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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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橙毫不留情地把她從火烈鳥身上拎到水池里:“行了女騎士,給我老老實實學游泳,今天學不會閉氣漂浮就別想去玩水滑梯。” 厲橙實在搞不懂,閉氣漂浮多簡單啊,只要屏住呼吸、把腦袋扎進水里,然后身體放松,就能輕易地浮在水面上。閉氣漂浮是游泳基礎(chǔ)中的基礎(chǔ),如果學不會漂浮,之后的蹬腿、擺臂全都是空談。 但柚柚就像是一塊石頭,扔進水里就沉底,一沉底她就緊張,一緊張她就四肢亂撲騰,一撲騰她就沉的更快。 柚柚嘗試了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抱住火烈鳥直掉眼淚。她什么話也不說,就用那雙紅眼睛看著厲橙,小嘴撅的比鴨子都要高。 厲橙知道,meimei其實不是學不會,她……她內(nèi)心深處,還是怕水。 父母出事時,柚柚才兩歲。很多人以為兩歲的孩子年紀太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實正是因為年紀小,留下的心理陰影才會影響她一輩子。 厲橙之所以會逼著meimei學游泳,就是希望meimei能戰(zhàn)勝夢魘,勇敢地從陰影中走出來。畢竟,厲橙不可能護著柚柚一輩子,她可以一時懼怕,但不能永遠懼怕。 一場游泳教學,兄妹倆都身心俱疲。 蕭以恒在岸上看了一會兒,隱約猜出了一些什么。他想了想,走到池邊,把厲橙叫上了岸。 厲橙神色抑郁,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一頭金發(fā)壓在頭頂,彎曲著往下滴水。 蕭以恒把毛巾遞給他,勸他循序漸進,不要cao之過急。 厲橙坐在岸邊的長椅上,看泳池里的meimei摟著火烈鳥的脖子浮在水面上,他長嘆一口氣,把整張臉扎進了毛巾里。 “我不能不急啊……”因為有了毛巾的阻隔,厲橙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蕭以恒,你有沒有好奇過我和柚柚是親兄妹,為什么柚柚有爸媽,我卻沒有?” 蕭以恒謹慎挑選著措辭:“你的事情我隱約從你小弟那里聽說過一些?!?/br> 厲橙是孤兒的事情算不上秘密。柚柚年紀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更容易被領(lǐng)養(yǎng),她口中的“爸爸mama”必然是她的養(yǎng)父母了。 “柚柚是我一手帶大的。在福利院里,孩子很多,但是生活物資很少。雖然基本的吃穿都能保證,但是除了吃穿之外,別的東西一概沒有。一個沙坑,一架滑梯,一套積木……所有的東西都只有一個。我還記得有一次從福利院外面飄進來一個癟掉的氣球,當時有二十幾個小朋友去搶,我的衣服都被撕壞了,不過我還是給柚柚搶到了。”厲橙沉沉地笑了一聲,“很多人都說體育競技的爭奪有多殘酷,其實在我看來,也就那么回事兒吧,搶不到金牌,還能搶銀牌、銅牌。但是在福利院里,你搶不過人家,你連安慰獎都沒有,只能白白受欺負?!?/br> 正是因為小時候的這段經(jīng)歷,讓厲橙養(yǎng)成了事事爭先的性格。他在福利院里當孩子王,進了學校要當老大,在賽場上也只允許自己拿金牌。 因為他知道,除了第一名以外,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很多人都說,如果沒有我,柚柚在福利院里一定過得很差,但實際上正好相反——如果沒有柚柚,我連爭搶的動力都沒有?!眳柍纫恢睕]有從毛巾里抬頭,從蕭以恒的角度看去,omega的肩膀緊繃成一條線,像是在于自己暗暗較勁,“可是,我不能永遠陪在柚柚身邊啊?!?/br> 蕭以恒是獨生子,他雖然無法體會這種手足之情,但他明白,對于失去父母的厲橙來說,meimei是他前17年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厲橙想說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可能在你看來很可笑吧?游泳而已,學不會就學不會了,我干嘛要逼她這么緊?這是因為……我們的爸爸mama就是因為海難事故去世的。” 對于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很難想象有人是以船為家的。