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對羅家楠突然提出要再去睡客廳沙發(fā)的要求，祈銘直覺對方有什么企圖。綜合羅家楠的表情、反應(yīng)以及前因，他略加思考便做出判斷——羅家楠把鑰匙丟了，并且對方懷疑是丟在他的房間里，具體點(diǎn)說，是沙發(fā)附近。

    祈銘的推斷從羅家楠進(jìn)屋之后的舉動上得到驗證：這哥們先是假裝系鞋帶去看沙發(fā)和茶幾下面，順帶還掀起茶幾下面的地毯，沒找到；然后是沙發(fā)后面的墻縫里，看起來也沒結(jié)果；現(xiàn)在，羅家楠正一邊和他打哈哈一邊把手塞進(jìn)靠背和坐墊之間的縫隙里摸索。

    看到羅家楠眉毛一挑，祈銘以為他找到了，結(jié)果下一秒茶幾上就多了枚硬幣。緊跟著羅家楠又從沙發(fā)縫里摸了個包裝完好的保險套出來，趕緊一臉驚悚地扔到垃圾桶里。就在祈銘忍無可忍想要出言制止對方時，他看到羅家楠嘴角一勾，抽出手揣進(jìn)衣服兜里。

    “別戳著啦，都快兩點(diǎn)了趕緊睡覺?！绷_家楠把外套脫下來往沙發(fā)靠背上一搭，躺下枕著扶手閉上眼，“麻煩幫我關(guān)下燈，有毯子么？來一條?！?/br>
    從臥室的柜子里取出條毯子扔到羅家楠身上，祈銘關(guān)掉燈返回臥室。酒意上頭，雖然滿腹心事，但他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羅家楠睡覺很輕，外界稍微有點(diǎn)動靜就能驚醒他，這是臥底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所以當(dāng)臥室里傳出說話聲時，他猛地睜開眼睛。仔細(xì)一聽，像是祈銘在說夢話——聽上去不是什么好夢，那些短促的“不”“跑”“別”之類的字眼不斷重復(fù)。

    放在平時羅家楠一定不會去管這個閑事，但今天祈銘喝了酒，如果困在噩夢里醒不過來可能會被嘔吐物嗆死。自黑暗中起身，他走到臥室門口，擰動了一下門把手。祈銘把門反鎖了，但這種鎖根本攔不住羅家楠。他從錢包里抽出張卡塞進(jìn)門縫，頂住鎖舌一別，把手上的鎖就彈開了。按亮臥室燈，他看到祈銘眉頭緊皺，眼球在眼皮下劇烈顫動，身體緊繃滿臉冷汗囈語不斷的模樣趕緊沖過去，用力將人搖醒。

    祈銘驚醒后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shí)，抬手照著羅家楠的臉就是一巴掌。這一下打得羅家楠半張臉都木了，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用力壓住祈銘的胳膊，大喊：“醒醒！祈銘！是我！”

    現(xiàn)在祈銘徹底清醒了，他喘息粗重地躺在那，被燈光照得瞇起了眼。羅家楠放開手，搓著臉抱怨：“你小子勁兒夠大的，這一巴掌快給老子打出血了！”

    抬手扣住眼睛，祈銘深吸一口氣后平靜地說道——

    “出去！”

    ——————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心人。

    氣憤地揉著差點(diǎn)被打歪的下巴，羅家楠給前臺打了個電話，讓客房服務(wù)送個冰桶上來。早知道會挨一下子還他媽被轟出來，我管他死活！羅家楠恨得牙癢癢。他要是剛才沒看錯的話，祈銘臉上有水痕。

    哭了？該不會是口水吧。

    羅家楠剛想笑就被扯痛的嘴角逼得嘶嘶抽氣。用毛巾裹好冰塊，他敷在臉上躺回沙發(fā)上，從兜里摸出祈銘公寓的鑰匙瞇眼對著燈光看了看，片刻后從兜里取出車鑰匙把它穿在上面。

    行，這下丟不了了。

    一覺睡到天亮，羅家楠刷牙的時候?qū)χR子照了又照——被祈銘打的那半張臉簡直是家暴現(xiàn)場，雖然沒怎么腫但手指印卻很清晰。邵辰看到他臉上的傷后吃驚地瞪起了眼，問：“羅警官你受傷啦？”

    “啊，被個神經(jīng)病打的?！绷_家楠斜了正在給搬運(yùn)工付錢的祈銘一眼。

    祈銘的手停頓了一下。他記得是自己打了羅家楠，按說該道聲歉，但這家伙半夜摸進(jìn)他房間實(shí)在是失禮。他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哭得滿臉淚水的樣子，就算是做噩夢也太丟人了。

    好在羅家楠的心比臭氧空洞還大，他沒打算計較這事。既然是來幫人搬家的就該兌現(xiàn)承諾，他擼起袖子用美工刀割斷捆扎家具的包裝，攤開圖紙照著上面用工具拼裝起來。

