,他們都猶如一堵堵鐵墻攔在面前。 劉公公瞧了眼翟似錦發(fā)紅掙扎的眸子,苦口婆心地勸道:“郡主您冷靜點,也聽老奴一句勸,別再跟陛下置氣了,他這都是為了您好,您何苦為一個外人傷了您跟陛下的情誼?!?/br> “你讓我怎么冷靜,舅舅他都要殺了陳熠了?!钡运棋\痛苦地捂了捂胸口,眼眶的熱淚再也忍不住落下。 劉公公心疼地別開眼,輕嘆一口氣,轉(zhuǎn)身跟隨儀仗離開。 幸而沒過多久,翟似錦突然看見趙奕朝這邊走過來,連忙向他招手求救,“皇兄!” 趙奕走過來,周圍的侍衛(wèi)自動退到兩側(cè),翟似錦陡然間失去倚靠,半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膝蓋磕得生疼,她艱難地重新站起來,朝趙奕高聲喚道:“皇兄,帶我出宮去廷尉署,舅舅他要殺了陳熠,他要殺了陳熠……” “???”趙奕表情驚愕了半瞬,“殺陳熠?” 他本想細(xì)問一番,但瞧見翟似錦哭得這樣傷心,倒也不好耽擱時間細(xì)問。 其余侍衛(wèi)敢攔翟似錦,卻不敢攔趙奕,于是翟似錦跟著趙奕得以順?biāo)斐鰧m。 剛出宮門口,正好撞見張承宣和張承衍一齊出宮,不等小廝將馬牽過來交給他們,翟似錦就奔過去奪過韁繩,動作飛快又干練地翻身上馬,什么都沒解釋,雙腿夾住馬腹背影疾馳而去。 張承宣莫名其妙,“???” 趙奕后腳也跟著搶了張承衍的那匹馬,翻身上了馬背,他才回頭對張承宣和張承衍道:“得罪了,孤和表妹有急事要辦,今日借馬一用,改日再好好重謝二位?!?/br> 張承衍目瞪口呆,“……” 張承宣雙手虛虛地停在半空正準(zhǔn)備行禮,還沒等他開口,趙奕也急匆匆騎馬走了。 “只不過早朝上聽說陛下要赦免陳家人,清陽郡主就高興成這樣了?”他偏頭睨了眼張承衍,邊說邊搖頭,語氣甚是可惜,“虧得姑姑還總勸你與郡主多親近親近,如今看來,你不如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張承衍摸了摸鼻子,確實有點不好意思,“早說了我跟郡主不合適,姑姑總是瞎cao心,等陛下給清陽郡主和陳熠一賜婚,那就更沒我的事了?!?/br> 論自知之明,他自認(rèn)不比兄長差到哪里去。 …… …… 翟似錦一路策馬而行,穿過熱鬧繁華長街,行至停落皇帝儀仗的廷尉署門前。 她雖比長寧帝晚了許久出宮,但也只晚了片刻到達。 她踉蹌著身子跑進廷尉署的大院,看見里頭已經(jīng)跪滿了烏泱泱的人群,長寧帝一臉冷沉肅然地坐在正中央,劉公公開始宣旨。 “長寧元年,蒙jian臣讒言,致使忠臣陳氏滿門盡滅,我朝之難,萬幸上天賜朕悔過之幸,留其血脈陳熠與陳慈,今冤屈平反,著陳氏子弟……” 翟似錦猛地一個趔趄,摔在門邊,引來眾人注目。 長寧帝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很快移開視線。 接下來劉公公說的話翟似錦全都聽不見了,她腦海中只充斥著一個想法,陳熠他賭贏了。 縱使長寧帝專橫固執(zhí),她也跟著賭贏了。 劉公公宣完旨意后,院中眾人緊接著伏拜高呼,“陛下圣明。” 翟似錦急切想要站起來,趙奕這時候也匆匆趕到,見她跪坐在門外,臉色嚇得煞白。 “表妹你坐在這兒做什么,剛才你太著急我都忘跟你解釋了,今日父皇在早朝上開口赦免陳熠,虧得御史臺那些老東西把父皇氣得不輕。對了,你剛才說父皇要殺了陳熠,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胡話?” 