船很大,船艙里一應(yīng)俱全,陸地上有的船上都有,除了上學、看病、和購買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外,他們基本不需要上岸。 厲橙和柚柚就出生于這樣的水上人家。有一首詩寫“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而對于厲家的每個人來說,那就是“我對這片海洋愛的深沉”。 在學會走路之前,他們就學會了如何游泳。 然而在天災(zāi)之前,即使再會游泳也無法逃脫大自然的威力。船艙被巨浪掀翻,父母把逃生的希望留給了孩子。 最終,是巡視海洋的漁政船,救起了渾渾噩噩的厲橙和柚柚。他們穿著橙紅色的鮮明救生衣,扒著一塊浮板,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一夜。被救起時,柚柚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厲橙高燒不退,撐著最后一口氣保持清醒,嘴唇干裂如久旱的土地。 這次讓家庭覆滅的災(zāi)難,使得兄妹倆被送進了福利院。 兒童救助中心請來了心理專家為兩個孩子做疏導(dǎo),柚柚表現(xiàn)出了各種應(yīng)激反應(yīng),但厲橙居然堅強地宛如一塊“銅墻鐵壁”。他面對父母死亡的噩耗,并沒有怨天尤人,而是條理清楚地詢問父母后事的處理方法。 柚柚從此之后看到水就害怕,甚至洗澡時都不??摁[;可厲橙卻開始報名參加各種業(yè)余游泳比賽,逐漸展露頭腳。 “他們都說我堅強,但我其實不是堅強。”厲橙低聲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害怕’‘恐懼’這種情緒是最沒用的。水帶走了我的一切,難道我就要因此懼怕水嗎?——不,我要戰(zhàn)勝它?!?/br> 厲橙在十歲的年紀,就學會了戰(zhàn)勝恐懼。 他希望十歲的柚柚也能戰(zhàn)勝它。 “畢竟,我不能陪柚柚一輩子……她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未來?!彼€保持著弓背彎腰的姿勢,凸出的脊骨一節(jié)節(jié)地從兩片背肌之間冒出,像是一條蜿蜒的小徑,“再過一陣子我就要啟程去首都參加集訓(xùn)了,接下來我還要去國外參加比賽,甚至要提前進入大學讀預(yù)科……我想在我走之前,教她學會游泳,教她打敗恐懼?!?/br> 蕭以恒默默伸手,把手掌輕輕覆在他的后背上,溫熱的掌心在他的脊骨上慢慢游移,一下一下?lián)崦?/br> 他靜靜聽著厲橙的敘述,把他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里。在外人面前,厲橙永遠是囂張的、霸道的,仿佛無所不能;但直到今天蕭以恒才知道,厲橙遭受過常人無法想象的災(zāi)難,他經(jīng)歷的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他。 “橙橙,”蕭以恒鄭重道,“你的愿望,我會來幫你完成?!?/br> “你怎么幫我?”厲橙終于舍得從毛巾里抬頭了,他眼睛紅紅的,說話時還帶著鼻音。他瞥了一眼蕭以恒右腳腕上的防水膏藥,悶聲道,“你這樣子真能下水?而且我這個游泳冠軍都教不會她游泳,你打算怎么教她?” “我會用阿基米德的方法去教她?!?/br> “……???”厲橙冥思苦想了很久。 阿基米德是誰?國際上有這個名字的世界冠軍嗎?還是哪個他從未聽說過的知名游泳教練,創(chuàng)造出一套精妙絕倫的游泳入門技巧? 很快,厲橙便知道阿基米德是誰了。 蕭以恒順著岸邊的樓梯走進淺水區(qū),池深一米二的水打濕了他的腰際,白色的t恤在水浪里浮動,曖昧地貼在他的腰腹上,顯露出alpha強韌的腹肌。 柚柚抱著火烈鳥的脖子,又是好奇又是懼怕地望著他。 “柚柚,你聽過阿基米德原理嗎?”蕭以恒垂眸問道。 柚柚:“……阿誰?” “阿基米德,古希臘著名物理學家。” 柚柚:“……” 厲橙:“……” 蕭以恒:“阿基米德發(fā)現(xiàn)的浮力原理,奠定了流體靜力學的基礎(chǔ)。” 柚柚:“……” 厲橙:“……” 蕭以恒:“著名的‘阿基米德原理’,就是浮力公式。”他手指沾水,在岸邊寫下一串英文公式。 “f浮=g排,f浮=p液gv排?!彼f到這里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誘道,“接下來,我會用物理公式,來帶你感受浮力的存在,教你學會游泳。”