    邵辰幫祈銘租的房子基本是空的，上下兩層的復(fù)式結(jié)構(gòu)，簡單裝修不帶家具。羅家楠組裝好一個衣柜，正滿心驕傲地欣賞成品時聽到祈銘在背后說道：“這個放二樓。”

    你大爺。

    羅家楠恨不得用手里的電鉆給祈銘開個孔。既然放二樓怎么不早言語？非等他裝完了再說。這下可好，兩百多斤的柜子是要他扛上去么？

    見羅家楠一臉苦大仇深地看著自己，祈銘站到柜子邊上卷起襯衫袖口，偏頭沖他抬了抬下巴：“別愣著，一起搬?！?/br>
    邵辰也過來幫忙，三個人廢了老大的力氣才把柜子從環(huán)形樓梯搬到二樓，結(jié)果往床邊一放，比墻多出一塊塞不進(jìn)去。眼看祈銘朝樓下打量，羅家楠趕緊抬手制止：“打住啊，別他媽想讓我再搬下去，老子不伺候！”

    祈銘沒搭理羅家楠，轉(zhuǎn)頭對邵辰說：“你把尺寸量錯了?！?/br>
    “啊，真是抱歉，銘哥，不然退了我再訂一個？”邵辰擦著汗，滿臉歉意。

    左右看看，祈銘搖搖頭：“不用，羅家楠，把電腦桌搬下去放陽臺。”

    “我他媽——”

    羅家楠剛抱怨出個臟字就感覺到手機(jī)在褲兜里震。陳飛打來的，說是技術(shù)部追蹤到死者王辛集那個姘頭吳歌在商場的信用卡消費(fèi)記錄，要他加個班趕緊去把人截住。

    “來活兒了，我得趕緊走?！绷_家楠沖祈銘晃了晃手機(jī)。

    “案子上的事？”祈銘問。

    “嗯?！?/br>
    “我和你一起去。邵辰，剩下的交給你了?！?/br>
    這下輪到邵辰一臉苦大仇深了。

    ——————

    吳歌在商場大門口被羅家楠出示警徽攔住后，手里拎著的東西“咕咚”一下掉到地上。眼看她人直打晃，祈銘立刻伸手撐住她的胳膊?！皡切〗?，找個地方坐著談?！彼虉鲩T口旁的咖啡廳側(cè)了下頭。

    一坐進(jìn)位子里吳歌就開始抹眼淚。羅家楠最怕看見女人哭了，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也沒找出張面巾紙來，就在他想要問侍應(yīng)生要餐巾紙時看到祈銘掏出塊黑色的手帕遞了過去。

    祈銘問她：“你知道我們是為何事而來的？”

    吳歌接過手帕，捂在嘴唇上點(diǎn)點(diǎn)頭。這姑娘長相精巧，一雙丹鳳眼眉目含情，現(xiàn)在哭起來更是梨花帶水惹人憐愛。雖然羅家楠并不認(rèn)為出軌這種事值得原諒，但想想白月梅那副潑婦樣——聽說前夫死了就只想著錢——他倒是能理解王辛集?？蛇@倆人歲數(shù)也差得太多了吧，王辛集都能給吳歌當(dāng)?shù)恕２贿^話說回來，這王辛集都有吳歌這么個小妖精了，干嘛還要去婚介所找老伴？

    “王叔出事了，對么？”吳歌抽抽鼻子，“我快一個月沒他的消息了，去他家找他人也不在，電話也打不通?！?/br>
    將裝著檸檬水的杯子推到她手邊，祈銘反問：“既然知道他失蹤，你為什么不報警？”

    “我跟他，非親非故的……”吳歌的語氣中摻雜了一絲無奈，“我還以為他回家了，上個月他說他兒子來找他，要錢買房子。”

    這話讓羅家楠皺起眉頭。之前王辛集的兒子王明啟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聯(lián)系過父親，現(xiàn)在看來分明是在說謊。他立刻給苗紅發(fā)信息，把這個情況通知給對方。

    “王叔說沒錢，還被兒子推了一把摔了一跤。”吳歌嘆了口氣，“那個王明啟不務(wù)正業(yè)，就知道喝酒打牌，班也不好好上，女朋友和他吹了他就怪是王叔沒給他買婚房。王叔離婚的時候一分錢財產(chǎn)都沒分，他們還不滿意。”

    “你對他們家的事倒還知道的挺清楚。”羅家楠邊說邊打量吳歌的表情。

    吳歌苦笑了一下，解釋道：“船廠的人都說我是王叔的姘頭，其實(shí)是誤會，我跟王叔之間是清白的，他照顧我是因為我父母都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非洲援建了，發(fā)生事故死在那邊。我從小跟著外婆長大，后來進(jìn)了船廠工作，王叔知道之后就對我照顧有佳，還幫我復(fù)習(xí)功課參加高考。我辭職是因為考上大學(xué)了，不是廠里人說的破壞王叔家庭?！?/br>
    “大學(xué)？哪一所？”羅家楠想起王辛集是在大學(xué)當(dāng)校工。

    “城市建筑學(xué)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