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44
這戴有祺是見過皇帝的,只沒見過四阿哥,這會兒已經(jīng)知道來的是什么要緊人了。 說今科殿試也是奇了,士子戴有祺,祖籍江南金山衛(wèi),在北參考;士子吳昺,則是安徽全椒縣人。這二人都是胸有韜略之人,一同成了進士,而后殿試。 原本吳昺才是今科殿試第一名,可康熙瞧著戴有祺書法出眾,又念及北方久無狀元,便將戴有祺擢為第一名,改吳昺為第二,只當了個榜眼。 除這二人外,另有海寧楊中訥為第三,又因為同樣的“一甲久無北方士子”的原由,被康熙黜落下去,拔了順天府大興縣的黃叔琳為探花。 戴有祺這狀元,都說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可那是康熙欽點的,旁人哪兒敢說三道四?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時人戲稱:不會做八股也不打緊,經(jīng)義策論全在其次,要緊的是能寫一手好字,興許關鍵時刻能翻身呢。 此刻,戴有祺瞅了瞅皇帝,只覺得自己屁股下的一張椅子上全是釘子。 詩稿被分成了幾沓,呈上來,里里外外都是年輕的公子,等著這彩頭下來。 張廷瓚這邊三兄弟,站得距離皇帝比較近,不過他們已經(jīng)被張英警醒過,不準出風頭了。 現(xiàn)下,三兄弟一語不發(fā),只跟隔岸觀火一般。 康熙拎了詩稿,一篇篇地翻看下來,偶遇佳作便點評一番。 最后,康熙這邊點了一首詩出來,一問是誰作的,竟然是李光地長子李鐘倫,頓時夸贊了一番。 李光地滿頭大汗,也不敢起身而謝,憋著干坐在那里,想說不好,可狀元戴有祺立刻貼上來說這詩寫得好。 若非皇帝在場,李光地早就一巴掌給這戴有祺拍上去了。 張英知道藏拙,他李光地雖不需把自己兒子藏著掖著,也總要謙虛一點,這平白就點了個彩頭給自己兒子,算是個什么事兒? 可如今兩位評判都出了結(jié)果,李光地也只有憋了一口氣,勉強到:“筆力尚弱了一些,典故也塞得生硬,差強人意吧……” 康熙知道李光地是個什么德性,也懶得搭理他。 這邊彩頭下來倒是快,高興得李鐘倫大笑了好幾聲。 胤禛一直在康熙背后站著不出聲,小盛子則站在胤禛的背后,再后面就是張家的三位公子了。 這邊熱鬧方過,后院那邊收的詩稿也上來了。 女兒家的詩稿,比之男子,多幾分婉約,字跡也清秀得多,透著一種精致的閨閣氣息,也別有一番滋味。 康熙慢慢翻著,那邊的戴有祺是看不下這些小家子氣的東西的,只敷衍地看完了,李光地也沒覺得有什么好,勉強圈了幾首出來。 可康熙這里就不一樣了,他“咦”了一聲,眉頭就已經(jīng)皺緊了。 胤禛覺得奇怪,低眼一看,差點沒嗆死! 這鬼畫符一樣的東西,哪家姑娘交上來的? 原本胤禛還在思索,可一看這字,忽然想到什么,再一看那詩,頓時了悟。 顧三…… 這顧三姑娘,到底還是把扶不上墻的爛泥,機會都給制造好了,她自己不珍惜,也怪不得旁人了。 胤禛只道顧三是自己壞事,卻沒想到叫白巧娘塞給顧三的詩稿不是她本人字跡,遲早露餡兒,因而顧三拿著自己錄上去的詩交了,實才是穩(wěn)妥之法…… “皇,黃先生……您這,可是見到什么佳作了?”李光地顫巍巍地問了一句。 康熙也覺得奇了,只道:“倒是見到幾首出奇的,可這真是……難說,你們也來瞧瞧。” 李光地二人湊上去,一看,也皺眉:“這字,未免也太拙劣了……詩倒是好詩?!?/br> “《詠春調(diào)》這一首?!?/br> “夾道隔春風,萬綠一點紅。無人餐秀色,歲歲映蒼穹。” 餐秀色? 后面站著的張廷玉跟張廷瓚同時轉(zhuǎn)過頭,對望了一眼。 這詩,雖略有改動,可不就是張廷玉那一首嗎? 張廷玉朝著前面康熙手中一看,那字,真真是熟悉極了! 聯(lián)想此事前后,他臉色頓時有些不好起來。 胤禛見了,卻略一轉(zhuǎn)眼,看了看張廷瓚。 張廷瓚是心頭一凜,拉住了張廷玉,示意他稍安勿躁。 這字,他們都認得,顧三姑娘的,看著雖比早些天在桐城時候好了不少,可依舊拙劣得不忍直視。 字如此丑,詩卻還不錯,這不是奇了嗎? 張廷玉琢磨著那一個“餐”字,卻是知道那顧三是個能藏的人了。 他原詩用的是“無人憐秀色”,被顧懷袖改了一個“餐”字,便是取了“秀色可餐”這個典故,融入詩中,一顛倒,也算得漂亮。 不學無術?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學無術? 張廷玉忽然也覺得,謠言確是可怕。 不過更可怕的,不該是捉刀之事嗎…… 原本張廷玉來,也是想知道這刀到底是為誰捉了,不成想,今兒竟然知道是給顧懷袖。 里頭到底藏了什么貓膩? 他眼神沉了幾分,卻又微微一笑,越發(fā)有意思起來了。 后面還有兩首,一首的頭句“紅云十畝何人栽”改成了“紅云十畝接天來,碧荷萬里何人栽”,一首的第三句“海棠春信潮初落”改成了“海棠春信香已斷”…… 張廷玉琢磨著,只覺得改得不好不壞,貼近此時此地,更適合女兒家寫出來了而已。 可最后一首,就有些驚人了。 這是一首《惜春調(diào)》。 “昨夜雕窗桃花瘦,今朝石溪隨水流。此春將隨此風去,西陸何處蟬聲舊?” 康熙看著最后這兩句,卻是一笑:“這一首,不知是哪一位閨閣姑娘所作……是個有高潔芝蘭之質(zhì)的。” 一旁戴有祺見了這字就頭疼,他乃是靠著書法成為狀元的,自然見不得這拙劣的字跡,即便此詩頗有風骨,卻不見得能對了他胃口。 戴有祺只不冷不熱道:“詩是勉強,可字……著實無法入眼?!?/br> 康熙笑望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李光地也看此詩,卻道:“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這是李煜的詞。不過全詩唯一的亮處,擋在最后一句,是駱賓王《在獄詠蟬》的典?!?/br> 昔年駱賓王受難于唐女皇武則天,被發(fā)落了,于是作此詩明志,以蟬自比。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