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零零散散寫過一些厲橙的過去,這次著墨多一些,串聯(lián)起來~~ 第61章 有一枚熱烈的吻藏在水面之下。 蕭以恒先給柚柚講了阿基米德是怎么在洗澡時發(fā)現(xiàn)了浮力原理, 而這個原理其實和曹沖稱象的本質(zhì)是相同的。 柚柚沒聽過阿基米德,但曹沖稱象她還是知道的!《曹沖稱象》是小學課本必修內(nèi)容,只不過, 語文課著重講的是曹沖的聰明智慧,而蕭以恒講的是其中的物理原理。 柚柚直到今天才知道, 曹沖原來年紀那么小就開始研究物理了, 古代的小盆友也太可憐了吧 “總之,物體所受到的浮力和它自身重力是相等的?!笔捯院闶种刚此? 在岸邊簡單畫了個簡筆畫, 那個簡筆畫是個穿著游泳裙的火柴人, 一看就是柚柚。 他畫了水池,畫了火柴人柚柚,然后在火柴人的肚子上畫了個垂直向上的箭頭。 而這, 就是柚柚游泳時的受力分析圖了。 柚柚看得似懂非懂:“蕭哥哥,你的意思是,在我游泳的時候, 有個看不見的掛鉤把我提起來了?” 蕭以恒:“……不是掛鉤,是浮力?!?/br> “那大象身上也有這個掛鉤嗎?” “……”蕭以恒敗退, “對。” “那為什么掛鉤沒有把大象提起來, 但是能把我提起來啊?!?/br> “因為大象的密度比水的密度大?!?/br> “密度?什么是密度?” 十歲的小盆友哪里懂什么密度什么浮力,蕭以恒解釋了半天, 柚柚越聽越糊涂。 柚柚累了,不想奮斗了。 “蕭哥哥,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辫骤直ё』鹆银B浮船的脖子,委屈地說, “我也看不見那個掛鉤?!?/br> 蕭以恒費盡心思地解釋:“那個掛鉤——我是說浮力——不是rou眼可見的,是讓你感受的。” “可我感受不到??!” 厲橙在旁聽了十來分鐘, 看蕭以恒又是畫受力分析圖、又是講密度公式,忙活了大半天,但是進度為負。再看柚柚,兩只大大的眼睛包著兩團眼淚,比地里的小黃花菜還要可憐。 畢竟柚柚才十歲,乘除法還算不利落呢。厲橙都看不懂的受力分析圖,蕭以恒還想讓柚柚看懂,這不強人所難嘛。 厲橙聽得大腦冒煙,實在受不了。他跳下水,快步走到蕭以恒身邊,讓alpha放過他們兄妹倆,別再念那些讓人頭大的公式了:“游泳哪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難道我每次劃水之前,都要在心里算一遍浮力公式嗎?游泳是一種本能,你嘰里咕嚕說了這么多,你究竟懂不懂游泳?” 蕭以恒出乎意料的沉默良久。 厲橙:?。。?/br> 厲橙震驚:“woc,你不會真的不會游泳吧?” 他本以為蕭以恒是王者,哪想到蕭以恒連青銅都不如。 蕭以恒振振有詞:“好的美食家不一定會做飯;好的影評家不一定會拍電影……” “——但是好的游泳教練一定會游泳!”厲橙打斷他的詭辯,“行了蕭以恒,你給我老老實實地站到柚柚旁邊去!我厲哥就不信這個邪了,不就是游泳嗎,我今天絕對要把你倆教會了!” 于是厲橙從教一個人,變成了教兩個人。 不對,不是人,是兩只豬。 也不對,豬豬那么可愛,而且天生就會游泳,他怎么能用這兩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去侮辱可愛的小豬豬? 厲橙曾經(jīng)以為,像蕭以恒這樣的學霸,一定是樣樣精通的,他除了會畫畫、會做題以外,理所當然地應(yīng)該擅長各類體育項目,像游泳這樣簡單的事情,蕭以恒怎么可能不會呢? 蕭以恒苦笑:“提醒一下,‘我是學霸’和‘我會游泳’之間并不構(gòu)成因果關(guān)系?!?/br> 厲橙兇巴巴地呲出小虎牙:“那什么能構(gòu)成因果關(guān)系?‘你學不會游泳’和‘我要被你蠢死了’之間能不能構(gòu)成因果關(guān)系?” “……” 厲橙雙手叉腰,看著面前的兩只旱鴨子,一臉嚴肅地發(fā)布命令。 “我數(shù)一、二、三?!眳柍日f,“你們一塊潛下去,閉氣。注意,不是直直地往下蹲,腿微曲,彎腰把頭埋進水里。你們一定要放松身體,尤其是要放松腰腹部,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托著你的下半身往水面上舉。只要你的臀部飄起來了,你的腿自然而然地就飄起來了!” “那不是‘什么東西’,”蕭以恒糾正道,“那是‘浮力’?!?/br> “那不是‘什么東西’,”柚柚有樣學樣,“那是‘小鉤子’?!?/br> 厲橙硬邦邦地說:“甭管是什么東西,總之你們要堅持在水下閉氣一分……算了,先閉氣三十秒吧?!?/br> “三十秒好長呀?!辫骤志o張地說,“我要是嗆水了怎么辦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