翟似錦腦袋里嗡嗡地,隔著人群望著長寧帝坦然肅穆的面孔,低低喃喃道:“原來不是我們賭贏了,是舅舅不跟我們賭了?!?/br> 趙奕聽得有點懵,“你在說什么?” “我說我是來找陳熠的?!?/br> 趙奕伸手扶了她一把,道:“早說啊,陳熠已經(jīng)不在廷尉署了,父皇早就將他放回了陳府,你要去的話孤陪你去?!?/br> 翟似錦輕蹙了下眉,抬手隨意抹了抹眼淚,啞著嗓子說了聲不用,便推開趙奕再次翻身上馬。 途經(jīng)杏花巷口的糕點鋪子,翟似錦略做停頓,仿佛看見一個熟悉背影坐在那里。 她下馬,走過去。 “郡主?” 陳慈轉(zhuǎn)過身來,滿臉滿眼都表現(xiàn)得十分驚訝,嘴邊還掛著一塊糕點碎屑,手里是剛咬了一口的玫瑰蓮蓉糕。 順著飄過來的風(fēng),翟似錦都能聞到玫瑰蓮蓉糕的甜甜香味。 她強自定了定心神,想笑又想哭,“糕點好吃么,要不要等會兒給你哥也帶些回去?” 陳慈睜著烏黑的雙眸實誠地?fù)u搖頭,又咬了口糕點,才道:“我哥不喜歡吃這些零嘴,不過只要我喜歡,他就會帶我來吃的。” “你哥帶你來的?” “對啊?!标惔群⒆託獾攸c點頭,嘴里嚼著糕點以至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喏,他就在你身后啊?!?/br> 翟似錦不由愣了愣,心跳失常跳得極快,下意識轉(zhuǎn)身時動作太急,不甚撞在桌角上,頓時痛得倒抽一口涼氣。 “郡主怎么這樣不小心?!?/br> 陳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翟似錦忽略掉腰間的劇痛,急急想要轉(zhuǎn)身去看陳熠的臉。 陳熠卻在背后攬住她,替她輕揉了揉腰間,另只手端著剛出爐的噴香糕點,在她面前晃了晃。 “本來想先跟郡主道喜的,可阿慈惦念著這家鋪子的糕點,我就先帶他來吃著?!标愳诼袷自谒呡p聲道,“沒想到郡主自己尋來了,可要坐下一起吃點?” “吃……吃啊……” 陳熠將她松開,轉(zhuǎn)而握住她手腕,牽著她在陳慈對面坐下。 翟似錦這才看清楚陳熠的面容,半月的牢獄之災(zāi)讓他清減許久,但眉眼間總算是多了幾分發(fā)自真心的笑意。 陳慈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問翟似錦,“郡主,我哥說見完你之后,要回去看看我們的爹娘,現(xiàn)在你來了,那等會兒我們?nèi)タ赐?,你也一起去嗎??/br> 翟似錦稍一蹙眉,心說陳慈這傻孩子在說什么傻話,陳熠就遞了塊玫瑰蓮蓉糕過來,沖她挑眉暗示。 他什么意思? “去……去嗎?”是這個意思嗎? 陳熠把糕點遞近了些,待她張嘴咬下一口,輕笑著道:“陛下答應(yīng)了。” 完 第64章 。 除夕這夜, 雪落枝頭。 陳熠走在太極殿的廊下, 宮殿四角靜穆無聲,只偶有積雪壓斷樹枝的簌簌聲,因是長寧帝急召,他步履稍快帶風(fēng),但沉穩(wěn)有度不見亂相。 尚未邁進殿門,劉公公便出來親自迎他, “廷尉大人快些來, 陛下念了您好些回呢?!?/br> 陳熠皺皺眉,問, “陛下所為何事?” 今日除夕, 早前翟似錦就央了長寧帝, 說她六甲之身不便進宮赴宴,他也惦念著產(chǎn)婆說的臨盆之日將近, 本想留在府中貼身照料,沒想到宮中宴會一結(jié)束,長寧帝就派人急召他入宮一見。 劉公公聞言只笑了笑, “大人見了陛下就知道了?!?/br> 陳熠頷首, 隨他走進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